樂樂文學網 > 1644英雄志 > 第六十九章 決斷
  本章起,四千字。

  ……

  遠遠的,就看見李宅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大門上貼著囍字,門前的街道上,停滿了車馬,將交通都快要堵塞了,宅子里燈火通明,各色人等依然進出不斷,有醉酒的,有相互攙扶的,作揖告別的,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李赫然是陜西大商,家底殷實,他唯一的女兒出嫁,排場自然不會小。

  而今日正是他宴客的時間。

  從中午到晚上,流水席一般的擺開,西安叫得出名字的商人,基本全到了,李赫然請的是西安最有名的三個大廚,烹燒的也都是南北名菜,人未到,遠遠就聞到空氣中的香味了,即便已經過了宴客的時間,但那股勾引食欲,令人垂涎欲滴,饑腸轆轆的香味,好像也還沒有散去。

  普通人如此,食不果腹的乞丐就更不必說了,人人蜂擁而至,若不是李家家丁驅趕,乞丐們早圍了李家的門了,即便如此,周邊乞丐也依然是一翁一翁的,感覺全西安的乞丐都跑到這里來了。

  尤振武好不容易闖過乞丐們討要的手,來到了李家的后門前。

  “快,快報給老爺,姑爺來了!”

  尤振武是李家姑爺,又是西安名人,李家上下沒有人不認識他的,他一在后門出現,就有人急步報給了李赫然,同時有家丁迎上來,為他取凳拴馬。

  尤振武下了馬,快步進入李宅。

  今日李宅喜氣洋洋,到處都貼著囍,到處都是紅燈,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笑意,小姐出嫁,李家上上下下都有賞。

  “姑爺請隨我來。”

  有家丁在前引路,直接將他帶到了后院的一處幽靜花廳。

  院門處,有兩個李家的家丁守衛,非有李赫然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

  “我家老爺就在里面,姑爺請進吧。”

  帶路家丁只把尤振武引到院門口,就停步了。

  尤振武點頭感謝,然后邁步進入。

  花廳亮著燈,廊檐下的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院中有樹,暗夜里,簌簌作響。

  “你不用再說了,除非潼關真的失陷了,否則我是不會考慮的!”

  剛走到花廳前,就隱隱聽見里面傳出了李赫然的斷然聲音。

  尤振武站住腳步,

  接著,二叔的聲音隱隱又傳出:“青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時局已經危矣,汝州大敗,主力喪失,潼關已經很難守了,早做準備,才不會手忙腳亂……”

  又有一個溫婉的聲音傳出:“是啊大,早做準備才是對的,先移出西安,如果形勢穩定了,再返回西安也不遲啊。”

  尤振武心中一跳,這是李小姐李文英的聲音。

  看來,李小姐也在廳中。

  “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李赫然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尤振武心中明白,自己這個老丈人雖然經商多年,但骨子里面猶有軍人的堅持,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在潼關沒有失陷前,他是不會離開西安的,這么大的家業,任誰也舍不得放棄放棄,更進一步講,即便潼關失陷了,對于是否留在西安,他對西安的軍情和政情,怕也要觀察之后再做決定……

  想到此,尤振武清清咳嗽一下,高聲:“尤振武求見李伯父。”

  里面的人聽見了,李赫然的聲音傳出:“進來吧!”

  尤振武推門進入。

  花廳燈燭明亮,擺設奢華,二叔和李赫然正分坐在正堂方桌的兩邊,李赫然板著臉,臉色不是太好,二叔一臉無奈,眼中帶苦笑。

  右邊擺著屏風,燈光掩映下,屏風后隱隱綽綽,儼然是有人。

  不用說,李小姐就在其后。

  “見過伯父。”

  關上門,尤振武拱手向李赫然行禮,又向二叔一禮。

  “你也是來勸我的嗎?”

  李赫然盯著自己的“準女婿”,語氣不善。

  屏風后的人影輕輕動。

  尤振武的鼻間似乎聞到了淡淡幽香,心有動,臉上卻平靜不動聲色,對著李赫然拱手:“伯父誤會了,我今晚來,只是為了明日的婚禮。臨時有些變動,需要向伯父你稟報。”

  二叔尤見田面露驚訝,心說難道你不是來勸說的嗎?

  李赫然臉色緩和,微點頭:“有什么變動?”

  “剛剛臬臺大人傳令,要晚輩明日婚禮結束之后,即率兵押送火器廠的新造火銃和一干火藥,運往潼關,事出倉促,軍令不能不行,因此晚輩前來請命,明日娶親隊伍出城之后,晚輩就得婚服換軍服,往潼關去了。娶親隊伍,由吾弟護衛,先行返回榆林,晚輩公事完畢,隨后快馬追上。不禮之外,望伯父海涵。”尤振武聲音清楚,平靜回答。

  尤見田又驚訝。

  李赫然皺起眉頭。

  屏風后,麗影忍不住擔心。

  默了一下,李赫然沉著臉問:“讓你一個年輕的僉事帶兵押運,形勢已經這么危急了嗎?”

  尤振武回道:“是,千鈞一發,不容任何閃失。”

  李赫然又沉默,半晌之后,緩緩道:“你去潼關不會有危險吧?”

  聽到此問,屏風后的那個人影,微微緊張。

  “不會,晚輩只是押送火銃,送到就回。”尤振武回答。

  人影放松下來。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吧。我不過問。”李赫然道,他說的平常,但心里的不快,卻是溢于臉上。

  遇上這樣的事情,哪個丈人也不會開心。

  “謝伯父。”

  假裝沒有看出李赫然的不快,尤振武深深一輯。

  尤見田皺起眉頭,想要說什么,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尤振武再向李赫然拱手:“明日晚輩準時到尊府,如沒有其他事,晚輩這就告退了。”

  李赫然一愣,抬頭看尤振武,尤見田也驚訝的望著侄子,心說你就這么走?你來,難道只是為了說這兩句話嗎?

  尤振武無比平靜,只等李赫然首肯。

  李赫然愣過之后,點頭:“嗯,沒其他事了。去吧。”

  尤振武一輯,直起身后,向尤見田道:“二叔,我們走吧。”

  尤見田一肚子的疑惑,心說你急急火火的派我來,不就是為了說服你的老丈人,變賣家產,拿著金錢和糧布,隨娶親隊伍撤退到榆林嗎?我苦口婆心的兩個時辰,只換來了李赫然答應,提前將五百石糧食和五百套的棉衣,送到城外軍營,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答應,原以為你跟來,是要和我一齊勸說,卻不想你進屋之后卻一字不提,你究竟怎么想的?難道是想要放棄嗎?

  雖然不明白,但尤見田還是起身,向李赫然拱手:“青山,我去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早做謀劃,于身于家,都是好處。”

  此時,尤振武向屏風處深深一望,屏風后的那個人影也正站起來,兩人隔著屏風望。

  尤振武心中忽然升起歉意,因為就他的計劃來說,潼關之行,并不一定能保證安全,或許,他也有可能會葬身陣中。

  但他還是要這么做。

  -----如果什么都顧及,總害怕危險,那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繼續留在這個時代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所以他必須去冒險。

  哪怕身死,哪怕有可能讓美人變成寡婦……

  尤振武轉身離開。

  李赫然站起身,目送尤見田和尤振武叔侄兩人離開。

  ……

  出了李宅,燈火點點,尤見田忍不住埋怨道:“振武,你怎么回事?這機會你不勸你老丈,你要等到什么時候?”

  尤振武道:“二叔,我心里比你可著急多了,但李赫然外圓內方,心中自有主意,我們勸的越多,他心中反感越大,除了不相信潼關會失守之外,他也是擔心害怕,一旦聽從咱的建議,離開西安,去往榆林,他的家財就會落入咱家。”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尤見田哼一聲。

  “人之常情,生意人更是如此。”尤振武卻平靜:“所以不如讓他自己靜靜想。反正其間的利害關系,你已經和他想清楚了,預防還是不預防,要財還是要命?我相信,以他的才智,終會明白的。”

  “怕到時就晚了,他五分之一的家產也帶不走!”尤見田道。

  尤振武道:“這事強迫不來的,總得顧及他的想法。”

  “但愿李赫然能明白你的苦心。”尤見田嘆,隨即又歡喜道:“論起來,我不該說,但我還是要說,你未來的婆姨,可比你老丈人明事理多了,她知道潼關西安危急,苦勸你老丈人聚攏各店鋪的現銀,變賣店鋪,收拾細軟,做最壞的準備,可你丈人就是不聽。”

  尤振武不說話,目光向前看,眼中似乎出現李小姐的身影,

  “對了振武,你剛才說,你明日要親自護送自生火銃前往潼關?”尤見田問。

  “是。”尤振武點頭。

  “你糊涂啊。”尤見田拍大腿:“你想沒想過,汝州大敗,潼關堅守,急需兵馬,說不定孫督會將你留在那里呢。”

  尤振武目光望前方。緩緩道:“如果能守住潼關,我被留在那里也愿了。不過孫督應該不會留我的。”

  “為什么?”

  “襄城到潼關,九百余里,闖賊就算是急行軍,也得十天才能追到潼關城下,西安到潼關三百里,一路都是平直的官道,快的話,三天到,慢的話,四天也能到,三四天時間,闖賊大軍到不了潼關,沒有戰事,孫督又需要我繼續制造火銃,源源不斷送往前線,所以他沒有理由把我留在潼關。退一萬步,就算真有什么不測,我也可以跑嗎。別的不說,侄兒我的騎術,二叔你還是該相信的吧?”尤振武笑著寬慰。

  “少貧嘴,你不能冒這個險。”尤見田搖頭像是撥浪鼓。

  “我已經答應臬臺大人了。”尤振武道。

  “答應也可以反悔,明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什么事情也沒有這個事情重要,連皇帝都不征新夫,黃綱進士出身,堂堂三品,難道不知道嗎?明天你不要去了,二叔代你去送!”尤見田道。

  “二叔,你必須留在西安,很多事情得你去做,也只有你能做。朱大俠的老母,需要你照顧;周器和火器廠一干熟練匠人的家人,你也要想辦法將他們安置,等會回到火器廠,我就會和他們說明,以前往榆林、學習簧片淬制之術的名義,讓他們明天跟隨娶親隊伍一起離開西安;第三,繼續說服李赫然,讓他早做決定,最最后,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

  “你知道孫督的家人住在哪里嗎?”

  ……

  叔侄兩人爭論的時候,李宅之中,李赫然父女也在爭論。

  目送尤見田尤振武叔侄離開之后,李赫然站在那里,陰沉著臉,呆呆出神。

  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屏風后轉了出來。

  燈光照著她清秀絕美的瓜子臉,星眸閃亮,櫻唇皓齒。

  “大,你看你,把二叔父都氣走了……”李文英似埋怨似撒嬌。

  李赫然看她一眼:“哼,你是心疼你男人吧?”

  “看你說的?”李文英粉頰一紅,倒了一杯熱茶,雙手奉到父親面前。

  李赫然還是板著臉,但眼神里的強硬卻是裝不住了,在女兒面前,他總是心軟,嘆口氣,接過茶盅,小小泯了一口。

  見父親喝茶,知道父親氣消了,李文英這才微笑。隨即卻又憂慮。

  李赫然放下茶盅,看了女兒一眼,立刻就知道了女兒的心事,于是沒好氣的說道:“你擔心他,他可沒有擔心你啊?!明天大婚的日子,他居然能舍下你,往潼關送什么火銃?哼,我看他真是昏了頭了。”

  “軍令以下,他豈能違抗?”李文英輕聲。

  “你呀,在我面前萬般聰明,在尤家小子面前,怎么一點機靈勁都沒有了?什么軍令不軍令,我猜啊,九成是他自己主動請纓的,不然他一個火器廠副使,衙門怎么調遣,也調不到他的頭上!”李赫然沒好氣的瞪女兒。

  李文英笑,挽住李赫然的袖子撒嬌:“大~~你說什么呢?”

  面對嬌柔,李赫然臉上的嚴肅又繃不住了,他甩開女兒的手,似埋怨似發牢騷的說道:“嫁妝換糧食,我認了,又換棉衣,我也從了,要我提前把五百石的糧食和五百套的棉衣,送到城外軍營,我也聽了,現在又要我收拾細軟,離開西安,往榆林邊疆那個苦寒之地避禍,這這這……這是不是太過分了?我辛辛苦苦,經商這么多年,攢下這點家產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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