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1644英雄志 > 第七十七章 白廣恩
  “官總鎮。潼關戰況又如何?”

  尤振武卻不顧官撫民驚訝的表情,他直接問。

  官撫民長嘆一聲:“潼關已經落入賊人之手了……”

  李應瑞臉色微白,雖然早已經知道,但這個消息從身為總兵官的官撫民口中說出,更具震撼。

  “那孫督呢?”尤振武急切問。

  官撫民長長嘆息:“我等無能,未能衛護住孫督……”

  尤振武明白了,心中鄙夷,剛才,他從驛丞口中已經知道,孫督出征河南,官撫民的寧夏兵并沒有跟隨,而是留守潼關,以為大軍的后路。就是說,襄城退兵,汝州大敗,這兩戰寧夏兵都沒有參與,也就沒有受損。

  但今日之戰,寧夏兵卻逃的最快。

  當然了,他也曾聽說,寧夏兵戰力不強,老弱較多,官撫民又是一個傳統的世襲武將,能力一般,并不受孫傳庭的重視,但這并不能成為官撫民第一個逃跑的理由。

  這中間,聽見官撫民身后的敗兵不停的鼓噪:“讓開橋,讓開橋,讓我們過去!”

  顯然,他們生怕背后的闖賊大軍會隨時追上來。

  尤振武仔細看官撫民,發現他老臉發紅,眼中有羞愧之色,似乎有所明白,官撫民第一個逃跑,怕也是部下鼓噪,不得不為。

  ----明末之時,不但文官控制不了武將,武將有時候也控制不了部下,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左良玉,福王為帝時,為了逼迫部下同意自己的決定,不惜裝出拔刀自盡的樣子,如此才感動了部下,部下也才愿意聽從。

  這段混亂的時間里,被部下裹挾投降的,數不勝數,這中間,或有礙于名聲、抹不開面子、半推半就的,但真實情況也是有的。

  身為將,如果部下一致要逃跑,一致要投降,怕也是無可奈何。

  “不知道官總鎮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尤振武問。

  官撫民抬頭:“自然是回寧夏。你呢?你在這石橋設卡,為的什么?”

  “接應孫督師,收攏敗兵,重整旗鼓,再滅闖賊!”尤振武道。

  官撫民又露出驚訝,像是在聽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然后他問道:“你有多少兵?”

  “二百。”尤振武不隱瞞。

  官撫民更驚了,那震驚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面掉出來了,確定自己沒有聽過之后,他用一種敬佩無比,又蒼涼無比的聲音說道:“年輕人,你的勇氣和大志,老夫我佩服,但大勢怕已經去了。不要說兩百,就是兩千,怕也是無濟于事……唉唉唉唉……”說道最后,連連搖頭嘆氣,眼角的淚,好像也快要掉下來了。

  一直皺眉、對寧夏兵頗為鄙視的李應瑞,這時慷慨道:“官總鎮何出此言?西安仍在,三邊子弟仍在,但是眾軍奮起,人人死戰,擊退闖賊,保衛陜西,不是什么難事!”

  尤振武卻不想再和官撫民多說,免的他敗壞軍心。

  ----官撫民老了。早已經喪失斗志了,他既然沒有留在這里,和自己一同接應孫督的意思,勉強也是沒用的,不同心的人,留在這里,不但不能助事,反而會壞事,于是轉身下令:“移開路障和拒馬,請官總鎮過!”

  軍士挪開胸墻兩側的路障。

  但官撫民卻沒有動,他望著尤振武,似乎有什么話想說。

  但他身后的逃兵卻已經是按捺不住了,紛紛喊:“路障移開了,走啦走啦~~”也有人叱喝:“亂什么亂,聽總鎮的令!”

  只有官撫民身邊的十幾個親信家丁還能保證鎮定,一直靜靜勒馬護在官撫民的身邊。

  其他敗兵好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官撫民嘆口氣,向前揮手:“走!”

  寧夏兵得了他命令,蜂擁沖過石橋,等過了石橋,他們卻又是一愣一驚,隨即明白,也就是榆林兵放行,如果是硬沖,他們還真沖不過來……

  官撫民卻沒有立刻走,他立馬橋上,壓著聲音對尤振武說道:“尤僉事,你聽我一句話,我曾經受兩位老總鎮的恩惠,你三爺在寧夏為總兵時,我還是他手下的參將。所以我勸你,不管你有多少兵,都應該立刻離開這里,你還年輕,沒必要折在這里……”

  “謝總鎮教誨。”尤振武沒有抱拳,只是冷冷回答。

  官撫民嘆一聲,拍馬過橋。等過了橋,到了胸墻前,看清楚一切,他也是一愣,心中頓時明白,尤振武并不是少年熱血,螳臂當車,而是早有謀劃,只看這胸墻和周邊的假人就知道,尤振武的才智,果然非是一般。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官撫民感慨了一句,急急逃命去了。

  ……

  望著官撫民的背影,李應瑞嘆道:“寧夏兵也算是我三邊精銳,為何如此不堪?”

  尤振武默然----論起缺餉的程度,寧夏鎮一點都不比榆林差,沒錢沒糧,寧夏兵的沒落,其實也不是太意外。

  ……

  寧夏兵之后,又有敗兵涌來。

  步兵一律放行,對于零散的沒有將官的逃騎兵,尤振武繼續勒令留馬,留馬才允許通過,對于試圖沖撞石橋的,一律用火銃伺候。

  隨著時間的推移,敗兵漸漸多起來,他們依次通過胸墻兩側的通路,離開五里橋,往其他地方逃生。

  通路口,運送營用大木桶裝了水,備了葫蘆瓢,任他們飲用。

  但只有水,沒有糧。

  “想吃糧嗎?留下來,加入我中衛所!”

  “留下吧,留下的有炒麥吃!”

  幾個大嗓門的中衛所兵大喊。

  只有極少數精疲力盡的逃兵選擇留下來,有衣穿,有飯吃,絕大部分的逃兵都選擇了繼續逃命,一連三場大敗,很多人已經被闖軍殺破了膽,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想再戰了。現在,他們只想著回家。

  隨著時間的推移,關于潼關失守的消息,越來越確定。

  運送營面對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不止是面對敗兵,更有可能面對闖賊追兵的恐懼……

  但尤振武始終從容。

  看他成竹在胸、指揮若定的樣子,運送營上下始能安定。

  每過敗兵,他都會詳細詢問孫督和榆林兵的消息?但消息卻始終不一,有人說,城中還在激戰,孫督下落不明,有人說,孫督已經在南門戰死,有人則說,孫督在臨洮總兵牛成虎的保護嚇,退往山西了。

  至于榆林兵的消息比較確定,榆林總兵王定放棄潼關大北門,往山西蒲津逃去了。

  “允文,還算是不錯,已經收攏了幾十個逃兵了。”李應瑞來報。

  尤振武點頭:“不夠,還得努力。”

  目光看天。

  今夜滿天星光。

  尤振武約莫道:“差不多,到亥時中了吧?”

  亥時中,晚上十點。

  李應瑞點頭:“應該就是亥時中。”

  ……

  夜更黑,夜更冷了,很多士兵都將手縮到了袖管里。

  尤振武卻始終不覺,他站在胸墻前,目光望著潼關方向,像是雕塑一樣。

  “噠噠噠噠~~”

  一個時辰后,深夜子時(12點),一大股騎兵出現,火把照耀下,竟然有五六百騎。在他們身后,更有許多的步兵,拼命奔跑跟隨。

  這是入夜以來,最大的一股潰兵。

  張旺大聲問了,這一次竟然是火車營總兵白廣恩和固原總兵鄭嘉棟一起出現了!

  白廣恩本是流賊出身,洪承疇擊破廣恩于平涼后降明,授予都司,后隨曹文詔鎮壓流寇,屢立戰功,積功至薊州總兵,松錦之戰中,在大同總兵王樸率兵先逃,情況不明的情況下,依然還能率軍死戰,雖比不上曹變蛟和王廷臣,卻也還算是有戰力的。

  白廣恩是有戰力的,但其人太過驕悍,恣意妄為,朝廷難以節制。崇禎十五年,朝廷令白廣恩跟從吳甡到湖廣剿除流寇,白廣恩不愿為吳甡所用,竟然不顧朝廷命令,率領部下一路搶劫回了陜西老家。

  朝廷“假模假樣”的要降罪,孫傳庭將白廣恩保了下來,并對他委以重任,任命其為火車營總兵,要知道,孫傳庭在陜西練兵,主要練的就是火車營,誰為火車營總兵,就是孫傳庭麾下的第一蔣,白廣恩感激不盡,在孫傳庭麾下,還算是老實盡力。

  但在汝州和潼關之戰中,白廣恩和秦軍另一個悍將高杰,卻顯出了激烈的矛盾。汝州時,白廣恩在戰場上坐視高杰的騎兵陷入困境,不加以救援,令高杰損失慘重,高杰恨的咬牙切齒。等到潼關之戰時,白廣恩在南原陷入困境之時,高杰同樣不救,白廣恩在汝州做了初一,高杰在潼關做回了十五,最終導致兩場決定性的大戰役,都以失敗收場。

  秦軍的敗,白廣恩和高杰兩人互相拆臺,不能通力合作,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歷史上,潼關敗后,白廣恩跑到固原,李自成派人追擊,遂開門投降。李自成大喜,封他為桃源伯。

  崇禎十七年,建虜破李自成于陜西,白廣恩投降了建虜。

  后病死。

  ……

  鄭嘉棟,固原總兵,隨孫傳庭征戰,也算兢兢業業。

  兩個總兵一起出現,但他們的上官,領兵部尚書、三邊總督孫傳庭卻沒有跟隨,說明他們和官撫民一樣,也是拋棄了上官,自顧自的逃跑了,但不同的是,白廣恩鄭嘉棟他們的征袍和他們身邊士兵的甲胄上,都有鮮血,很多人還帶傷,說明他們也曾經力戰,只是闖軍勢大,他們不是對手。

  “你們是哪部的?誰讓你們在石橋擋路的?快滾開了,別礙著我們的路!”一個騎兵隊官沖上來,惡狠狠的喝問。火車營是秦軍主力,白廣恩為人又桀驁不馴,他的兵,歷來如此。

  “我們是榆林兵,奉孫督令在這里設卡!你們是哪的兵?”詹帽紅纓,身穿棉甲,腰挎長刀的張旺站在石橋上,大聲回。

  “榆林兵算個球!”隊官用手中馬鞭指著,罵道:“滾開,立刻滾開了!”

  張旺寒著臉,大聲道:“你們哪的兵?”

  “老子火車營!”

  “那請白總鎮出來。”

  “娘求的,你算老幾,還敢叫我們總鎮出來?我看你是活膩了,我最后跟你說一遍,立刻滾開,否則要你的命!”馬上的那隊官相當橫,

  張旺絲毫不讓,大喝道:“不見到你們總兵,誰也別想通過!”

  “娘求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隊官大怒,轉頭喝道:“兄弟們,有人擋咱們的道,都抄家伙,咱們殺過去!”

  他身后的敗兵亂哄哄的答應。

  張旺早得了尤振武的命令,因此絲毫不懼,立刻往后退步,同時大聲下令道:“火銃預備!但有人沖橋,立刻擊斃!”

  “是!”

  路卡周邊的火銃手長槍刀盾手,齊聲答應。

  暗夜中,其聲震動。

  那隊官臉色變了,不止是因為對方的強硬,絲毫不懼他的威脅,更因為他已經清楚的看到,對面石橋兵馬不少,有幾十支的火銃,已經是對準了他。

  ---其實大敗之后,他們很多人丟盔棄甲,手中早已經是沒有了兵器,也失去了戰斗的膽氣,現在只想著逃跑,說他們烏合之眾,一點都不過,但隊官一向驕橫慣了,拉不下這個面子,又急于逃跑,所以在氣急敗壞之下,才會發出命令威脅,真要他帶人往上沖,他還真沒有這個膽子。

  不過他們畢竟人多,真要硬闖,運送營也不好對付。

  現場僵持住了。

  ……

  “為什么不前行?難道是要等追兵嗎?”

  忽然聽見一聲生氣的大喝。

  隨即,逃兵隊伍向兩邊分開。

  火把光亮中,一個戴著六瓣盔、披鐵甲、騎著黃驃馬,絡腮胡,大長臉,長相精瘦的中年武官急急催馬來到前面,他身后,十幾個鐵甲騎兵緊隨護衛。

  再后面,還有一個戴著將盔、總兵一級的武官跟隨。

  那隊官急忙抱拳稟報:“總鎮,有榆林兵擋著石橋,不讓咱們通過!”

  “哪來的榆林兵?你們是哪部分的?”中年將官喝問。

  一瞬間,他眼中露出殺人的兇光。

  原來,他正是白廣恩。

  雖然剛從一場大敗中逃出,但他凌人的氣勢依舊,他鞍邊掛著鐵鞭,上有血跡,想來那就是他的武器。

  “卑職榆林尤振武,請問可是白總鎮?”

  尤振武聽見了,他大步走上石橋,向白廣恩高聲問。

  白廣恩撥馬向前兩步,來到石橋前,借著火把的光亮,仔細看橋上的尤振武,又仔細看對面橋頭的布置,等到看清楚一切,他心中忍不住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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