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1644英雄志 > 第八十一章 幸不辱命
  “火把!”

  一陣大亂中,尤振武卻始終鎮定。

  就著火把光亮,他仔細查看孫傳庭的傷病。

  ---孫傳庭的面容蒼白又消瘦,皺眉縱橫,兩邊鬢角也早已經是霜白,可知日常面對多大的壓力?迷昏之中,口唇微動,好像依然在呼喊著什么……而他胸口處,那大片的血跡,忽然令尤振武心驚肉跳。

  ---孫傳庭吐血吐了這么多,心神和內臟,都受到重創,就這個時代的醫術,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啊。好的話,能堅持幾年,壞的話,怕就是一年半載。

  大明督師,西北一柱,難道只有一年半載了嗎?

  雖然尤振武不是醫官,但他前世是一個極限穿越的愛好者,簡單的外傷醫治和急救,是他的拿手,加上科學知識的了解,因此論起看病,他一點都不比這個時代真正的醫官差。

  雖然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對病情十分悲觀,但為了穩定軍心,尤振武口中卻說道:“沒事,督師只是情急暈厥。”抬頭說道:“擔架來,抬督師先到后面歇息,長捷,等督師醒來,你帶人護送他先行離開此地,往華州城。”

  兩個軍士抬來擔架,尤振武在王守奇的幫助下,將孫傳庭小心翼翼的放置,又輕聲叮囑了王守奇兩句,令他先帶著孫傳庭離開。

  王守奇點頭答應,護著孫傳庭去了。

  趙應急忙跟上。

  楊暄對尤振武說道:“尤僉事,喬贊畫還在后面,此外還有你派去的壯士……”

  “噠噠噠噠~~”

  正這時,又有一騎從黑暗中沖出,快速馳近,眼見就沖到了對面橋頭,借著火把光亮依稀辨認,楊暄驚喜的叫了出來:“是喬贊畫!”

  正是總督府幕僚參軍喬元柱,喬元柱一上石橋,看到對面的官軍旗幟和一應軍士,就大喊:“督師呢,督師呢?”

  楊暄大喊:“喬贊畫務憂,督師已經安全了。”

  說話間,喬元柱已經沖過了石橋,聽到督師安全,他心神一松,然后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尤振武和楊暄急忙將他扶起。

  喬元柱站起來,抓住尤振武的手,使勁的搖了兩下,口中激動道:“督師安全就好、安全就好。尤僉事,你此番立大功了……”

  說著說著,卻又忍不住掩面而泣。

  從西門突圍到這里,一千人多人開始,到最后,只剩下他們幾個人了,個中血淚和艱辛,令他不能自己。

  忽然,喬元柱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放下袖子,急道:“對了尤僉事,你快派人接應牛八一,他還在后面!”

  事先,尤振武并沒有就名字的事情,和朱春溝通,但聽到“牛八一”三字,他立刻就知道那是朱春的代名,牛八一,加在一起,不就是朱嗎?

  這時,對面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暗夜風高,聽來竟是如此清楚,仿佛就在面前一樣。

  抬目看,只見一騎從對面黑暗之中沖了出來,隱隱看見他穿著官軍制式的箭衣,但頭上沒有詹帽,身上也沒有甲胄,手中卻提著一枚鐵槌,鐵槌帶著鐵鏈,那長長的鐵鏈,拖在地上,隨著戰馬的快馬奔進中,跳躍著,好像叮叮當當的在響。

  正是朱春。

  尤振武的心,猛跳了起來,正要親自去接應,忽然就看見朱春撥轉馬頭,又轉回去了。

  原來是追兵近了。

  叮叮當當,慘叫火光之中,好像又有追到的數騎,被朱春砸落馬下。

  “噠噠噠噠~~”

  下一瞬,朱春又沖了回來,這一次他沒有再沒有回頭,而是直接沖到了石橋前。

  “朱大俠,神人也~~”

  站在尤振武身邊的李應瑞已經被朱春的神勇,驚呆了。

  尤振武奔上去迎。

  不想朱春胯下的戰馬忽然一個趔趄,前腿一軟,猛的率在了橋上,朱春好像猝不及防,一下也從馬上摔了下來,正摔在尤振武面前不遠。

  “朱大俠!”

  尤振武大驚,奔上去攙扶。

  這才發現,朱春跨下的戰馬,后臀中箭,能堅持到石橋前,也是不容易,而朱春本人,后背插著四五支的箭矢,鮮血早就染紅了征衣……

  “幸不辱命。”

  朱春說了四個字,然后就暈了過去。

  尤振武抱起朱春,就往后面奔,口中喊:“李文寬~~李文寬在哪?”

  李文寬,就是沙馬河之戰時,受傷的那名軍士,尤振武當日為他治傷,發現他自己已經包扎了傷口,從手法看,比較專業,一問才知道,李文寬小時候學過一些跌打損傷的治療之術,那時,尤振武就起了心思,想要培養李文寬為軍醫,專門處理戰場上的各種受傷,只不過他事情太多,時間又緊,因為并沒有傳授李文寬多少東西,現在朱春受傷暈死,他急需要李文寬配合他為朱春止血。

  “在!”

  背著藥箱的李文寬奔了過來。

  ……

  “噠噠噠噠~~”

  幾乎同時,對面響起密集如雨的馬蹄聲,一大彪的闖軍騎兵出現在了對面橋頭,雖然是暗夜,火把光亮也搖晃不清,但還是能隱約看到,頭一撥追到的敵騎兵,差不多有兩百人。當見到前方石橋有官軍把守之時,這些闖軍追兵微微驚訝,不過大勝追擊之余,他們膽氣十分充足,抓獲孫傳庭,重賞千金的誘惑就在前方,所以他們沒有停止,而是直接就沖了過來。

  八十步,七十步,繼而沖上石橋上,距離對面六十步……

  隨著馬蹄疾馳,距離的縮短,火把光亮漸漸可以照見,這些闖軍忽然發現不對,那就是石橋對面的官軍好像人數不少,而且隱隱的,他們看到了白廣恩火車營的軍旗。

  “滴~~”

  就在前排的闖軍騎兵,發現不妙,想要減速撤退的時候,一聲刺耳的竹哨聲驟然響起。

  “砰砰砰砰~~”

  胸墻后,早已經舉銃待發的火銃手在聽到竹哨后,立刻扣動扳機,龍頭借著彈簧之力,砸在火石上,迸出火星,繼而點燃火藥,白煙冒起,火光乍現,一枚枚鉛彈呼嘯而出。

  就如同是忽然放起了密集的鞭炮,震的人耳膜鼓蕩,一百桿的自生火銃,以三段式的方式,將銃管里面的紙包彈,全部射出。

  “啊~~”

  血肉橫飛,戰馬嘶鳴。

  追擊的闖軍騎兵多是輕甲,甚至是無甲,只為了抓獲孫傳庭,因此面對運送營的自生火銃,在七十步的距離內,幾乎是毫無抵抗的能力。

  而且橋面狹窄,他們相伴相接,密集沖擊,那自生火銃射出的鉛彈,幾乎沒有空發,全部都射在了他們身上。

  只是一瞬間,沖在最前面的幾十個闖軍騎兵,連人帶馬,就全部撲倒在了地上,后面的大吃一驚,想要撤回,但戰馬向前奔馳,豈是一下就能停住的?橋面狹窄,更不利于他們掉頭,就在他們驚慌之中,密集的“鞭炮聲”再一次響起,“砰砰砰砰~~”如割草一般,他們中間的一多半,又慘叫著跌落于馬下。

  后面的闖軍騎兵,嚇的是魂飛魄散,急忙撥轉馬頭就逃命,這一刻,只恨自己的胯下馬沒有八條腿……

  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撥轉馬頭的闖軍騎兵被射落馬下。

  雖然自生火銃最有威力的射程是七十步,但七十步之外,也并不是射不倒人。

  ……

  短暫的交火結束,闖軍在石橋之上和對面橋頭,丟下了一百多具尸體,傷者和死者撲滿道路,有未死的人,在其間呻吟慘叫,鮮血流淌。

  運送營則是零傷亡。

  眾軍振奮,剛才的緊張心理,此時完全被一掃而空,每一個人的臉上都亮著光。

  原來,闖軍追兵不過如此,和沙河岔的笨賊,也差不了多少。

  連逃兵們的臉上,都露出了光彩,想著汝州潼關時,也能這么戰,大軍就不會敗了……

  胸墻后,一個軍士驚喜道:“自生火銃,果然厲害啊。”

  正是剛剛加入運送營的申慶功。

  作為火銃兵,他對自生火銃的威力,又是驚訝又是欣喜。

  ……

  河岸邊的接應處。

  武尚忠帶著十一個騎兵,早已經做好了沖殺的準備,但沒有尤振武的命令,沒有聽到需要救援的長哨聲,他一步也不能離開這里,即便知道孫督已經接回,追擊的闖軍騎兵已經到了對面石橋,但他一步不能動,此時聽到密如爆豆一般的火銃聲,他急的抓耳撓腮:“闖賊,你要來快來啊!”

  ……

  聽到密集如雷的火銃聲,正在為朱春處理傷口的尤振武,眼睛放光,心中忍不住激動。

  不用看,只聽銃聲,他就能知道,石橋防守穩定,剛剛追到的那一股的闖軍騎兵,已經被擊潰了……

  自生火銃,終于顯出它的威力了。

  但只是激動了一下,尤振武很快就又恢復了冷靜,他兩只手干燥又穩定,小心翼翼的為朱春解開箭衣,露出后背。

  ---雖然身中數箭,但箭上并沒有毒,也沒有傷到要害和骨頭,只是流血過多……只要傷口處理得宜,最多兩三個月,朱大俠就可以痊愈。

  尤振武心中寬慰。

  如果朱大俠有什么意外,他絕對會抱愧終身。

  “小刀來!”尤振武伸手。

  旁邊的李文寬立刻明白,他戴著鹿皮手套,將沸水煮過的小刀,遞到尤振武手中,尤振武同樣戴著鹿皮手套,而且經過烈酒消毒,取刀在手之后,他在朱春耳邊小聲道:“大俠忍了,我這就為你取箭……”

  朱春雖然閉著眼,但好像卻有知覺的點了一下頭。

  尤振武輕輕下刀。

  朱春身子顫抖,好像是醒了過來,但卻咬著牙關,一個字不吭。只有頭上的冷汗,滾滾而下。

  李文寬看的敬佩,心說,這個人難道是鐵打的嗎?連中數箭,居然也能縱馬奔馳,往來殺敵,這這取箭,刀入血肉。如此劇痛,也能咬牙忍住,三國關云長刮骨療傷,想來也不過如此。

  又看尤振武的取箭手法,心中又有驚嘆,僉事大人也是神人也,不但帶兵練兵,料敵如神,連醫治之術也如此高明……

  ……

  剩余的闖軍騎兵雖然逃開了,但他們并沒有逃的太遠,在逃出兩百步,確定安全之后,他們重新聚攏,點下一下人數,發現死傷這么多,他們都是后怕,一路追擊,他們最忌憚的原本是一個官軍百總,那百總手持鐵槌,殺了他們不少人,但戰場講究的是千軍萬馬,一人之力畢竟有限,不然當年楚霸王也不用自刎了,在絕對的人數面前,再勇猛的軍士,也改變不了戰局,所以,把百總雖然利害,但他們卻也不害怕,一路緊追。

  但石橋對面的火銃,這一次卻將他們殺怕了,一個瞬間就沒有了這么多人,這可不是玩笑。

  這中間,官軍派出火兵,從闖軍尸體間,撿拾他們的武器,頭盔靴子什么的,自然也不放過,有未死重傷的,也一刀幫他解決痛苦。

  闖軍在對面很平靜的看著,敗者死,勝者繳獲戰利品,本就是戰場常態。

  ……

  很快,后續的追兵趕到,在聽聞前面石橋有火車營的敗兵在守衛,火器利害,前一撥的兄弟,遭受重大損失后,這一撥的追兵老實多了,不敢再嘗試進攻了。

  不久,大批闖軍追兵陸續趕到,隱隱還有旗幟,好像是來了一個將領。

  聽說是火車營在前面石橋攔截,那將領微微驚奇,心說白廣恩膽子不小啊,不逃命居然還敢擋路?

  然后他策馬來到石橋前,向對面仔細觀望,又找回敗兵詢問,確定看到的就是白廣恩的軍旗之后,他漸漸皺起了眉頭。

  從對面火把看,白廣恩應該是收攏了不少敗兵……最少怕有一兩千人。

  但他身邊,現在只有兩千人不到,且都是騎兵,不利強攻。

  更何況,白廣恩雖然敗了,但他的戰力,卻是不容置疑的。

  石橋之地,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真要強攻,絕對死傷慘重。

  當然了,可以繞行,也可以在下游堆橋,但不管哪個,都需要時間,且需要更多的兵馬,到那時,孫傳庭早就逃遠了……

  胸墻前。

  李應瑞表情嚴肅的望著石橋對面的敵人,暗夜里,看見不斷有火把光亮從遠方匯集而來,看起來,賊軍追兵正不斷趕到。而追到的賊軍正在距離石橋兩百步左右的距離里,集結調配,進攻好像隨時都可能發生。

  這時,一個闖軍士兵忽然挑著三角白旗,往石橋而來,進入一百步之后,口中大聲喊:“火車營弟兄,不要放銃,白總鎮在嗎?我們谷將軍有話和他說~~~”

  說客!

  李應瑞冷笑,同時在腦中思索,所謂的谷將軍,是哪一個大賊?

  腳步聲響,尤振武回到了胸墻前,小聲道:“原來是谷可成。”

  李應瑞猛然也想到了:“就是闖賊封的什么果毅將軍?”

  尤振武點頭:“闖賊將麾下的老賊主力,分成五營,以制將軍統領,每個營,又有兩個果毅將軍,這谷可成頗能打,是帥標左營的……”

  “暫且將他腦袋,寄放在他脖子上吧。”李應瑞道:“朱大俠怎樣了?”

  “上天保佑,已經沒事了。”尤振武目光看向對面橋頭的那些闖軍尸體,在欣慰的同時,心中卻也是嘆,天地將崩,卻在這里自相殘殺,好漢子何如死在遼東呢?

  說話間,那個闖軍說客已經戰戰兢兢的走到了對面橋頭,不敢再近,就站在那里,扯開嗓子喊:“白總鎮在嗎?我們谷將軍有話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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