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1644英雄志 > 第八十六章 追兵急
  ……

  院門口,尤振武靜靜看著王定的表演,他能猜出王定的心思,汝州敗,潼關又敗,孫出庭這個督師,已經是朝不保夕,名存實亡,隨時都可能被錦衣旗校緝拿進京,他何必怕他?再者,他是朝廷任命的一鎮總兵,孫傳庭雖然有尚方劍,副將以下的將領可以先斬后奏,但副將以上只能是嚴劾治罪,只要拖過這幾天,他就安全了,最后,從潼關逃出的總兵又不止他一個,法不責眾,況且,現在跟在他身邊的,都是他的親信家丁,如果孫傳庭不給面子,真敢責罰,他跳起來就敢跑,管那么多?

  最最后,孫傳庭雖然從潼關逃出了,但上方寶劍在不在,還是另說呢。

  所以,王定雖然膽虛,但也并不是太害怕,他抱定堅不松口的態度。無論孫傳庭怎么問,他都不會多說。

  王定的心思,連尤振武都能看出,何況孫傳庭?

  孫傳庭沒有震怒,他知道,現在不是治罪的時候,現在只能“恩威兼施”,先穩住王定,以后在慢慢治罪,以免生出內訌,橫生枝節,于是說道:“若說首罪,潼關之敗,舍我又其誰?我已經上疏朝廷,自請死罪,但我死之前,那些玩忽軍令、作戰不力,臨陣脫逃者,本督必從嚴治罪,決不寬貸!”

  聽到此,王定哆嗦了一下。

  孫傳庭語氣忽然又放和緩:“然大敵當前,如能知恥后勇,戴罪立功,本督亦可從輕發落。”

  王定急忙道:“末將知罪,末將定奮力殺賊,將功補過。”

  孫傳庭點頭:“好,本督就再信你一次。”

  就在王定暗暗松口氣,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孫傳庭卻忽然厲聲道:“然你大北門不戰而逃之罪,卻也不能不究,王定,本督貶你一級,去你總兵印,為榆林副將,仍統領榆林眾軍,望你整肅軍紀,同心戮力,早日立下功績,赦免前罪,恢復原級!”

  王定微微一驚,但想自己仍是榆林副將,統領榆林眾軍,跟總兵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降職不降權,就現在的情況,也是不錯。

  當日松山戰敗后,吳三桂白廣恩等人都被降了三級,但仍然統領原來的兵馬,這會,一個個的不都是官復原職了嗎?

  “知恥后勇,末將就是粉身碎骨也必殺賊到底。”王定豪言壯語。

  “起來吧。”孫傳庭抬手。

  王定這才爬起來,感覺膝蓋都跪麻了。

  其他將領也都站起。

  只有武尚忠和李承芳還跪在那里。

  武尚忠瞪眼望著孫傳庭,一臉的失望,像是在說,這就完了嗎,只是總兵降為副將,但仍然領榆林兵?

  李承芳卻是閉眼。任憑雨雪落在臉上,動也不動……

  他聽見正屋的房門關上了,孫傳庭已經回屋,王定等人在屋前恭恭敬敬的告退,隨后腳步聲聲,眾人擁著王定離開此大院,往右邊的一處院子去了,王定喊他:“李贊畫,李先生,你怎么還跪著?快起來啦,咱們到旁邊的院子歇!”

  李承芳卻像是沒有聽見。

  直到兩個軍士走上來,四手插他兩個肩膀,將他架起來,往外面抬,他才長長嘆口氣,睜開眼來。

  王定和一眾榆林將官已經不見人影。

  卻看見大步走進院中的尤振武。

  雪依然在下。

  尤振武頭盔上系了白布,棉甲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白雪,如披了一件白色的素衣,但面色冷靜,仿佛已經從父親戰死的悲痛中掙脫了出來,和李承芳目光相對時,他站住腳步,說聲:“李贊畫,振武有一事想請教。”

  李承芳好像一下就恢復了氣力,他掙開兩個軍士的攙扶,拱手行禮:“我也正有疑問,要請游戎指點。”

  尤振武伸手向右邊:“請!”

  ……

  卸鞍村的宅院,是明末清初的傳統建筑形式,主房堂屋之外,還有一東一西兩間配房,東北西北角各有一個角門,通往后院,但因為后院多是女眷房,未免過多打攪,尤振武嚴禁軍士進入。

  此時,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大地卻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來今夜是要宿在卸鞍村了。

  李承芳跟著尤振武進到東廂房,武尚忠點了燈,然后就和張祿到外面說話了,只留尤振武和李承芳兩人在房間里。

  “先生請坐。”

  尤振武摘了頭盔,抖了抖棉甲上的雪,一邊搓手一邊請李承芳坐。

  李承芳卻沒有坐,而是肅然整冠,對著正堂連續三拜。

  原來,折疊整齊的尤家軍軍旗和尤見龍的頭盔,正放在正堂高處,前面點了香,擺了一小碗的肉干,想來尤振武以及中衛所眾人,剛剛拜過不久。

  禮罷,李承芳這才到桌邊坐下。

  桌上有一鐵壺和兩個粗瓷大碗。

  鐵壺是燙的,里面是剛燒開的熱水。

  尤振武為李承芳倒水,說道:“沒有找到茶,咱們就有客夜來水作茶吧。”

  李承芳長長嘆:“能再見到游戎,就算苦水,承芳也甘之若飴。”

  尤振武將水遞給李承芳。

  李承芳忙雙手接住。

  待他將一碗水喝完,身體溫暖之后,尤振武單膝向他下跪,說道:“聽張祿說,汝州之戰時,你仗義執言,說尤家軍傷亡過半,不宜再為榆林軍的前鋒,不成之后,你又力勸家父,審時度勢,該撤就撤,不要為了一紙命令,做無謂的犧牲,家父戰死后,你自責痛哭,說對不起尤家軍,又催著王定向督師上報家父的功績,此種種,振武感激不盡,請受振武一拜。”

  李承芳急忙也跪下:“此份內之義,游戎切不可如此。”

  但尤振武還是拜了他一拜,李承芳還了一拜。

  如此之后,兩人方才站起。

  回座之后,尤振武問起汝州和潼關之戰時,榆林軍戰斗的經過,聽到激烈處,他忍不住又落淚。聽聞榆林軍從大北門突圍時,尚有一千人,現在卻只剩下兩百,他不禁微微驚訝,李承芳解釋說,王定怯弱怕死,帶著騎兵一路奔逃,步兵還在后面呢,尤振武對王定的鄙夷和憤怒,又多了一分,心中默默算,如果后續的步兵跟隨騎兵逃亡的路線,緊追慢趕的話,最遲后天應該能趕到此處……只是闖軍追兵就在身后,一旦遭遇,這些后續的兵,怕就是兇多吉少。

  “參戎,接下來你如何打算?”李承芳問。

  “自然是跟隨督師,無論堅守西安還是其他,振武都竭盡全力。”尤振武道。

  李承芳卻搖頭嘆息:“督師……唉,我看督師的樣子,怕已經是病入膏肓了,剛才的安好,不過是強撐出來的。”

  尤振武暗暗佩服李承芳的眼力,口中道:“先生何出此言?”

  “我雖然不懂醫術,但卻能看到人情,剛才督師厲聲呵斥王定的時候,參軍喬元柱緊張無比,目光一直望著孫督,眼睛里的擔心根本藏不住,說到最后,孫督甚至都沒有吩咐你和王定兩人做好防衛,這不是孫督的風格,顯然,他是一刻也支撐不住了,所以才草草收場。”李承芳道。

  尤振武默然,李承芳看的果然準。

  “如果督師安康,能回到西安,收攏各路兵馬,住持防守大計,以督師之能,局面猶有可為,但如果不能回西安……唉……”

  說到最后,李承芳長長嘆息。

  “如果督師有什么意外……先生以為該如何?”尤振武道。

  李承芳搖頭,凄然道:“我不知道。”目光看尤振武:“但我知道,游戎心里一定有所預見了……”

  尤振武不說話,只是面色嚴肅的看著李承芳。

  不錯,這一天里,他已經無數次的想過這個問題了,在昨天之前,他想的是如何救出孫傳庭?以為大明留住最后一位良帥,為此,他不惜親身冒險,到五家橋接應,但當聽聞孫傳庭口吐鮮血,親眼見到孫傳庭的病情后,他知道,孫傳庭怕是來日無多了。

  如果沒有孫傳庭,陜西這一局,如何守?

  算來算去,他悲涼無比的認為,如果孫傳庭不在,陜西這一局是不可能扳回的,不要說西安,就是三邊也不可以守了。

  但這一番心里話,他不能和李承芳說。

  尤振武輕輕搖頭:“先生高看我了,我哪能預見那么多?”

  李承芳看著他,沒有再追問,只緩緩道:“如果孫督能多撐著日子,回到西安之后,重用游戎你,守衛西安,也并非不可能。”

  這時,腳步聲響,李應瑞回來了。

  李承芳也不再說,起身告辭。

  尤振武送他到院門口。

  雪依然在下,飄飄灑灑,眼中所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李承芳說道:“這雪不利我們返回西安,卻利于追兵。”

  “先生為何這么說?”李應瑞問。

  “闖軍騎兵眾多,雪夜馳馬,或許比白天更快。”

  李承芳走了。

  尤振武心中卻警惕,他披甲挎刀,踩著雪,往村口巡視,見各處防守,一如自己的布置,暗夜之中,崗哨也沒有絲毫松懈,在村口,和石善剛聊了一會之后,他才放心返回住處。

  除了運送營,現在又增加了王定的兩百騎兵,同為榆林軍,尤振武清楚知道,雖然王定是一個草包,但榆林騎兵的實力,卻是不容置疑的,有他們助陣,即便有追兵趕到,整體也有一戰的能力。

  回去之后,尤振武去看望孫傳庭。又看朱春,見兩人傷病安穩,他才安心的回屋睡覺。

  很快,他就酣然入睡。

  昨夜在五家橋堅守,今日又連續行軍,所有人都累了,連一向不打鼾的李應瑞,此時也躺在尤振武身邊,呼呼大睡……

  ……

  “噠噠噠噠~~”

  暗夜里,一大隊騎兵卻是踏雪奔馳,有人說:“掌盤的,馬跑不動了,是不是歇息一會?”

  “不準!狗官軍就在前面,咬牙堅持,馬上就追到了,到時,所有兄弟都賞銀二十兩!”為首的闖軍將領大聲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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