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2052,沉眠三十載 > 第132章 戴森武
  言牧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來到警局了,辦公室里幾名年紀較輕的警察看到他甚至還會一臉熟絡的打招呼,即使他們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早上好,這邊。”不遠處身穿淡藍色警服的張惜雪朝招手。

  “唉。”言牧云應了一聲走過去。

  “這是給你的。”張惜雪將桌子上一罐冰咖啡推過來,隨后從旁邊座位扯過來一張椅子,示意道:“坐,見戴森武之前想先給你看條視頻。”

  “謝謝。”言牧云倒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順手打開咖啡抿了一口。

  張惜雪滑動鼠標點了兩下,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色調昏暗的視頻,畫面中央是一個戴著氧氣罩形容枯槁的老人,隱約可以看出背景是醫院的病房。

  “警察...同志,如果能看到...咳咳咳,咳咳.....”

  老人極為艱難的開口,嗓音如破風箱般沙啞微弱,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滿臉痛苦之色簡直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

  視頻畫面里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影,似乎是想上前安撫,但老人虛弱的擺擺手讓他退回去了。

  雖然男人的身影只出現了小半,但言牧云依舊認出了對方正是戴森武。

  “警察同志,如果...如果你們能看到這個視頻,請一定要相信...是我...是我完全自愿去死的......只是我實在沒法自殺...我太虛弱了...我不想連累阿武的......我兒子是無辜的......”

  整條視頻在兩分鐘左右,老人在過程中明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敘述混亂邏輯矛盾,有時候一句話不自覺會重復三四遍。

  但即使如此,老人想表達的意思還是很清楚的,也就是他是完全自愿去死,希望警方和社會不要為難自己的兒子。

  視頻結束后回到了開頭并暫停,靜止的畫面中,老人渾濁的雙眼死死看著正前方,似乎在懇求屏幕另一端的觀看者。

  沉默了許久后,言牧云輕聲問道:“這種情況下,戴森武會被判多久?”

  “受被害人囑托幫助其自殺,犯罪情節較輕,估計會被判3年左右吧。”張惜雪嘆了口氣。

  “那...我現在去看看他。”言牧云抿了抿嘴,站起身子離開。

  張惜雪看著桌子上只喝了一口的冰咖啡,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對方,但最后只是伸手將其擺在了不易碰到的角落。

  ......

  警局審訊室內,戴著手銬的戴森武臉色蒼白神態疲倦,叼在嘴里的香煙已經燃到了盡頭,長長的煙灰像是半死不活的蟲子一樣彎曲著掛在上面。

  這個普普通通毫無特點的男人身上如今找不到半點生氣,仿若被抽走了靈魂,只在人間留下了一具腐朽的軀殼。

  審訊室的門被打開,穿著白色短袖的青年走進來,坐在了桌子前。

  戴森武緩緩抬頭,在看清對方相貌的時候渾濁的雙眼亮了一下,本就在煙嘴上顫顫巍巍懸掛的煙灰掉在了桌面上,摔成了幾截。

  “來了?”他的語氣意外的平靜,沒有仇恨,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是帶著某種意味莫名的釋然。

  “嗯。”言牧云只回了一個字。

  “我有兩個孩子,哥哥叫戴星,妹妹叫戴月,按‘披星戴月’這個詞取得名字。當初取哥哥名字的時候沒想這么多,后來妹妹出生了我們才想到這個詞,既然哥哥是星星那妹妹就是月亮,星星圍在月亮旁,月亮躺在星星的懷抱里。”

  戴森武一口氣說了很多,但是話里的意思讓人費解,就好像他本就沒想表達些什么,只是單純的嘮家常。

  “很好聽的名字。”言牧云應和了一句。

  “我爸取的,老爺子早些年沒文化,后來人到老年倒是喜歡上看書了。”戴森武笑笑,從桌子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根煙雙手遞了過來,之所以雙手遞是因為戴著手銬。

  “謝謝,我不抽煙。”言牧云抿了抿嘴。

  戴森武把煙叼在自己嘴里,用打火機點著:“我媽去得早,我才十幾歲的時候就不在了,這些年我都是和我爸一起過的。他老爺子一直說自己沒文化,也埋怨我不是讀書的料,沒能出息。但好在我媳婦爭氣,改良了我們老戴家的笨基因,生出來兩個聰明娃。”

  “星星六年級,脾氣犟但是極聰明,考試次次年級前三。月亮年紀還小,背古詩很厲害,翻翻書十分鐘就能把一首我都讀不順溜的長詩背的滾瓜爛熟。”

  言牧云很安靜,只是眼神平和的望著對方,示意自己在認真聽他講話。

  戴森武身體后仰躺在椅子上,嘴里吐出一股白煙:“老爺子那叫個高興啊......高興的不得了,出去下棋逢人就要夸耀自己的孫子孫女,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老戴家到這一代要飛黃騰達了。”

  他的語調前一秒還微微高昂略帶笑意,后一秒變得低沉宛若深井:“然后在一年前,他被查出了胰腺癌,晚期,不動手術立馬死,動手術的話能再堅持一年到兩年的。”

  “我選擇了動手術,后面住院,花了挺多錢,然后就后悔了。”

  戴森武把香煙按在桌子上,微微用力擰了擰,手抬起來后扭曲變形的煙嘴歪歪斜斜的立在那:“倒不是心疼錢,只是看我爸太痛苦了。這老頭一輩子精精神神的沒生過什么大病,結果這次一病就徹底倒了。”

  “他高高胖胖天天在公園溜達幾圈不帶喘氣的,跳廣場舞的阿姨每天晚上都要搶他當舞伴。結果,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癟下去了,回過神來病床上躺的只剩個干干巴巴的骨頭架子。”

  “這幾個月他病情越來越嚴重,每天不是昏迷就是口齒不清地說胡話。那段時間我周圍的朋友都勸我放棄治療,但我就是沒能狠下心。直到幾天前,老爺子終于恢復了點意識,拉著我的手說......”

  戴森武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發紅:“他說:阿武,殺了我吧。”

  聽到這里,言牧云終于忍不住了,有些猶豫著說道:“所以你就照做了?”

  “是的。”

  “既然老人自己的意愿如此,為什么不干脆選擇放棄治療呢?”

  “老爺子當時意識模糊,可能忘記有這個選擇了。”戴森武雙手攥緊成拳。

  “你呢?”言牧云看著他。

  “我...我當然記得,但是當我爸親口說出那個請求的時候......”

  兩滴淚水從這個男人的臉頰滑落:“一想到放棄治療后,他還要在痛苦和折磨中度過不知道多久,我就不忍心...不忍心讓他在這個操蛋的世界上再多呆一秒。”

  “而我爸在得知我愿意幫他的時候,連自己有放棄治療的權利都忘記的他,竟然提出了要錄視頻證明是自己自愿去死,努力的不想連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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