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仍是沒開口。
林清之沒有糾纏，話到點上，也覺得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
雅致古樸的房間里，唯有碳爐上的小鍋汩汩作響。
半晌后，薛凌放下茶杯，直視林清之。
“清少，你非常非常優秀，說一句‘萬里挑一’都是辱沒了你。其實，我家阿崇能得到你的青睞，我起初也覺得蠻意外的。但我是阿崇的媽，我還得聽聽他的真正心里話。”
林清之眉頭微挑，嗓音清淡如水。
“阿姨，實不相瞞，我對阿崇的感情非常復雜，并不只是相愛那般簡單。在許多人看來，我該是無憂無慮長大的人，家世好，學習好，家族給我的底蘊足夠我花上幾十輩子。可別人看不到我是如何艱辛成長的，更不能理解我跟普通人一樣，也有著一顆會喜怒哀樂的心。我曾經一度抑郁了好長時間……是阿崇的作品讓我找到了寄托，也讓我重燃了生活生存的希望。當時我不認識他，我也不知道他長什么樣，但我知道這人已經走進我的心里。”
薛凌暗自驚訝，忍不住問：“多久以前的事了？”
“六七年前了。”林清之答：“通過他的作品，我的內心總算找到了一抹安寧，也終于找到了平衡。我對他好奇，于是查了他的資料，悄悄在學校門口偷瞄他，一守便是幾年。我一直沒想要打擾他，也覺得默默支持他便是。直到緣分將他帶到我的面前，我發現我對阿崇的愛早已刻骨銘心。后來，我貪心了，主動跟他接觸，隨后一步步到現在。”
薛凌垂下眼眸，好半晌后總算開口。
“阿崇……他并沒有過女朋友。”
自己的兒子，她即便再遲鈍也察覺得出來。本來以為小兒子只是開竅晚，或是忙于學習和畫畫，根本分不開神去談戀愛。
直到林清之跟他在一起后，才總算反應了過來。
林清之點點頭：“喜歡他的女生不在少數，初中高中大學都有，甚至還傳過男女朋友的緋聞，可實際他是一個也沒喜歡過。”
頓了頓，他補充一句：“說一句過分的話，也許即便沒有我的出現，阿崇他的這個取向……你們遲早也必須面對。”
“世上哪來那么多的‘也許’和‘如果’。”薛凌幽幽嘆氣：“你偏偏就出現了，不是嗎？”
林清之垂下眼眸，低聲：“阿姨，對不起。我承認主動跟阿崇接觸有我自己的私心和貪心，但我確實是……情難自禁。我追求我的幸福……不得已將你們置于如此為難的境界。”
薛凌扯了一個微笑，安撫：“追求幸福是你的權利和自由，你并沒有對不起誰。即便是我們，你也不用有這般愧疚的心。”
“可我愿意為阿崇擋在前面。”林清之神情切切：“我不想阿崇因為我們的事而一直擔心受怕，更不想因為我跟你們鬧掰翻臉。”
薛凌瞇住了眼睛，再度審度眼前的溫潤俊美男子。
論相貌，他跟兒子都是各有春秋一頂一的神顏美男子。論才情論家世論能力論成熟，他都比自己兒子出色許多倍。
“……謝謝。”薛凌苦澀低笑：“有人為了我的寶貝兒子做到如此，我這個當媽的很感動，也很感激。”
林清之定定看著她，眼底盡是殷殷的懇求。
“阿姨，您可否考慮考慮，我——”
“我支持。”薛凌倏地出聲打斷他。
林清之愣住了，似乎是驚訝似乎是驚喜，愣了兩秒鐘后，很快露出愉悅開心笑容。
接著，他站了起身，筆直挺拔的身板來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阿姨，謝謝您！”
薛凌看著他，不自覺紅了眼睛。
“我看得出來，你比阿崇陷得更深。我也看得出來，你是把阿崇當成最親的人寵著疼著。我可能一直都理解不了你們的感情，但世上不能讓我理解了解的事情太多太多。有些事情，有些事實，即便你不去在意，不去領略，可它們就偏偏出現了。我就算不想面對，也得面對。”
對父母親來講，要接受兒子性別取向異常——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她經歷過了，懷疑過，不敢置信過，甚至還難過了許久。但發生就是發生了，他們遲早是要面對的。
也許大多數父母都認為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在自家身上，她和老公程天源應該也是這樣的父母之一，但它就偏偏發生了！
但這一年多來，她慢慢開始捋清了。
這樣的事情，不是全天下從古至今就自家兒子一人，而是從古至今，滿天下都曾出現，甚至在某些國家早已被允許認可的現象。
只是湊巧自家也有一個罷了。
“本來我是‘不管不看不想’你們的事，但我聽了你剛才一席話后，見你對阿崇的情意后，我想我不能讓你們孤身奮戰，更舍不得我最乖巧的兒子身陷痛苦一直擔驚受怕。你心疼他，我這個當媽的也一樣心疼他。”
林清之聽罷，眼睛也微微紅了。
“阿姨，萬分感激。”
薛凌的手往下拍了拍，溫聲：“坐吧，我跟你再聊聊。”
林清之再次落座，眉眼多了一抹明朗和喜氣，看著精神奕奕。
“阿姨，喝茶。”
薛凌點點頭，拿起茶杯。
“清少，我還想問……你父母親應該一早也知道了吧？我想知道他們的具體態度。”
林清之微微一笑，答：“他們很喜歡阿崇，只是我們兩人的事還沒真正有著落，他們還不好意思約見你們。”
頓了頓，他補充低聲：“我爸媽早在我青春期就知道了我的取向，緩了幾天后，他們表示尊重和接受。我媽說，不管我怎么變，我都是她的兒子。我爸跟我說，不要覺得自己異于常人，坦然面對即可。他還讓我不要放棄追求幸福。只要我能開心幸福，他們便別無他求。”
薛凌眸光微動。
這一點，她比不得人家的父母看得開。
回念一想，能培養出林清之這般出類拔萃，風光霽月男子的父母也絕不可能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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