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爽的秋天總是異常短暫，轉眼又到了一年中最漫長的冬季。
入冬后，薛媽媽病倒了，薛凌寸步不離照顧著，連續大半個月都沒能出門。
程天源公司那邊不怎么忙，他每天只上半天班，其他時間都留家里幫忙照顧老人。
幸好家里有一位老中醫和一位年輕的西醫，外加一位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家庭醫生，薛媽媽的風寒感冒漸漸好轉，只是精神狀態仍沒恢復，臉色也差得很。
薛爸爸繞前繞后幫忙照料老伴，擔心得不得了。
薛之瀾拉著他去下棋，可他總是心不在焉，時不時還要嘆上幾聲。
“之瀾，你說——要不還是去體檢吧。”薛爸爸皺眉低聲：“連續兩三年沒體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里頭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
薛之瀾搖頭：“沒呀，我沒脈出來其他不對勁兒的地方啊。”
薛爸爸認真緊張問：“真的？沒其他毛病？真的只是風寒感冒？”
“不然呢？”薛之瀾哈哈大笑，調侃：“梧哥，當初堅決不體檢的人是你，怎么現在反悔的也是你呀！”
薛爸爸微窘，支吾：“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們這個年紀的老不死，去醫院檢查哪可能正常。現在的醫院設備多精準，查什么都一個準。就我們這快入土的情況，什么數據都是不合格！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一大堆不行。你說我們都到這個歲數了，還能有多少樣行呀？如果樣樣都行，那就不會是老人家。”
薛之瀾搖頭：“話不能這么說。儀器雖然精準，可老年人有老人年的標準，根本沒法跟年輕人比。我是醫生，我自然是贊許年年體檢的。”
“我不敢贊許。”薛爸爸壓低嗓音：“每次檢查不是這兒不好，就是那兒要多注意。年輕人們就會戰戰兢兢的，緊張得要命。一會兒說不能吃這個，一會兒說不能吃那個，搞得我都跟著緊張起來。”
以前不是沒體檢過，而是年年體檢，后來甚至半年一次。
每次都是薛桓親自盯著，各種檢查表和數據表都得他親自過目。
后來還被程煥然收錄在電腦或手機里，方便老人家出現意外情況的時候能隨時查閱到。
薛之瀾低笑：“那是因為孩子們孝順你們呀。大多數普通家庭都沒能帶老人去體檢，一般都是出現問題再送去醫院解決問題。其實，絕大多數的體檢都是術后或其他重癥后醫生強烈要求的體檢。普通體檢一般都是單位組織的，免費又包接送。盡管醫療系統越發發達，但大多數人都沒有年年體檢的自覺性。凌凌他們能做到，可見是多么關心你們，孝順你們！”
“那是。”薛爸爸心里自然十分清楚：“他們一個個都很孝順，都巴不得我和老伴能活到兩百歲。”
“一千歲！”薛之瀾調侃：“都不止呢！”
薛爸爸哈哈大笑。
薛之瀾解釋：“其實，大多數的普通體檢都只是一些常規體檢。一些小問題可能都發現不了，還得重新仔細查。如果是大問題，那就更不可能精準確定了。我建議還是做一做精細體檢，一年一次就行。”
“不了。”薛爸爸仍是搖頭：“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還是有問題就解決問題，解決不了就順其自然，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年紀太大了，不要強求太多。”
薛之瀾忍不住瞪他，問：“那你剛才做什么后悔呀？不是說要安排老嫂子去體檢嗎？”
“如果只是風寒感冒，那就沒必要了。”薛爸爸低聲：“別查出其他來……心驚膽戰的，嚇壞自個，也嚇壞年輕人。”
薛之瀾一聽就很不認可，道：“早些發現問題，才能更好解決問題。”
“都老掉牙的機器了，那可能沒問題。”薛爸爸低笑：“有些問題解決了，人也差不多沒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調整心態接受，慢慢熬下去，也許還能活多幾天。”
薛之瀾知曉他是在指他們的一個老年大學朋友，忍不住嘆了起來。
“個人情況不一樣，如果歲數過大，有時候醫生反而會勸病人放棄治療，適當吃藥減輕痛苦，而不是動手術冒大風險。”
薛爸爸苦笑：“當初他也才八十出頭……醫生說了，不動手術的話頂多三年，但手術的風險有些大。他的幾個兒女也很孝順，堅持勸他必須手術，爭取活多幾年。他當時是拒絕的，可拗不過兒女們一個個勸，最終只能同意。手術失敗，人也沒了。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交待，后事辦得倉促潦草。因為誰都料想不到會失敗，總以為動手術肯定會成功。人嘛，都本能以為意外那種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確實如此。”薛之瀾感慨：“大多數人坐在電視前，拿著手機看新聞看世事，都是以觀眾的角度看，也本能直覺意外是別人的，跟自己無關。”
薛爸爸壓低嗓音：“我……我們倆就是怕這樣的情況。即便有個什么事，還是安安靜靜走，別太痛苦就成。”
“你們都沒什么事。”薛之瀾認真解釋：“小毛病和一些老化是難免的。在你們的同齡人中，你們的身體算是極好的。”
薛爸爸搖頭低笑：“話雖這么說，但我們心里頭也都清楚來著。現在是一天不如一天。”
“別悲觀。”薛之瀾提醒：“良好的心態是長壽的秘訣之一哦！”
薛爸爸哈哈大笑，解釋：“我說的也是事實，真的。五六十歲那會兒，覺得總是差不多。七八十歲就開始不一樣了，一年不比一年，明顯已經察覺出來了。再后來，一個月不如一個月。現在嘛，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
薛之瀾自己也是高齡老人，不得不贊同這種說辭。
“咱們是自己這套老機械的掌控人，哪個地方老化了，哪個地方出了毛病，大致都是能感覺出來的。”
薛爸爸罷罷手：“咱們無所謂啦！沒大問題就不去醫院了。”
這時，程煥然下班回來了，洗了手，換了衣服，率先過來看望幾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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