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不二臣 > 第215章 貪欲
    一時間,遠處明亮如同白晝。

    夜空上高懸的冷月,被襯得黯淡無光。

    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漸漸喧囂起來。

    是薛懷刃回來了。

    太微關上門,隱在門背后的陰影里,輕輕呼出一口氣。這個時辰,他竟才剛剛回府……

    既然這般忙,何苦白日里派無邪去找她?

    是因為慕容家的人進了靖寧伯府的大門嗎?

    可慕容家的人才來一回,他便知道了?

    太微腦子里亂糟糟想了一通,邊朝墻邊摸過去。室內不能點燈,到底黑了些。她雖視力頗佳,但夜里視物終究不能同白日里比較。

    想要不發出一絲聲響,再小心翼翼仿佛都不夠小心。

    她背抵墻壁,無聲地將身體滑向博古架。

    架子上零零碎碎擱得滿滿,原本能不碰便該不碰,但偏偏這條路是通往書案最近的路。

    臨到近旁,太微身子一貓,彎下了腰。

    外頭燈影一晃,轉眼又消失不見。

    這座宅子處處都是老物,沒有絲毫改建,可見主人家并沒有在它身上花費什么精力。

    這群從笠澤另一邊過來的家伙,是恨不得將整個京城都修葺一遍的人,自己的府邸,哪有不動的道理。

    即便薛懷刃不在意,國師也會讓人為他重新修建。

    如今這副模樣,只能是薛懷刃明言謝絕了國師等人。

    他不想動,是懶得動,是根本便無所謂。

    這宅子對他而言,只是另一處可以拿來休息睡覺的地方。是以這府里的書房,必然不會藏有什么要緊東西。

    外頭值夜巡邏的人,也不會在這種地方多花什么心思。

    很快,門外的腳步聲就被夜風吹散了。

    太微直起腰,朝書案后的方背椅靠近過去。

    許是嫌天涼椅子也跟著冷硬,上頭鋪了一層柔軟的墊子。

    她悄無聲息地坐上去。

    果然挺舒服。

    抬起手,太微摸到了桌上的一方筆架。

    觸手陰涼,不似木制,大約是玉做的。

    她禁不住想起了舊日時光。

    那時他慣用的東西,都是些尋常物件,沒一樣值錢,全然不似現在這般。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過的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子,粗茶淡飯,荊釵布裙,可他很快樂,她也快樂。

    平凡的生活,值得快樂的東西,似乎尤為得多。

    下雨了要開心,出太陽了也開心。

    一頓飯,一杯茶,都是值得開心的珍品。

    瑣碎的日常,天長日久,早晚會忘,可那份開心,想來是無法忘卻的。

    太微輕輕摩挲著筆架,上等的玉在指腹下光滑細膩如油脂融化。

    她忽然覺得有些可惜。

    她對他的那些了解,局限于“薛嘉”,放大至“薛懷刃”,便著實不夠。

    現在的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并不知道。

    縮回手,太微就著門外透進來的微弱月色,看起書案上的擺設。

    右手邊的筆架,左手邊的茶壺。

    茶壺泛著光。

    黑暗里瑩瑩發亮,像一盞茍延殘喘的燈。

    她湊過去嗅了嗅,嗅到的卻不是茶味——

    聞著挺烈。

    原來是酒。

    酒壺邊的杯子,倒是空的。

    除此之外,桌上便只剩下了幾張紙。鋪開來,密密麻麻寫了字。太微盯著看,看花了眼睛也沒能看出來寫的是什么。不夠亮,委實不夠亮。

 &nb bsp;   她抽出一張,折疊成小小一方,收到了懷里。

    這般隨意鋪開丟著不管的東西,一定重要不到哪里去。

    不過她此行旨在探尋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哪怕這張紙是空白的,對她來說,也是有用的。

    站起身來,太微摸向了背后的墻壁。

    上頭懸著一柄劍。

    劍在鞘里,鋒芒不露,卻仍透出殺氣來。

    一定不便宜。

    ……太微腦海里冒出這樣一句話,旋即后退一步,貓腰穿過書案,朝窗邊去。

    身體恢復了往日靈活,真是暢銷。

    若非時日太短,底氣不足,實在該進鎮夷司看上兩眼。

    太微候著外頭的動靜。

    腳步聲幾不可聞,縱然有人在巡邏,也還離得很遠。

    眼下走,是最好的時機。

    她斂聲息語往外頭去,可真出了門,卻忽然遲疑了。

    來都來了,要不要去看他一眼?就一眼,看一看,看過便算,怎么樣?

    不過短短一瞬間,她心里已經交鋒千百回。

    狠狠一咬牙,太微揚身而起上了屋頂。就地一伏,她張望起來。方才大亮的遠處燈光,又如星辰墜海,一點點熄滅了。

    僅剩的那一兩處光,就變得格外奪目。

    移動的光,是值夜的人。

    不動的光,便是薛懷刃所在之處。

    她吹著風,踟躕起來。

    他身邊有無邪和斬厄,兩個人都是個中好手,若是離得太近,她并不能確保自己一定不會被發現。可就這么走了嗎?

    捫心自問,她難道不想見他嗎?

    明明是想的,那為何不見?

    太微拿定了主意。

    一眼,只要一眼。

    悄悄地、遠遠地張望一眼即可。

    她像飛蛾,循光而去。亮處無人走動,寂靜太平。她沒有看見無邪,只看見了斬厄。斬厄生得比常人更要高大健碩,往那一杵,畫上門神一般,十分顯眼。

    他懷里還抱著那把紫竹傘。

    天都黑了,他也不放。

    是不是傻?

    太微腹誹著沒有動作。

    不見無邪的位置,她放心不下。心里慢慢打起退堂鼓,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了視線里。

    無邪嘴里不知道叼著什么吃的,正吊兒郎當地從西面走過來。

    一路不停走到斬厄身旁,他手一抬,往斬厄嘴里塞了東西。

    斬厄空出一只手來抓吃的。

    太微看動作,像是啃雞腿。

    不知道是燒雞還是什么雞,瞧上去很美味的樣子。

    她莫名其妙饞得心里口水橫流。

    ……明明晚間吃得都該積食了,這會兒見了吃的,竟然還是犯饞。

    可見身體的胃口容易吃飽,心里的胃口卻很難填滿。

    食欲,總是同貪欲掛鉤。

    一樣的欲壑難填。

    她偏偏又一向不是什么自制的人。

    否則,她這會兒惦記薛懷刃做什么……

    還不是因為貪嘛。

    要是不貪,她方才就該直接走人。

    太微盯著無邪和斬厄,見這倆人又啃又嚼,吃得無比歡實,心中一松。

    她飛快地摸到了亮燈的屋子里前。

    里頭挺亮,窗下倒是黑漆漆的,躲人正好。

    她戳了戳窗紙。

    偷窺這種事,做起來真是羞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