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不二臣 > 第223章 沒心沒肺
    太微張口結舌:“您想得倒是挺好。”

    祁遠章笑呵呵的,握拳捶捶自己的腰:“哎呀,我這不是老了嘛……”

    太微想罵人的心已經蠢蠢欲動:“你又不是老死的!”

    祁遠章斜睨著她,走進亭子一屁股坐下不動了,嘴里漫無邊際說著話,忽然話鋒一轉道:“我說要留你繼承家業,可是天大的實話。”

    “我也沒說不信。”太微跟著進了亭子,尋個角落靠坐下來,“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祁遠章但笑不語,過了會才道:“倘若你先前所言沒有假話,那么再來一回,想必你也受得住。留你繼承家業,的確最妥當不過。”

    他沒有明說再來一回什么,但太微還是聽明白了。

    那個時候的她,已經沒有了母親,又經歷了他的死,論經驗,的確是勝過祁家其他孩子許多。

    可那樣的事,從他嘴里云淡風輕地說出來,聽上去真是古怪。

    太微神情冷漠地道:“實話實說,我可沒為你傷心過。”

    祁遠章撇撇嘴,聽起來倒不像生氣:“看你就是個沒心沒肺的。”

    太微冷哼了聲:“沒心沒肺也是你養的。”

    祁遠章抖抖身上的華麗衣袍:“你這孩子,怎么能埋怨我呢,我一年到尾也見不了你幾回,你這模樣分明是天性。”

    當爹當成他這德行,他竟還有臉說。

    太微坐在原處一動不動,連眼皮也不掀一下,耷拉著眼皮用眼角余光看他:“我還是頭一回碰上您這么厚顏無恥的。”

    祁遠章專心致志看著自己袍子上的繁花。

    太微頓了頓:“您不駁我?”

    祁遠章抬起頭來:“我反省反省……”

    太微一怔。

    “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嘴毒的丫頭。”

    果然還是吐不出象牙來。

    太微冷笑了聲,正要說話,忽然看見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不覺面皮一僵。

    這個動作——

    她也總做。

    原來是像他……

    她輕輕抓住了自己的手指,兩只手,十根手指,絞在一起,像打了結的繩子。解不開,理不清,亂糟糟,一如她的心情。

    她變了。

    她竟然真的開始在乎這只老狐貍了。

    臉色慢慢難看,太微閉緊了嘴。

    祁遠章咳嗽了兩聲,不知是真的嗓子發癢,還是故意的。

    亭外風聲漸大。

    祁遠章派去退親的人已經見到慕容四爺。

    ……

    慕容四爺才安置下來,風塵仆仆剛剛洗去,正打算躺下歇一會,就聽見底下的人來傳話,說靖寧伯府來了人。

    他只好又坐起來,重新換了見人的衣裳穿戴妥當,才哈欠連天地去了前頭。

    一看,竟然是來要婚書的,登時愣在原地。

    “退婚?”

    他驚訝極了,怎么想也沒有想到祁遠章派人來找他是為了退婚。

    “靖寧伯這是什么做派,如此兒戲,將慕容家當成什么?”

    驚訝過后便是憤怒。

    怒火劈頭蓋臉砸下來,砸得他呼吸不穩。

    祁遠章派去的人早得了吩咐,料到他會這般,因此并不慌張,仍是躬身問安的姿勢,微笑著道:“還請四爺息怒。”

    慕容四爺已是氣急,還息,息個王八羔子。

    他一聽更怒,臉色鐵青地道:“要退婚,請靖寧伯自己來見我!”

    言罷,他便忿然拂袖而去。 袖而去。

    身后的人再說什么,他都不管了。

    直到出了門,他忽然聽見祁遠章的人問了這么一句話——

    “四爺便不問問二公子的意思?”

    他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鐵青的臉色,轉瞬和緩,眼神卻驟然冰冷。

    慕容四爺嘴角一勾,掛上了笑容。

    他是個樣貌十分英俊的男人,即便如今青春不再,上了年紀,依然看起來很英俊。他的英俊,是種讀書人的英俊。

    雋秀,清雅。

    看起來人畜無害。

    可他這一刻的眼神,卻像只猛獸。

    祁遠章派來傳話的人,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這等氣勢,果然是洛邑慕容氏的當家人。

    他咽下口唾沫,清清嗓子道:“小的來之前,得了伯爺的叮囑,若是您不答應,便請您先回去問一問二公子的意思。”

    慕容四爺嘴角的笑意更深更濃,但絲毫也沒有消融他眼里的霜雪。

    來人語速飛快地繼續道:“伯爺說,若是您不愿意問,他大可以為您代勞,親自去問二公子。”

    慕容四爺臉上的笑意變得猙獰起來。

    笑得太開,就不像是人。

    祁家和慕容家的婚約,是他的大嫂李氏在世時,同祁遠章的夫人定下的。定的是慕容氏長房,和靖寧伯府的婚約。

    他那個時候,尚不是慕容氏的家主。

    慕容舒也不是他的兒子。

    這紙婚約,真計較起來,和他并沒有什么大干系。

    可祁遠章故意扯出他的侄子來說,便是不將他放在眼里。

    慕容四爺笑著笑著,笑容一斂,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祁遠章這種人,背信棄義的慣賊,怎么會守約。

    他面無表情地往外頭去,一路走回房間,將鞋子一脫,便上床躺下大睡起來。靖寧伯府要退親的事,似乎并沒有影響他一絲的睡意。

    方才的驚訝和憤怒,都已經消失不見。

    他一覺睡到了天黑。

    覺得周身發冷,才從被窩里睜開雙眼。

    火盆已經熄了。

    殘留的炭塊,冷冰冰地躺在里頭,再發不出一絲暖意。

    他坐起身來,感覺呼吸都含著冰。

    一吐一納間,冰碴子直往喉嚨里灌。

    京城的冬天,似乎比洛邑的還要冷。

    慕容四爺伸手捂住了脖子,另一只手掀開被子下床去穿鞋。這屋子冷得跟冰窖一樣。

    他真是煩透了京城。

    床邊矮幾上的茶也早便涼了。

    可他實在渴得緊,提起茶壺,也不要杯子,就著壺嘴便“咕咚咕咚”大喝了幾口。

    茶水滑下喉嚨,冰碴凝固,冷到透骨。

    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混沌的腦子卻清醒了。

    他不喚人,便沒人敢進來。

    炭火熄滅,茶水冰冷,真是討厭。

    慕容四爺在床邊靜坐了片刻,才喚人進來點燈擺飯。

    擺了一桌子的湯湯水水。

    冬日天干,燥得人頭皮都疼。

    盡管他并不愛這些吃食,但他仍然要這般吃。滿桌湯羹吃下去,由內滋潤到外,渾身舒坦。

    他坐下來,舉起調羹。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十八九歲模樣的年輕人,從暗處慢慢走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