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不二臣 > 第316章 爛人君子
    太微匆忙伸長手臂,勉勉強強夠著了人。

    因著反應快,倒沒發出太大聲響。她雙手穿過無邪腋下,將人拖到更暗處。

    斬厄也靠近過來,聲音透著兩分驚恐:“怎么了?”

    言語間,他的手指已經探到無邪鼻下。

    呼吸平緩,竟像是睡著了。

    但他當然不可能是睡過去了,斬厄立刻又去把他的脈,跳得好快,一下一下在指腹下振動,幾乎要震痛斬厄的心臟。

    他接過無邪,看向太微。

    太微喘口氣,放輕聲音道:“傷他的兵器上多半涂了東西。”

    是以無邪才會說不疼。

    斬厄問:“難道有毒?”

    太微拍拍他的背:“恐怕是這樣。毒素麻痹了知覺,他才會連自己受了傷也沒有察覺。”

    不過……

    太微斟酌了下道:“這毒應當不是致命的。”

    否則無邪現在就該斷氣了。

    他既然還活著,那便證明太微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國師暫時還不打算殺了她。

    刀劍無眼,若是上頭沾了劇毒,一個不慎,誤殺了她怎么辦?

    太微將自己心中所想,細細地講給斬厄聽。

    斬厄和無邪乃是總角之交,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無邪受傷,他不可能不擔心。

    太微輕聲道:“傷在手臂,既然不是烈毒,那……”

    “難說。”沒等太微說完,斬厄已經搖了搖頭。

    昏暗中,太微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聽他的聲音,似乎比方才還要憂心忡忡。

    “怎么講?”太微一邊注意著無邪的呼吸,一邊問道。

    斬厄道:“主子一貫小心,這種時候都會讓我等提前服用丸藥。”

    “藥?”太微抬起頭來,“是解毒丸?”

    斬厄應是,繼續道:“雖不至于服用以后便可百毒不侵,但并非無用。若是尋常毒物,直接便可卸去毒性;若是烈毒,也可延緩毒發,爭取時間尋求解毒之法。”

    “所以,無邪沒有醒,只有兩種可能。”

    一,太微想錯了,國師命人用的就是劇毒。

    二——

    太微問:“這解毒丸,原就出自國師的手是不是?”

    斬厄頷首。

    太微心中有了數。

    國師的丸藥,對上國師的毒,也許就不夠有用了。

    這的確是有可能的。

    太微想了下,示意斬厄將無邪背起來。

    時間遠比預想的更不夠用。

    剛剛還在遠處的燈火已經離得很近,似乎下一刻便會停在他們腳前。

    那燈原本幽幽的,但越到近處越是明亮,很快就亮得要刺瞎人眼。

    太微瞇了瞇眼睛。

    來人只有一列,似乎并不是國師的人。

    打頭的那個提著只六角燈籠,連劍也沒有出鞘。

    緊跟在他身后的,是個華服少年郎。那高挑的身形,瞧著十分眼熟。他身上的紗衣在初夏的夜風里透著涼意,像是冷,他忽然抬手搓了搓手臂。

    風里傳來一陣脆響。

    太微眼尖地看見他兩側腰間各佩了一套玉飾。

    那佩玉之間是用絲繩系聯的,弧形的珩,半圓形的璜,還有兩片薄薄的琚和瑀。行進間,懸在兩璜之間的沖牙和 沖牙和璜相撞,發出冰冷卻悅耳的聲音。

    正所謂,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他如此著裝按說也不奇怪。

    畢竟他年輕英俊,又是天潢貴胃,理應也是君子。

    但可惜的是,不管前世今生,太微所知道的六皇子楊玦都是個爛人。建陽帝對這兒子百般縱容,將他養得卑劣無恥,就算他投胎重來,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君子。

    燈籠離得越來越近。

    楊玦也越來越近。

    太微屏息凝神,一手按在無邪的弓上。

    如果她在這里射殺了楊玦,事情會變得如何?建陽帝的愛子,大昭的未來君主,要是死在國師府里,會引發何種腥風血雨?

    建陽帝和國師又是否會因此而決裂?

    但忖度片刻后,太微還是抬起了手指。

    她到底不是無邪。

    倘若楊玦一箭不死,這箭便還不如留在箭囊里。

    更何況誰也不敢說,在建陽帝心中兒子就一定比國師更要緊。畢竟,兒子可以有很多個,而國師永遠只有一個。

    國師陪在建陽帝身邊的歲月,可比楊玦這做兒子的長多了。

    太微收回心神。

    回廊上,那亮汪汪的燈籠忽然晃了一下。

    “怎么停下了?”楊玦眉頭緊皺,似乎心緒不寧,一腳踹到提燈者的脛骨上,“還不快走!”

    男人不敢避開,生生受了他一腳,賠著小心道:“殿下,方才外頭好像有什么異響。”

    “異響?”楊玦歪了歪頭,臉上一團酡紅。

    “管它什么異響!快走!”他的目的并不在這里,什么異響怪響的,都休想耽擱他的腳步。

    他抬起手,用力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來前,他正酒酣耳熱。

    今天原本是個很歡娛的日子,天色還未完全黑下來,他便已經讓人備好酒桌,一盞盞鋪開了。

    什么秋露白、竹葉青、薔薇露、石凍春……各式各樣,擺滿了長桌。

    他不拘年份味道,只是一盞盞隨意地喝過去。

    壽春還送了他一壺龍膏酒。

    那酒黑如純漆,便是他也沒有嘗過。

    不知她是從哪尋來的,一大清早便巴巴地送來給他,說是先前攪了他的宴,特地來給他賠罪的。

    不過,他原本惱的也不是壽春。

    如今得了酒,便只剩下美滋滋。

    他去了封泥,將酒倒滿了一盞。

    燈火下,這酒盞里黑得幽深如井。他不覺心生好奇,很想仔細地品上一番。

    然而酒未入口,他便接到了國師的消息。

    于是手一顫,杯倒酒灑,全喂了長桌。

    他匆匆起身,讓人備馬,幾乎一路狂奔到的國師府。一進門,便聞到了血腥味。

    那般濃烈的血味,似乎將圓月也染成了紅色。

    他沒有辦法相信國師的話。

    薛懷刃為什么要在國師府里大開殺戒?

    這沒有道理。

    他認識的薛懷刃不可能無緣無故做這樣的事。

    定然是國師誤會了他。

    楊玦長長吐出一口氣,“滾!”見手下遲疑,他一把奪過燈籠,厲聲道,“不用你了!”

    “殿下!”見他想要甩開眾人獨自離去,同來的幾人互相一對視,都沉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