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不二臣 > 第327章 好爛的性子
    門外,大風呼嘯,卻仍然悶熱不堪。

    無邪正在不遠處候著,熱出一頭大汗,剛要擦,瞧見太微獨自出來,慌了一下:“主子呢?”

    “聰明人們還有話要說。”太微走下臺階,沿著長廊往另一頭去。

    他們此番出行,只帶了無邪,剩下的人全都留在了姜氏那邊。

    如果斬厄還在……

    太微腳下步子不停,輕聲喚他:“跟我一道去見見小七吧。”

    無邪擦擦汗,跟上了她。

    到了張桐那邊,小七正在分揀藥草。袖子用襻膊束起,露出兩條白生生的細胳膊。她埋著頭干活,聽見腳步聲也沒有停下。

    還是張桐先看見了太微。

    “喲,五娘來了。”

    “五娘”二字飛進耳朵,小七才勐地抬起頭來:“五姐?”

    張桐笑著接過她手里的東西,另一手摸摸她的頭:“小七也先去歇一會吧。”

    她點點頭,雙平髻晃了晃。

    太微牽起她的手。

    無邪站在后面,向她問好。

    小七也忙朝他點頭,等到頭抬起來,臉上卻露出了兩分擔憂,問是受傷了么,怎么氣色不大好。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聞到了血腥味。

    還是因為天氣熱,傷口有了異味?

    無邪下意識把胳膊背到了身后。

    張桐看見,忙道:“來來,我給你看看。”

    什么樣的傷,還需要神醫谷的后人親自給看。無邪連說不用,人卻已經被張桐給抓到了桌前。

    燭火一抖。

    門前布簾揚起又落下,太微牽著小七出去了。

    多日不見,小七似乎又長高了些。

    太微盯著她頭頂發旋,比劃了下,總覺得她在拼命抽條,不知道哪天就要長得比自己還高。

    明明一年前,她還是個肉乎乎的小矮子。

    “怎么樣?”太微問,“桐娘子教得好么?”

    小七一臉歡喜:“好!不止教得好,待我也很好,五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

    看樣子是真的很喜歡。

    太微安心了不少。

    小七帶她回了臥房,給她倒了一碗水:“桐娘子不讓我喝茶,說小孩子喝水就行了,省得夜里睡不好,長不了個子。”

    “難怪你越長越高了。”太微接過來,和她肩并肩坐在床上,“我見過姨娘了。”

    小七把頭靠在她肩上:“她還是不高興么?”

    “倒不是不高興,只是擔心你。”

    小七聲音變輕了:“她總覺得像三姐那樣才是最好的,可三姐……”

    三娘的下場,白姨娘不是沒看在眼里,但她似乎只認為那是三娘運氣不好,不能怪別的。就像當初,她覺得太微不管怎么樣,要嫁給誰,過什么日子,都好過獨自一人在外頭顛沛流離。

    她天性如此,眼界也受限于性情,同好壞沒干系,單單只是想的不一樣罷了。

    說來,還真應了祁茉那句話。

    不是誰錯了,只是不一樣而已。

    太微喝過水,又細細問了些瑣事。

    小七全都一五一十地說了,新認得了多少草藥,學會了什么方子。總之,才幾日,她便已經覺得時間不夠用,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才好。

    太微“哎喲”一聲,向后躺倒,仰面看向帳子頂:“我倒覺得,得三十六個時辰才剛剛夠用。”

    小七想了想,一臉正經地道:“若是一日能像一年那般長就最好了。”

    但這愿望實在是荒謬,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姐倆倒在床上,笑成了一團。

    這方小小的天地,依稀還是舊日集香苑的 集香苑的模樣。

    太微抱著自己最小的妹妹,輕拍她的背,像哄嬰孩一樣,將她哄睡了。又等了一會后,太微起身,放下帳子,離開了這充滿溫暖的醉夢。

    她回到張桐那邊時,蹲在那分揀藥草的人變成了無邪。

    桐娘子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無所事事”的人。

    無邪對著本書,慢慢吞吞地挑著藥材,看見她來,忙放下來道:“是不是該走了?”

    太微笑笑,說了句“不急”,進去找張桐說話。

    無邪只好又把書捧起來,盯著上頭的圖樣,一件件地分辨:“我差點都忘了,她原就是這么個人,總想欺負我,斬厄你說……”

    “斬厄”二字一出口,原就很輕的說話聲立即消散在草藥翻動的沙沙聲里。

    他又忘了。

    斬厄已經不會接他的話。

    他身后,已經沒有斬厄了。

    ……

    是夜,亥時一刻。

    墨十娘把太微叫到自己房里,訓了一通話,說她對自己不敬,是個混賬丫頭,應該被逐出師門。

    太微笑她發癲,為老不尊,莫名其妙,想要別人敬她,她怎么不先擺個人樣出來。

    師徒二人似吵非吵,大鬧了一晚上。

    一直到過了子時,墨十娘才喘著氣道:“你讓我別可憐你,你干嘛來可憐我?我能不能去,我不曉得?”

    “我只是讓桐娘子多備上些藥,又沒說不讓你去,你心虛什么。”

    “啊?哦……是這樣……”

    還真是心虛。

    太微對她的身體,恐怕比她自己還了解,哪有不擔心的道理。不過算算時間,如果不出意外,她還能活上個幾年。

    太微沒好氣地拿杏眼瞪她:“病懨懨的還要尋人吵架,早點睡吧你。”

    “你好爛的性子……”墨十娘外衫一脫,翻身躺下,把被子蒙過了頭,悶聲道,“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到最后,她也沒有告訴太微,把太微支走以后,他們幾個人在屋子里說了些什么。

    但太微知道她不會講,也就沒有問。

    大家都當無事發生,又似心照不宣。

    只有薛懷刃,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你師父十分喜歡你。

    這種事,太微當然知道,但從旁人嘴里聽到,還是不免有些難為情。又不是小孩子,長輩喜歡她不喜歡的,有什么要緊。

    可想起來,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第二天傍晚,一行人準備出發前往臨平。

    八個人,分成了兩隊。

    太微和薛懷刃,并個無邪、墨十娘。

    來時如何,去時如何。

    剩下四個,是復國軍的人,由晏先生親自帶隊。

    他看起來像個柔弱的書生,墨十娘也只說他是謀士,但上馬的動作,卻是絕對練過騎射的,且時日還不短。

    和薛懷刃對過幾句話后,他領著人先行了一步。

    雖然目的地都是臨平,但他們要走的卻是兩條路。

    另一邊,墨十娘還在和信陵王說話。

    一個坐在馬背上,哈欠連天。

    一個站在馬旁,仰著頭,滿臉擔憂。

    “你真要去?”

    “主公,您為何要說廢話?”

    “這怎么是廢話……你就不能對我客氣點?”

    “我難道還不夠客氣?”

    揮揮手,墨十娘拋下一句“走了”,一踢馬肚,揚長而去。

    道旁塵土揚了信陵王一身。

    他灰頭土臉的,還想說什么,但墨十娘早就跑遠了。

    太微在后面看見,忍不住腹誹,真是難以置信,這德行,她竟然說自己仰慕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