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不二臣 > 第371章 想要的
    信報送至洛邑,墨十娘憂心忡忡,小七也跟著憂慮。

    天南地北,每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人和事。

    太微也在等母親的消息。

    她上回去信,隔了許久才得到母親的回信。她們遠在松山,還算太平,母親思來想去,決定還是留在那里。

    太微在松山住過多年,留下的回憶好壞參半,但松山的確一直是個安生之處。

    如果不是那場疫情,她在松山的日子也許能一直安穩下去。

    是以,母親做出了決斷,她也就放下了。

    兩年三年,她們總能再見的。

    可現在,復國軍開始輸了。

    雖說戰場如棋局,有輸有贏才是常態,但先前的路走得太順,突然撞上南墻,還是讓人心里一咯噔。

    復國軍退回寧州后,太微心里的不安便日復一日堆疊成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也知道,百戰不殆這種事難如登天,可不安還在與日俱增。

    留在松山的人手,會不會不夠?

    白姨娘幾個,又是否老實?

    母親和二姐,過得怎么樣?

    三秋又三秋,她上一次和母親分別這么長時間,還是死別。

    太微吹滅燭火,起身推開書房的南窗。

    外頭一片落英繽紛。

    芳草鮮美,花團錦簇。

    已是百花齊放的時節。

    她又在書房里熬了一夜。

    那位老祖宗留下的手札,比天書還難懂。墨十娘跟著她看了兩天后,忍不住勸她,還是算了吧。

    太微也想過,地圖已解,寶藏和“仙人”都被他們找到了,剩下的謎團就非得破解不可嗎?

    似乎并不是。

    左右是先祖和六合教的舊事,而今六合教也被國師剿滅,往事如煙滅,就算全被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樣?

    旁人看她,只是在做些無用功。

    可盡管放棄的念頭,時常出現在腦海里,太微還是沒有丟開那些手札。

    有一股近乎執念的欲望,驅使著她。

    她每日一入夜,便鉆進書房,埋頭翻書。

    慕容家的藏書,數不勝數。

    她天天看,也看不了多少。

    同醫理藥理有關的書,則全被送到了小七那。

    幾個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除了用飯,晨起見一面,平日都碰不著頭。

    這其中,又以薛懷刃最忙。

    他從慕容四爺手里拿回來的是個早就千瘡百孔的爛攤子,要修補,要剔除,一切都得從頭開始。

    無邪則帶著人,一趟趟奔走。

    他們雖然不在寧州,但從未離開過復國軍的這場仗。

    慕容氏家底深厚,真是萬幸。

    晏先生說是謀士,卻像個賬房。復國軍的賬,若沒有他,恐怕算不清,也撐不到現在。

    畢竟,任何戰事,都是糧草為重。

    吃不上飯,談何行軍?

    太微嗅著風里的花香,又把窗子合上了。

    傍晚時分,無邪從外頭回來,給她帶了信。

    他風塵仆仆,胡子拉碴,一改往日秀氣模樣。

    太微看了兩眼,忍俊不禁,讓他快些下去洗漱用飯。他平素老子來老子去的,這回臉和口氣總算貼切了。

    不過,信很干凈。

    平平整整,一看就放得很小心。

    太微撕開信封,細細看起紙上 起紙上寫的字。

    信是二姐寫的。

    字跡娟秀,落筆篤定。

    她寫這封信的時候,似乎一點猶豫也沒有。

    太微一遍看完,又從頭默念了一遍。

    二姐的行文,總是簡潔得不近人情,就和她那張仙子般的臉一樣冷漠,但這回文末,她寫了句,等到洛邑,你可得再賠我一大筆銀子才行——

    不知是懊惱著寫的,還是嘆著氣寫的。

    總之,看起來像活人寫的。

    太微失笑,把信小心地收起來。

    離開靖寧伯府后,二姐的確變了一個人。

    太微從臨平獨自回到松山,暫居的那些日子里,她們姐妹兩個也說了許多過去沒有說過的事。

    二姐看起來無欲無求,但心里還是有想做的事。

    說起那些事的時候,她臉上微微泛紅,有些羞怯。

    祁家諸多女兒,花開一枝,卻顏色各異,如同亂星齊聚。

    祁茉想要的,是榮華富貴,是比旁人更強更有身份。庶女出身,在祁家本不算什么,但她比誰都在乎。

    三娘祁槿,則總是想要嫁個好人家。

    她們作為伯府千金,想要的東西,似乎正是各家小姐該要的。

    但祁櫻,想要云游四海。

    她從有記憶以來,便是祖母的籠中鳥。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的那間小院子,就是她的囚牢。

    七八歲,她便明白,自己這一生都走不出京城。她最終,會死在那只鑲金嵌玉的籠子里。

    是以,她很早就放棄了。

    湖里湖涂地混日子。

    吃喝拉撒睡,像行尸走肉一樣地活著便夠了。

    人人說她像仙子,沒有欲求,俗世念想只會玷污她,可她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學會起飛,便已經被折斷了翅膀。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到死都會是一潭死水。

    可父親死后,站在她面前的太微,讓她又有了想飛的沖動。

    離開靖寧伯府,天大地大,也許有一天,她也可以沖破鳥籠,振翅高飛。

    所以,等到塵埃落定,她就要展開翅膀,獨自遠行。

    她問太微,行不行。

    太微笑著給她寫了一份字據。

    二姐想做的事,去做便是了,永遠不必問她行不行。

    需要銀子,需要行囊,太微都會替她備好。

    想飛的鳥,當然應該自由地飛。

    父親活著,也不會攔住二姐。

    那個男人,雖然不是什么像樣的父親,但的確一直都在給她們留出選擇的余地。

    就是太微,他也給了。

    走到這里,已經是太微自己的選擇。

    把信件放進匣子,太微打個哈欠走出書房。

    外頭鳥語蟲鳴,即便夜深,也沒有停歇。

    蟲鳴聲在夜幕下聽起來,比白日還要響亮嘈雜許多。

    太微仰頭看了看天色。

    圓月如鉤,星光燦爛。

    真希望,母親她們來時,天色也能像今夜一樣安靜美好。

    松山的夜,總是過于寂寥。

    她們決定離開,和留下一樣不算錯。

    如果復國軍就此節節敗退,一旦戰火燒到鴻都,她們再想動身便難了。

    現在來,剛剛好。

    以防萬一,太微算著日子,讓無邪辦事時,順道去半途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