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被吞下去了？”
趕過來后得知情況，萊恩一臉驚愕。
從天使小姐的描述中，羅維甚至還是張開雙手主動被吞下的。
“被控制的可能性呢？”艾露法冷靜問道。
“神格的庇護還在，我……我不知道。”
雖然沒有提及，艾露法也能感覺到莎耶身上的焦慮，和印象里那副高傲的姿態完全不同。
“你先別急，”艾露法安撫道，“他這樣做前有沒有說什么？”
“他說輕易殺了對方會中工匠會的算計，”莎耶神態恍惚說道，“還有就是……他說他好像知道答案了，鬼知道他個混蛋在想什么啊！！”
“這樣嗎…”
艾露法想了想，抬起頭來。
“你相信他的判斷嗎？”
這句話實際上不需要問，不相信的話，這位天使早就一槍捅過去了。
也就是說，羅維·布魯克很可能發現了什么被他們忽略的事情。
“既然你相信，那就把這件事交給她，我們清理好外部道路。”
就讓我看看，你是否真的有真材實料吧。
……
古代魔導兵器，核心區域中心。
羅維抬頭看著四周宛如活著的骨骼和肉壁，避開了想將他捆住的電纜。
“在被吃掉前，我還有幾句遺言要交代。”
“我不會傳達不會傳達不會給你傳達！！”
羅維無動于衷笑了笑，“是嗎？那如果我說，這與你有關呢？”
用劍鞘拍掉繼續襲來的部分，在被包圍前往一側撤開，突出一個抓不著。
機工女神急了。
“成為我的祭品！！”
“別慌，”羅維不急不慢道，“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避免將來我們在另一位女神身上再會。”
“？”
看著這樣的內部結構，羅維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機工女神是沒有任何血肉構造的。
否則就不能叫機工女神。
菲莉卡無論如何都無法通過這種方式成神，才需要安排自己的魔導人偶執行。
眼下這一幕，更接近當初白港鎮骨血之神的形式，想必也是工匠會借助機工神教做的實驗，屬于畸形的產物。
因此，這些血肉并非什么成神的輔佐。
而是阻礙。
工匠會在避免眼前這位成為真正的機工女神，斷絕她成神的可能性。
“給我停下停下停下！！”
機工女神仍在嘗試抓住他，羅維一邊用滑溜溜斗篷做著貓鼠游戲，一邊開口用言語擾亂——
“你真以為有機會得到那些祭品嗎？”
“……”
“怎么變成這樣的，你有想過嗎？”
“……”
“會不會有別的可能性。”
“……”
“比如，你身為神明，卻正在成為祭品的事實？”
“……！”
電纜的觸手停了那么一刻。
“我不是祭品不是我不是！世界才是祭品你們都是祭品！”
隨后激烈舞動起來，比之前攻勢更加猛烈。
羅維冷靜避開，陰冷道：“哦？那如何解釋你想要的祭品在夠不到的地方，像我這么弱小的養料，你恐怕得再吃好幾百個才有力氣到那里吧？”
“我會吃我會吃統統將你們吃掉去那里！”
“那如果我說——”
羅維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煉氣化神將纜線震開，附上神力印紋的力量，給對方一點小小的人類震撼。
他落在一側，緩緩抬起身子。
“如果我說，那些祭品——根·本·不·是為你準備的呢。”
“！”
雖然神智模糊，但也并非完全失去理智，從問答的邏輯上看，是接受最低程度的語言誘導的。
舞動的觸手停了下來。
羅維并不懼怕眼前的東西，即便交涉決裂，殺了她便是。
成神的可能被斷絕，血肉扭曲而生的微薄力量，早已在對無冠城的那一炮中耗得七七八八，弱小得不能再弱小。
這反而是工匠會想要的。
究其原因，是一開始大家就陷入了誤區，認為機工女神的誕生是在汲取生靈的生命力，就像白港鎮骨血之神和阿忒塔娜那樣。
其實不然。
這次的祭品并非血肉，而是更高級的東西——
怨念。
蹄火帝國無理由對無冠城開戰，以完全不做準備，完全不攜帶器械的狀態下強行攻城，損失慘重。比起服從命令慘死在戰場的士兵，活下來的人才是祭品。
戰友的逝去，對命令的質疑，對屠殺的無力。
他們沒有敗給敵人，如果重來一次在裝備精良，戰術完備的情況下，他們絕對不會輸得這么慘。
士兵們怎么能不怨恨。
此外，魔導炮的轟擊毫無規律，打擊平民區的同時卻又不瞄準人口聚集處，四散開花連周圍勢力的領土也隨意轟炸。
他們要的是生靈的血嗎？
不是。
他們要的是生靈的怨念。
失去家園，房屋被毀，大多數的人活了下來，但不是身處其中的人，怎么體會到這一切有多么絕望與荒謬。
過往建立的一切，就這么兒戲地在眼前毀掉了。
受難者怎么能不怨恨。
而此刻，魔導兵器在聯合軍的圍剿下屈辱倒在大地，本該睥睨眾生的神明明明只差一步，卻得不到近在眼前的祭品。
神明怎么能不怨恨。
這種極致的仇怨，甚至吞沒了神明的理智，哪怕是能讓其前進一米的祭品也不愿放過。
因此實際上——
蒙騙蹄火帝國發動戰爭，最終要復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帝國的機工女神。
而是工匠會自己的。
所以，才會將祭品放在她拿不到的地方，又斷絕她成神的可能性。
這群瘋子。
竟敢連神明也拿來墊背。
“你真的這么怨恨菲莉卡嗎？”羅維在沉默中開口，“我可是知道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將創造機工女神的愿望托付給你。”
“……！”
如此一來，便能解釋工匠會為了拖住他們，為何甘愿付出這么大代價了。
拿其中一位神明和大量怨念作為祭品。
來確保另外一位神明的誕生。
做得可真夠絕的，仗著能蒙蔽現神目光，完全不怕天譴啊。
“菲莉卡……菲莉卡……”
人偶喃喃念著這個名字。
羅維提醒道：“如果愿意的話，不妨看看你自己的臉吧。”
菲莉卡的魔導人偶完全以她自身為模板。
雖然，他不太確定此時的人偶是否具有原本的面貌，這里的一切都只是可能性。
能說服對方最好，阻撓工匠會多一分是一分。
說服不了，那他也只能說抱歉，不會在這里猶豫。
畢竟還有人在等他回去。
“啊…”
里面的人偶發出一聲短促的呼吸聲。
羅維平靜看著那方向，“我不知道你理解到什么程度，但顯而易見，你被托付的這份夙愿，也被他人當作執妄而利用了。”
“菲莉卡……菲莉卡……”人偶的聲音持續重復，仿佛不這樣做就會忘記一樣，“那些工匠，克里斯……都死了嗎？”
“不可逆地將人轉變為無理智的黑焰體，”羅維不假思索回應了她，“你應該清楚是誰做的吧？”
“……”
人偶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人偶也會哭嗎？
羅維不知道，他并沒有一五一十詳細向她講述情況，但從反應上看，對方對這一切并非沒有過懷疑。
他只不過，是將石子投入水池。
雖然微小。
掀起漣漪便已足夠。
“你知道……菲莉卡在哪嗎……”
“知道，”羅維抬頭道，“但你現在恐怕去不到了。”
沒有足夠的養料，她離不開孕育自己的搖籃，神智也維持不了太久清醒。
核心的機械體微微散發金光。
機輪轉動，圓柱艙內的身影被推了出來。
她背后牽引著無數的線纜，四肢末端已與結構融為一體，白色的緊身衣將與人類無異的身軀勾勒，只是沒有體表那些特征，長長的青發在水幕中飄揚。
眼眸緩緩睜開，紅色中神智短暫尚在。
“我……我想要托付給你一個愿望。”
有著菲莉卡模樣的人偶說道，從身后緩緩取出一個圓球。
“這是……菲莉卡的記憶，請拜托你交給她。”
具現出無色的玻璃匣封裝，人偶松開手，讓其緩緩落入羅維手里。
羅維冷冷點頭，“我會帶到的。”
人偶虛弱地笑了笑。
“雖然辜負了菲莉卡的愿望，但我還是很感激她，能帶我來這個世界，已經滿足了。”
有這份念想。
看來是無需擔心，會在另一位女神身上看到她了。
羅維停下想了想，用手比劃了兩下，“你有沒有記憶體，或者數據芯片之類的？”
他也不了解這個世界工匠的具體技術，不知道對應的名詞是什么。
總不能問你有沒有U盤吧。
“如果可以，或許菲莉卡能夠將你儲存下來。”
人偶聽著愣了愣。
她低頭沉思了兩秒，似乎露出了些許不解。
“你實在……不像是那個拍著菲莉卡的屁股把她擄走的人。”
“……”
她怎么記得這個……
也不必清醒到這種程度吧。
“菲莉卡大人的滋味，還不錯嗎？”
“……還行吧。”羅維一臉黑線。
雙方算敵對關系。
這是建立在蹄火帝國和工匠會私底下勾結的情況下，現在帝國被出賣，菲莉卡的計劃成空，立場不再相悖，敵人的仇人未嘗不能利用。
何況他的確也和蹄火帝國沒什么仇。
“這樣就好……”
人偶感慨說著，突然用力掐住自己胸口的翠曜核心。
她臉上明顯流露出痛苦，似乎正在承受作為魔導人偶最痛苦的行為，周圍的空間密密麻麻跳出多個魔導面板，隨后定格成了一個時間。
00:05:00
00:04:59
倒計時。
羅維凝了凝神，微微搖了搖頭。
看來不需要他動手了。
人偶的左手具現出一個魔導方塊，右手將自己的核心抽了出來，逐漸變形成一把翠曜的短刃。
“拿去吧……這把短劍……就當……”
就當什么，快遞費嗎？
看著她的頭垂落下去，沒能把后面的話說完，脫手的記憶體和短刃在水中緩緩落下。
羅維伸手接住了那兩樣東西。
被寄予了滅世兵器的愿望，卻淪落到這個下場，倒也算得上令人同情了。
他回過身不再看，用那把她核心變換的短刃，刺向空間外壁的骨血上。
血肉像溶解一樣退開了。
而之后的外部空間，卻比羅維想象中要薄得多。
甚至當莎耶的臉出現在那里，羅維還稍微被嚇了一跳。
“……”
你們這是……
把她的外殼扒光了？
“你狗命還真好！！”莎耶在那里惱火道。
羅維笑了笑，“別埋怨了，我怕之后的女神身上有你一份。”
“？？？”
從裂縫里被幾人拉出來，羅維不等萊恩說什么，嚴肅打斷道：“先出去，這里要自毀了。”
萊恩微微怔了下，隨即沉下視線，也用傳聲首飾通知上面的部隊撤離。
四人沿著來時的路迅速出去，從破口一躍而起，于大雨中遠離匍匐在地的魔導兵器。
在地面上，艾露法深深看了羅維一眼。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并不想做出回應。
機工女神可不是光憑他一張嘴就給說到自爆了，而是他們選擇與工匠會結盟，本身就是個錯誤。
落到這個下場，即便置之不理結局也早就定好了。
只是現在，工匠會損失了這么一個重要的祭品而已。
“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莎耶偏過頭問道。
機械巨獸仍在雨幕中任由沖刷，平靜得像是睡著了一般。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羅維低聲開口道。
“好消息是，工匠會的這張牌白出了。”
“壞消息是——”
他看向無冠城的方向。
“另外一張牌已經生效。”
伴隨話音，機械巨獸內部乍然傳來驚人的爆炸聲，轟鳴的火花將夜幕照亮，像四散的流星般淹沒在大雨中，巨獸的兩顆太陽熄滅下去。
后續的檢查和回收就交給萊恩了。
只是這一切并未結束。
除掉的只是祭品，工匠會陰謀中完成度更高的魔導兵器和機工女神，恐怕就不是像現在這樣好對付了。
但也沒必要悲觀。
通過拖延他們這一天的時間，工匠會徹底失去了蹄火帝國的信賴，失去了作為祭品的神明，由掀起戰爭引導出這一切，究竟誰虧誰賺還不好說。
有一點卻再一次得到了確認。
羅維望著無冠城的方向，眼神陰冷下來。
這群人，就是邪魔。
背叛和利用，為達目的連基本的倫理道德都毫無遲疑地踐踏，連神明都敢肆意褻瀆。
天譴不天譴的不好說。
但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我們贏了？”軍團中有人打破了平靜。
人們朝聲音來源轉過身，短暫的愣神后，大雨中的氣氛逐漸朝著如釋重負的方向發展。
伴隨第一聲歡呼后，終于將眼下的戰爭在拖曳出巨大創傷的平原上劃上句號。
羅維閉了閉眼，暫時不去想那其實是逗號的問題，笑了笑，朝莎耶轉過了身。
雨水的天使愣愣看著他。
羅維慢慢走近，從背后抓住了她的雙馬尾。
“走吧，我們把消息帶回去。”
“……？”
羅維在她身上跳了跳，莎耶理解過來，滿臉惱火地回過頭。
“你給我自己通過魔導裝置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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