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敬佩沈玉敢作敢當,無論是陰謀還是陽謀,每一步都走得堂堂正正。對的事情,她從不后退;錯的事情,她從不逃避。
她就像是慈寧寺供奉的那怒目金剛,身上有種頂天立地不可侵犯的氣場,也有種浩然正氣能夠讓任何妖魔鬼怪都無所遁形。
沈玉自己倒是沒覺得有這么偉大,她所有的選擇只有一個目的:問心無愧。
這都是前世付出了血的代價,才悟出來的道理,因此力求每件事情都讓自己不留遺憾,不虧心。
她伸手給明玉把脈,問道,“有什么心事么?我大哥說,你一上午盯著天花板,什么都不說......”
明玉輕輕搖頭,“也算不上有心事,只是對眼下經歷的事情不甚理解,就是想不明白。佛家說貪嗔癡慢疑都是人性的劣根,會叫人萬劫不復,可我下了山,卻發現這些我都有。”
“再看蕭丞相,他已然到了癲狂扭曲的程度......”
“可無論是佛家,還是我父皇這樣的人,都理不清這世上的千頭萬緒,天災人禍還是在到處肆虐......”
突然之間,他看著沈玉,竟然發出靈魂一問,“小師父,父皇說你是世上最聰慧的女子,你能不能告訴我,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沈玉先是一愣,回神后笑嘆一聲,“也就是從小在廟里長大的你,才會問這樣的問題。”
明玉不解地看向她。
沈玉道,“你見過柳氏嗎?她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因為她從小就生在水深火熱當中,幼年的時候失去父母,與都還沒成年的阿姐相依為命。”
“還沒長大呢,那唯一依靠的阿姐,卻又被人抓去,威脅要做成人皮燈籠。那時候,她根本沒空想為什么活著,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無論如何也要保護阿姐。”
“等到了后來,有了宋婉晴,有了我,她也只想著保護宋婉晴,保護唯一的骨肉,想著見阿姐最后一面,每天都睡不安穩。”
“再到后來......”
沈玉臉上笑著,嗓子卻有些啞了,鼻子也是塞的,“明玉啊,人活著......總要信一點什么,抓住一點什么。”
“柳氏只想保護自己在乎的人,我之前也一樣。”
沈玉說著,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我和柳氏并沒有區別,我也沒比她高尚,只是在看到了她的絕望之后,學會用手上的權力去保護那些和我們一樣絕望的人。”
“你是念佛長大的,師父告訴你要普度眾生,你下山卻發現眾生皆苦,你一樣都改變不了,對嗎?”
這話說到了明玉的心坎兒上,明玉點頭,眼底噙滿了淚意,哽咽起來,“我發現,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改變不了父皇做的事情,也改變不了蕭丞相,不說遠的,我就連身邊的小事都做不好。”
最后雙手捂住臉,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沈玉看著他片刻,伸手輕輕按住了他的手,道,“你只是一個人,又不是供奉在大殿上的菩薩......那菩薩都救不了這世上的水深火熱,你又如何能救全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