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44章 南周和長安的眼淚
  南周。

  楊略站在院子里,南賀在身邊。

  “郎君答應了造反,不,是討逆。”南賀難掩歡喜之色,“將軍,咱們何時能回到大唐?”

  楊略右拳一握,“等郎君登高一呼之時。”

  南賀抬頭伸手。

  隼鳥閃電般的從空中落下,抓住了他裹著獸皮的手臂。

  解下小筒子,打開,取出紙條遞給楊略。

  南賀安頓好了隼鳥,回來見楊略少有的發楞,就問道:“將軍,可是不妥?”

  “不。”楊略說道:“郎君已經做了不良帥。”

  “這般快?”南賀不禁一喜,“可是尋了誰幫忙……王氏?”

  “郎君破了南周密諜的圈套,記功升職。”

  楊略回身,“金吾衛副將周巖搶功未遂,便出動軍士清查長安城,結果……郎君帶著國子監諸人設伏,在北門滅殺三十余密諜,截獲大批金銀。”

  南賀一怔,“這……”,他旋即就歡喜了起來,竟是蹦跳了一下,隨后又覺得自己有些孩子氣,難為情的看了楊略一眼。

  “將軍……”

  他從未見楊略軟弱過,可此刻這位堅韌的將軍卻虎目含淚。

  楊略沖著長安跪下,叩首,叩首,叩首……

  “陛下,臣……不負所托!”

  ……

  宏偉的宮殿讓人不會產生壓抑感,當你站在宮殿之外時,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油然而生。

  韓石頭恭謹的站在皇帝身后,低聲說道:“晏城的家人今日扶棺回老家,何氏的何歡還在床上躺著……萬年縣不良人與國子監聯手,在北門截殺南周密諜,滅殺三十余,截獲大批金銀。”

  皇帝負手看著宮殿,淡淡的道:“何歡?楊氏的這條狗咬人倒也犀利。”

  韓石頭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南周密諜每年都來長安……照此看來,藏寶怕是不止一處。以往他們定然也成功過。”

  皇帝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仿佛那些財物只是一串銅錢。

  “是,萬年縣不良帥楊玄……”

  韓石頭的稟告被皇帝的一聲輕哼打斷了。

  “貴妃上次說的果子可有?”

  韓石頭應聲,“奴婢令人去問了,有,不過在南方,太遠,路上怕壞了。”

  皇帝輕哼一聲,“驛站難道是擺設?”

  大唐驛站遍及交通要道,每個驛站都養著馬,供給信使換乘,千里之外的消息也能快速傳到長安。但用驛站來送果子卻沒有先例。

  韓石頭也不禁為之一愣,隨即應了,“是,奴婢晚些便去和兵部說。”

  “兵部……宋震是員悍將,悍將,人也倔。蔭宋震子孫兩人。”

  “是。”

  一個內侍小跑而來。

  “陛下。”

  皇帝問道:“可是貴妃有事?”

  內侍束手而立,“貴妃說今日天氣有些熱,擔心陛下被曬著了。”

  皇帝大笑,“哈哈哈哈!”

  笑罷,皇帝點頭,“去看看貴妃在作甚!”

  韓石頭輕聲道:“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皇帝微微蹙眉,回身,見數名內侍簇擁著太子李敬緩緩而來。

  李敬微胖,臉上總是掛著讓人如沐春風般的微笑。

  近前行禮,李敬說道:“阿耶今日看著精神了許多。”

  ——阿耶:父親。

  皇帝微微頷首,看著他,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李敬微笑,“最近我在家中與幾位大儒探討學問,今日幸而被人提醒,否則險些忘了來給阿耶問安。”

  韓石頭瞥了太子一眼。

  這話暗示自己最近沉迷于學問中而不可自拔。

  皇帝嗯了一聲,淡淡道:“學問不可一日荒廢,你若是有不解之處,也可去國子監請教一番。那寧雅韻……朕記得乃是個雅人。”

  太子一拍腦門,歡喜的道:“阿耶不說我還忘記了,玄學中頗有些令人茅塞頓開的學問,我明日就去看看,多謝阿耶點醒……”

  皇帝轉身,“去貴妃那里。”

  “是。”有內侍在前方開路,韓石頭跟著,不經意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的是如此的歡喜,眼中的感激之情和孺慕之情并存。

  可那位備受皇帝寵愛的梁貴妃,便是這位太子為獻王時的王妃。

  韓石頭回身,看到了一抹綠。

  太子低頭,依舊微笑。

  他的微笑一直保持到了東宮。

  ……

  “都好了?”

  晏城的老妻張氏回身問道。

  兩個兒子,兩個兒媳,還有五個孫兒都站在馬車邊。

  馬車上,一口薄棺。

  大兒子說道:“阿娘,好了。”

  張氏走到棺木前,輕輕撫摸著,良久,她輕聲道:“走,我陪你回家。”

  大門打開,馬車緩緩出來。

  巷子里空蕩蕩的,陽光下,仿佛連墻角的青苔都多了些眷戀。

  幾個孫兒跟著母親在后面,兩個兒子一人一邊護著棺木。

  馬車轔轔,一家人的腳步聲很輕。

  馬車出了巷子。

  大兒子過來,“阿娘,你上車轅坐著吧。”

  “你阿耶最喜飯后在坊中散步,看著那些炊煙和人,就覺著這便是幸福。”張氏搖頭,“我上去了,怕會擋住他的視線。”

  前方走來一個婦人,抬頭見到了這一家子,先是愕然,然后扯著嗓子喊道。

  “晏公要回家了。”

  一家子愕然,大兒媳有些慌,“阿耶的畫像呢?趕緊拿出來,就說是扶靈回家,快……”

  她慌里慌張的尋找畫像……

  腳步聲從四面急促而來,接著變緩。

  仿佛是怕驚醒了什么。

  一個男子從側面的巷子口出來,身后,一個接一個的人。

  周圍漸漸涌出許多人,黑壓壓的一大片。

  人群沉默著緩緩走來。

  大兒媳慌亂中舉起一張畫紙,喊道:“我們只是回老家……”

  前方太過擁擠,有許多人被堵在了巷子里。

  “說是有人夜里砸晏家的大門,看看把這家人嚇成什么樣了。”

  前方,楊玄默默的聽著。

  斜對面的巷子口中,趙三福也在聽著。

  “晏公留下了遺書,提了幾件事……其一,失地農戶可免五年賦稅……”

  土地兼并越發的嚴重了,加之人口日增,以至于土地不夠。越來越多的百姓失去了土地,淪為赤貧。但即便是如此,依舊還得繳納賦稅。所以逃戶也越來越多。

  何為逃戶?失去土地,不堪賦稅重壓后,逃亡不知所蹤的人家。

  “其二,允許坊內經商……”

  雖說坊墻被推倒了許多,坊內也出現了許多生意,但按照大唐的律法,坊內經商是違律。那些胥吏和惡少最愛用這個理由去敲詐勒索那些坊內做生意的人家,不給錢就去兩縣告狀。

  “其三,減免粗布的賦稅。”

  粗布誰用?百姓。減免粗布的賦稅,百姓置辦衣裳就便宜了。

  三條看似很簡陋的建言,卻條條都在為百姓考慮。

  “有御史在宮門外下跪,叩首出血,懇請陛下和朝中照此施行……成功。”

  “這個大唐啊!”身后傳來了老人的哽咽,“不論何時,總會有人站出來為我等說話。”

  這時晏城的大兒媳上了馬車,高舉畫紙,喊道:“我們只是回家……”

  畫紙上,晏城微微蹙眉看著這些百姓,仿佛是恨其不爭,又仿佛是憐其困苦。

  “晏公!”

  一個老人跪下。

  楊玄重重的拍了一下胸口,垂首。

  這是軍中為同袍送行的禮節。

  斜對面,趙三福雙手合十,高高舉起。

  烏壓壓的人群緩緩跪下。

  “晏公,一路走好!”

  聲音恍若山呼海嘯。

  張氏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她回身拍打著棺木,老淚縱橫的道:“他們記得你,他們還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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