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72章 掃帚精,誰說不妥
  衛王就站在院子里,黃坪擔憂的看著他,“大王……”

  衛王伸出手,黃坪毫不猶豫的拱手,“老夫告退。”

  他捂著屁股跑了。

  衛王知曉黃坪不是不忠心,若是可以,這個老鬼會隨時擋在自己的身前,毫不猶豫的面對刀槍斧鉞。

  黃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點了蠟燭……托衛王有錢的福氣,蠟燭很好。讓黃坪想到了隔壁點的蠟燭,上次他見過,點燃后不時噼里啪啦炸響,火焰顏色渾濁。

  有錢不是萬能的。

  但在此刻,有錢能讓他的眼睛比隔壁的更好。

  他跪坐在那里,腦海里浮現先前衛王的話。

  “本王為何不行?”

  黃坪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大多活不長,這是他的經驗。

  所以他經常裝傻。

  良久,他撓撓頭,“罷了,大不了一起死。”

  衛王依舊站在那里。

  小時候先生教授他時,提及了人活著的目的和意義。先生當時說了一通高大上的話,大抵是為國為民。

  先生又說了一通什么皇帝英明無比,太子睿智之類的話。

  那時候的皇帝是武皇,那時候的太子是他的祖父。

  宮中的孩子早熟,過了幾年,衛王漸漸發現先生的話都是謊言。

  武皇君臨天下,他的祖父活的就像是一個小透明,壓根看不到一點睿智的模樣。

  在塑造性格和三觀的年齡,衛王的心態就扭曲了……先生都是騙子!

  隨后他就看到了一幕幕宮廷大戲上演,而他的父親,當今皇帝李泌就是唯一的主角。

  帶兵殺入宮中,武皇退位。

  他的祖父成了皇帝。

  他的父親成了太子。

  接著,他的父親把兒媳婦梁氏接進了東宮。

  這件事讓衛王徹底的懵了,以至于半年內都是渾渾噩噩的。

  這是父子?

  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嘲笑他們一家人。

  不要臉!

  等他的父親再度殺入宮中,把他的祖父趕下臺,自己做了皇帝后。

  衛王整個人徹底的冷靜下來了。

  他冷眼看著皇帝和太子在那里表演著父子樂,君臣樂,暗中想著太子定然是想一刀捅死自己的父親,以報奪妻之恨。

  而父親看著太子是什么心態?

  “恬不知恥!”

  衛王冷笑著,“這對父子活成了一個笑話!”

  他覺得自己活著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一件事。

  結束這個笑話!

  他看了隔壁一眼,進了書房。

  他找出了一封信,打開仔細的看著。

  ……

  “郎君。”

  “嗯!”

  “郎君可熱嗎?奴給你扇風。”

  “點火不?”

  “……不點。”

  “你自己扇吧。”

  “怡娘會打死奴。”

  “怡娘只打王老二。”

  “怡娘也打奴,不信郎君你看,就在腰這里。”

  “哎哎哎!別掀衣裳啊!”

  楊玄坐在樹下乘涼,身邊站著章四娘。

  章四娘作勢要掀開衣裳,“就在這里。”

  “我知道了。”

  楊玄滿頭黑線,“女子要矜持。”

  “哦!”

  章四娘悄然去了后面。

  怡娘在給楊玄做衣裳。

  “怡娘,讓我來做吧。”

  章四娘討好的道。

  怡娘沒抬頭,“別人做的不盡心,不好。”

  章四娘沒走,怡娘抬頭,“何事?”

  章四娘癟嘴,“怡娘,郎君說女子要矜持。”

  怡娘沒好氣的道:“矜持的女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儀的男人被別的女子拉走。記住了,男人是嘴硬心軟,一拉就走。”

  “哦!”

  章四娘又回去了。

  “郎君。”

  “嗯。”

  楊玄背靠大樹,愜意的看著夜空。

  卷軸里的夜空很糟糕,灰蒙蒙的,而現在的夜空卻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星河燦爛。

  美!

  “郎君,講個故事吧。”

  楊玄輕輕嗓子。

  “太平縣中有大牢,每年都裝的滿滿當當的。來自于大唐各地的人犯整日爭斗不休。”

  “某日,一個叫做寧采臣的人犯進了大牢。當夜,就有女鬼出現在他的夢中。”

  女鬼……章四娘哆嗦了一下。

  “女鬼妖嬈,說,奴聽聞今日來了個豪杰寧采臣,特來看看。”

  章四娘雙手抱臂,摩挲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寧采臣只是冷笑,“你是誰?”,女鬼說“奴叫聶小倩,郎君俊美,奴愿自薦枕席。””

  寧采臣定然不愿……章四娘搓搓手臂,對寧采臣多了些好感。

  “寧采臣雙眼放光,“如此,還等什么?””

  章四娘:“……”

  “郎君,上次你還說人鬼殊途呢!”

  “多單純的少女啊!都學會開車了。”朱雀幸災樂禍的道。

  “住口,聽我說。”

  “是!”

  “于是寧采臣夜夜都夢到聶小倩,不過兩月,整個人就形銷骨立。這日新來了一個人犯,叫做賈仁……”

  郎君又在編排老夫了……在另一邊看著王老二寫作業的老賊翻個白眼。

  “賈仁看到他不禁大驚,“郎君你這是被盜了陽氣,命不久矣。”,寧采臣心中一驚,問道:“何為陽氣?”。賈仁說,“人體內分為先天之氣與后天之氣,陽氣便是先天之氣,從母胎中帶來。陽氣耗盡,壽命也就盡了。郎君如今看著陽氣稀薄,危矣!””

  章四娘雙手握拳,恨不能一拳錘死那個聶小倩。

  “寧采臣惶然求救,賈仁說,“此乃鬼怪作祟,郎君今夜可入夢,老夫在邊上守著。”。”

  老賊抬頭,仔細傾聽。

  王老二也想聽,被老賊一巴掌,“做作業!”

  “當夜,寧采臣依舊夢到了聶小倩,就在二人纏綿之時,只聽到一聲霹靂,接著聶小倩從腰部斷為兩截,喊道:“郎君好狠心。”,接著夢境消散。”

  章四娘蹲在楊玄的身邊,“郎君,后來呢?”

  “后來啊!”楊玄繼續編,“寧采臣醒來,就見身前有自己常用的掃帚,掃帚斷做兩截。”

  “他不禁驚嘆,“原來女人便是掃帚?””

  章四娘搓搓手臂,急匆匆去方便,晚些仔細一想,覺得不對。

  “怡娘。”

  燭光下,怡娘拿著針線問道:“怎么了?”

  章四娘想哭,“郎君說我是掃帚精。”

  怡娘哦了一聲,嘟囔道:“哪來的掃帚精,只聽過掃把星。”

  章四娘:“怡娘……”

  怡娘用針在頭頂的發髻中插了幾下,低頭,仔細縫制。

  良久,她放下針線,抬起脖頸,反手揉揉脖頸。

  章四娘過去,輕輕揉捏著她的肩膀。

  怡娘愜意的閉上眼睛,說道:“郎君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做事有條理,他知曉該先做什么,再做什么。”

  章四娘不解,“那郎君為何不搭理我呢?”

  怡娘活動了一下脖頸,“后面啊!”

  “什么?”章四娘把手往后移,捏著脊背。

  “你排在后面。”

  ……

  凌晨起床,隨即去洗漱。

  楊玄覺得凌晨的世界很孤寂,很無趣,不如繼續睡覺,直至太陽曬屁股了,生機勃勃的起床。

  “生機勃勃啊!”曹穎走了出來,看著天色,一臉陶醉。

  “好景致。”老賊也頗為喜歡凌晨的時光。

  楊玄一邊刷牙一邊看著天邊,覺得就是一片昏暗,不知兩個老鬼為何說好景致。

  人活到了一定的年齡,會覺得去日無多。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會不舍這個世界的一切。少年時不屑一顧的東西,此刻卻彌足珍貴。

  每一刻都是珍貴的,這樣活的充實。

  但也緊張。

  “鐺鐺鐺!”

  怡娘在敲鐵板,召喚大伙兒去吃飯。

  “鐘鳴鼎食,好兆頭。”曹穎照例大清早為大家討個好口彩。

  吃完飯,怡娘吩咐道:“老二陪我去買菜。”

  “哦!”

  王老二老實的應了。

  楊玄和曹穎等人琢磨衛王昨日的要求。

  “出兵報復對衛王有何好處?”南賀問道。

  “老夫想……好處不多,最多得一個積極進取,嫉惡如仇的名聲。”曹穎有些納悶,“這個名聲對于郎君而言是利好,可對于一位皇子而言,老夫覺著有些無趣。”

  老賊拿出兵書,下意識的想從中尋找答案。

  “皇子積極進取沒錯,畢竟都是盯著那個位置。嫉惡如仇……我怎地覺著有些沖動?”南賀不大吭聲,此刻一番話卻讓曹穎眼前一亮。

  “沒錯。沖動,沖動便是沒有城府,沒有城府對皇帝便沒有威脅。”曹穎嘿嘿一笑,“衛王是想營造這么一個性子,讓長安的皇帝對他放心。”

  楊玄摸摸光滑的下巴,“太子是沒前途了,剩下兩個大些的皇子,越王有個軟弱的名聲,衛王再來個沖動無謀的名頭,嘖嘖!這皇家的孩子怎地都成了傻子。”

  “誰當他們是傻子,誰才是真正的傻子!”老賊一句話得了大伙兒的贊同。

  “是啊!皇家就沒傻子。”曹穎起身準備去前面做事,“此事老夫以為無所謂,可做。”

  楊玄也是這般認為的,“順帶得個人情。”

  衛王的小舅子死在他的手中,此后雖說衛王以‘大局為重’,沒動手弄死他,但丟個人情去總是好的。

  楊玄開始寫信。

  王老二陪著怡娘去了菜場。

  “不要錢,不要錢!”

  賣場的老嫗搖頭,把錢往外推。

  怡娘笑道:“你不收,明日我就不來了。”

  王老二板著臉,“拿了!”

  老嫗訕訕的拿了銅錢,說道:“明府為咱們做了多少事,這錢拿著虧心。明日奴把最新鮮的留下。”

  “好!”

  怡娘走在前面,王老二提著個大竹籃就像是跟班。

  買好菜,二人出了菜場。

  一路到了縣廨外,前方一騎飛也似的沖過來。

  路上的人趕緊往兩邊避讓,有孩子在路中間被嚇的一動不動。

  “老二!”

  怡娘喊道。

  王老二把提籃擱在地上,飛掠過去。

  駿馬從他剛飛掠過去的地方沖了過來。

  馬背上的騎士罵道:“賤狗奴,為何擋路?”

  “城中不得打馬疾馳,你不懂?”怡娘怒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騎士罵道:“你哪來的信使?什么急事值當這般橫沖直闖,今日你若是沒個說法,老娘就給你個說法!”

  “好!”

  那些百姓紛紛叫好。

  幾個碰瓷的好手相對一視,都摒棄了同行相忌的壞毛病,準備聯手給來人一個教訓。

  騎士身著灰色衣裳,風塵仆仆的模樣。他居高臨下看著怡娘,“賤人!”

  怡娘的臉一下就漲紅了。

  對面人影閃過。

  啪!

  騎士跌落馬下,掙扎著抬起頭,半邊臉迅速腫脹。

  王老二看看右手,“怡娘,能不能抽死他?”

  他剛才收力了。

  怡娘剛想說話,隔壁的門開了,黃坪走了出來。

  見到騎士后,黃坪神色不變,說道:“為何爭執?”

  爭執,而不是動手。

  怡娘冷笑,“原來是你們的人,此人在城中打馬疾馳,口出不遜,我就抽了他一巴掌,怎地,不妥?”

  “妥!”

  王老二大聲道。

  “誰說不妥?”

  縣廨大門內走出數人,為首的便是楊玄。

  一群人就差挽袖子了。

  騎士怒了,因為臉頰腫脹的緣故,含糊不清的道:“這個女人狠毒,黃先生……”

  “住口!”

  黃坪冷著臉喝住了騎士,“把他扶進去。”

  騎士被兩個侍衛架了進去,一人牽著他的馬,黃坪拱手,“此人有急事在身,焦躁了些,回頭老夫自然會收拾他,見諒。”

  他帶著騎士進了后院。

  衛王正在看書。

  雄壯的身軀跪坐在那里,抬頭,目光如電。

  “何事?”

  信使故意把腫脹的一側臉頰朝著衛王,可衛王卻視若無睹,他這才稟告道:“消息為真。”

  衛王點頭,“如此甚好。”

  信使終究忍不住,哽咽道:“小人為了傳遞消息,進城后打馬快了些,被一個女子令人抽打,大王……”

  衛王蹙眉看看他的臉頰,“誰?”

  黃坪說道:“是隔壁的怡娘,動手的應當是王老二。”

  “王老二的實力本王知道,若是存心抽你,一巴掌就能讓你看到自己身后的景象。”衛王屈指輕輕叩擊了一下案幾,“那個女人彪悍,連楊玄都得低頭,這等時候你去得罪她,便是得罪楊玄。”

  黃坪笑道:“不能耽誤大局。”

  信使悲憤的被帶了出去。

  衛王淡淡的道:“讓咱們的人在陳州散播些話,鼓動報復基波部。”

  “是。”黃坪應了,出去之前說道:“隔壁那個怡娘是不是太彪悍了些?可要出手給她個教訓?”

  衛王搖頭,“莫讓小事干擾了大事。”

  “是!”

  黃坪知曉自己有些睚眥必報了。

  也就是格局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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