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209章 我為明府立過功,我為大唐流過血
  刑部此次算是栽了,楊玄前腳出了刑部大牢,鄭琦后腳就在刑部發了脾氣,收拾了幾個往日跳的厲害的。

  按理刑部的人應當對楊玄和梁靖沒啥好感,不,應當是厭惡。

  “梁郎中,請。”來迎他們的官員霍然便是那日審訊楊玄的官員中的一人,此人板著臉,目光避開了楊玄。

  楊玄想到此人當日口出威脅,就說道:“你當日好像說若是不把楊某繩之以法,以后就脫了這身官袍,從此回家種地。怎地……家里沒鋤頭?”

  官員的臉漲紅的和豬肝一樣,低下頭,“下官那日失言了,還請楊明府見諒。”

  進了大牢,一路順著往里走。。

  刑部的大牢自然不小,越往里走就越幽深陰暗,各種古怪的味道往鼻子里鉆。而且越往里走,那些人犯就越呆滯。

  昏暗的光線中,只能看到萬年不變的干草上蹦跶的跳蚤,身邊的獄友也和自己說完了這輩子該說的話,都在發呆。

  這樣的日子堪稱是度日如年。

  “可有自盡的?”楊玄有些好奇。

  跟著的獄卒說道:“沒有。”

  由此可見再艱難,依舊舍不得死。

  到了最里面,這里空蕩蕩的,只有一間牢房里有人犯。

  “這不是王郎中嗎?”楊玄看到了呆坐在地上的王玉貴。

  王玉貴聞聲抬頭,見到是楊玄,就下意識的往后縮,“救命!”

  凄厲的慘叫聲中,梁靖說道:“為兄在后面等你。”

  楊玄回身,官員已經不見了,剩下一個獄卒上前打開了牢房的門,拱手告退。

  這是貴妃的補償?

  王玉貴跪在那里,壓著嗓門哀求道:“下官……小人只是迫不得已,楊明府,冤有頭,債有主,小人知曉誰是主謀……”

  楊玄站著沒動。

  “哎!怎地不說?”

  王玉貴眼中多了狡黠,“小人自知得罪了楊明府,若是楊明府能發個毒誓,小人便說出來。”

  楊玄舉手,“我楊玄在此發誓,自己絕不對王玉貴下手。若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

  王玉貴心中一松,“是國丈。”

  我還以為你會說某個具體的執行人,沒想到卻是大忽悠……楊玄拱手,“多謝了。”

  王玉貴笑的很開心,這事兒是國丈的謀劃誰不知道?連皇帝都因此削了國丈的爵位……可楊玄還真當回事了。這毒誓一發,還怎么下手?

  老夫真是太機智了!

  楊玄轉身就走。

  身后,王玉貴笑的和剛偷吃了油的老鼠一般,“嗬嗬嗬!”

  沒過多久,獄卒回來了。

  他的身后跟著幾個人犯,都是身強體壯的那種。

  王玉貴覺得不對,這些大漢的眼睛怎地綠油油的?

  獄卒隨手丟給一個人犯一塊東西,王玉貴吸吸鼻子,“是油脂?”

  獄卒轉身就走,“別鬧出人命來。”

  “是!”

  獄卒嘟囔著離去,王玉貴隱約聽到什么……那個楊玄好狠……

  什么意思?

  幾個大漢走了進來,為首的拿著那塊油脂,他舔了一口油脂,歡喜的道:“雖說老了些,不過細皮嫩肉的,倒也別有一番味道。”

  王玉貴心中一凜,一邊后退一邊喝問,“你等要做什么?”

  “你說呢?”幾個大漢緩緩逼過來。

  “來人吶!”

  “救命!”

  “呃!”

  ……

  楊玄和梁靖出了刑部,梁靖有些好奇,“為何發誓?”

  楊玄說道:“我若是在里面動手,刑部說不得會當做是罪證。”

  梁靖矜持的道:“娘娘在,誰敢把此事翻出來?”

  可娘娘終究會走。

  梁靖干咳一聲,有些為難,“有個事。”

  “梁兄只管說。”

  “你此次定然會升遷。”

  “多謝梁兄了。”

  “太平縣自然給了別人,只是此次……”梁靖突然開口罵人,“賤狗奴,娘的,你好生辛苦才在太平打下了那些根基,本該再讓你的人做一任縣令,如此才是善始善終,可沒想到……哎!”

  一個官員在某個地方耗盡心血打下了根基,隨即升遷,這等時候若是他舉薦某人接任,上官和戶部都會考量。如此,這個官員的人能借助那些根基再度升遷,如此算是功德圓滿。

  否則官員做事會留力,覺著當下的功勞足夠自己升遷了,就此躺平。

  “誰?”楊玄問道。

  “淳于氏的人。”梁靖苦笑,“為兄無顏見你了。”

  難怪今日梁靖弄了這個陣仗,楊玄心中了然,一臉唏噓,隨即正色道:“都是為國效力,此事就此罷了,否則娘娘也為難。”

  “好兄弟。”

  梁靖感動的想和他去青樓,楊玄捂捂后腰,“最近腰子不大好。”

  梁靖曖昧的道:“少年人,手莫滑。”

  老蛇皮!

  楊玄回到了家中。

  “太平可準備好了?”

  老賊說道:“早就準備好了,郎君,可是有人去了?”

  楊玄說道:“我若是一來長安就為老曹謀劃接任太平縣,多少人會借此生事?如今正好,讓淳于氏去試試,回頭老曹再上來誰還有閑話?”

  “子泰!”

  趙三福來了。

  “你升遷之事被壓住了。”

  “預料中事。”

  “有人想等太平縣被淳于間接手后,再放開此事。”

  “怕我收拾淳于間?”楊玄冷笑,“我是那等不顧大局之人嗎?”

  趙三福看著他,認真的道:“是。”

  ……

  曹穎等人已經搬出了縣廨。

  “早知道我就跟著郎君去長安多好。”怡娘念叨著。

  他們目前住的地方也不錯,但每當想到自己在縣廨后院種的菜,怡娘就念念不舍。

  曹穎干咳一聲,“很快就會搬回去了。”

  “你想得美。”怡娘說道:“郎君去哪我就去哪。”

  章四娘用力點頭。

  “對了,新任縣令多時來?”

  曹穎說道:“郎君在長安,沒人交接,所以他必須要快。”

  大唐的驛傳系統還是很厲害的,皇帝用于運送南方的果子,果子到了長安依舊能吃,由此可見一斑。

  當怡娘掃落葉掃的心煩時,淳于山來了。

  “這便是太平?”

  太平城經過了修葺,看著還算是不錯,只是顯得有些小。

  車馬不斷進出,那些草原商人帶著大唐貨物滿載而歸,一派繁華景象。

  “不錯的地方。”淳于間心中火熱,知曉這里便是自己騰飛之地。

  身邊的幕僚朱禪微笑道:“該令人通知曹穎了。郎君準備如何弄?”

  淳于間說道:“此人能被楊玄看重,多半手段不錯。若是讓他有了準備,再想弄他下去就難了。”

  朱禪點頭,“他在縣里會阻礙郎君接手太平軍。”

  “如此,我當給他一次突襲。”淳于間嘴角微微翹起。

  隨即有人進城通知。

  曹穎帶著官吏們出迎。

  雙方很是親切的寒暄著,隨后進行了交接。

  朱禪在盯著曹穎,錢吉已經按捺不住興奮,直接站在淳于間這邊不斷提醒。

  太輕浮了……朱禪微微搖頭,覺得錢吉此人不堪大用。

  曹穎沒有下絆子,很誠懇的交接了自己代理的事務。

  “沒有問題。”錢吉低聲道。

  淳于間笑的很和氣,“我知曉每當新任縣令到來,就能去臨安領取肉干。只是我初來乍到,竟然有些水土不服,還請曹縣丞代我走一遭臨安。

  其一轉告劉使君,就說我水土不服,身體不適,此刻去見使君頗為不恭。且等身體養好了便去。”

  他看了曹穎一眼,見曹穎眼中多了怒色,心中不禁冷笑,“其二,你去領了肉干來,好歹冬季也多些底氣。”

  曹穎雙拳緊握,深吸一口氣,“是。”

  朱禪一邊盯著他的反應,一邊還得看著其他人。

  蔣真低著頭,甄斯文看著很難過……

  錢吉在他的耳邊低聲道:“蔣真是自己人。”

  朱禪笑的越發的和悅了,拱手道:“曹縣丞這一去時日不短,手中的事務交給誰方便?”

  曹穎瞇眼看著他,眼中有利芒閃過,“明府只管安排就是了,不過出了事卻和老夫無關。”

  這是擺明車馬不配合。

  按照來之前的打算,先壓制住曹穎,隨后看此人是否配合。若是配合,就緩一陣子,等淳于間站穩腳跟后再弄走他。

  可一番擠兌后,此人知曉大勢已去,卻也不肯低頭。官職不高,脾氣不小……朱禪呵呵一笑,“你且留幾日,交接完畢再去。”

  曹穎冷笑拱手告退,他前腳一走,錢吉就開始訴苦。

  “明府不知曉,這段時日那楊玄和曹穎聯手壓制,頻繁給下官使絆子,出難題。”

  他就像是祥林嫂般的喋喋不休。

  錢吉是一家四姓中趙氏的人,雖說和淳于氏是一個陣營,可楊玄滾蛋,曹穎滾蛋,一家四姓的內部該爭斗還得爭斗。

  等錢吉被打發走后,淳于間冷笑道:“無能之輩為了解釋自己的無能喋喋不休,比之市井婦人也不如。”

  朱禪微笑道:“郎君,夜長夢多!”

  “現在就去太平軍那里。”

  出了縣廨,一個老頭蹲在門外,就在淳于間出來時起身,差點撞在一起。

  隨從下意識的就是一腳。

  老人飛了出去,躺在地上直抽抽。

  “岳二!”一個路人驚訝的看了淳于間等人一眼。

  “阿耶!”

  岳三書慘嚎著撲過來,跪著搖晃岳二。

  “阿耶啊!”

  淳于間皺眉,剛想呵斥隨從,錢吉說道:“此人便是人犯,每日憨傻出來逢迎楊玄。”

  岳二帶著小兒子擺攤,碰到楊玄就會溜須拍馬。

  這些可是來自于長安的貴人,一個人犯……

  朱禪淡淡的道:“此人沖撞明府,莫非有人指使?”

  妙啊!

  淳于間瞬間就想到了曹穎。

  沒錯,曹穎代理縣令一陣子后,不舍權力,于是驅使人犯來沖撞新任縣令。

  “走。”

  淳于間去了山腳。

  兩千余將士懶洋洋的站在那里。

  “見過明府。”

  連喊聲都是有氣無力的。

  “就這?”淳于間搖頭失笑。

  錢吉說道:“明府莫要小看了太平軍。”

  “他們本是流放的人犯,楊玄給了他們戴罪立功的機會,自然要悍不畏死的沖殺。嘖嘖!只是規矩差了些意思。”

  南賀上前,“請明府訓示。”

  “你是……”朱禪看著他。

  路上錢吉就介紹過了,說南賀是楊玄的人。

  朱禪這不過是想試探一番罷了。

  南賀諂笑,“下官南賀。”

  此人必須換掉……淳于間心中打定主意要一朝天子一朝臣,淡淡道:“操練起來。”

  隨即喊殺聲整天,看著格外兇悍。

  “果然便是一股兇悍之氣讓他們戰無不勝。”淳于間沒在軍中廝混過,淳于氏也沒有出將領的傳統。

  但幕僚朱禪卻曾經在金吾衛中做個小吏,知曉些。

  淳于間淡淡的道:“此后由朱禪領軍。”

  郎君讓我學諂笑,真的好難啊!

  終于不用諂笑的南賀怒吼道:“我為明府立過功,我為大唐流過血……”

  “去!”

  既然要撕破臉,淳于間自然不在意再趕走一人。

  至于軍隊……

  他走到陣列前,淡淡的道:“好生操練,好生廝殺,我自然會給你等一條出路。”

  淳于氏的保證,難道不比楊玄那個土包子的保證更強大?

  回去的路上,有小吏請示,“明府,先前有人說……該給肉吃了。”

  “豕給幾頭。”

  “明府,幾頭怕是不夠。”

  “什么意思?”

  淳于間覺得不對。

  小吏說道:“他們說要吃羊肉。”

  “賤狗奴!”淳于間冷笑道:“這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要挾我?”

  朱禪瞇眼,“此事不好辦,若是給了,以后給不給?若是不給,他們鬧騰起來……”

  “他們可敢謀反?”

  “自然是不敢的。”

  “那暫且給豕肉。”

  淳于間隱隱覺得此事不妥,但他知曉自己不能讓步,否則一步退讓后,再無退路。

  治軍和牧民都是這個道理,許多時候就算是錯,你也得將錯就錯。

  淳于間隨即去請見衛王,回來說道:“衛王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禪笑道:“衛王殘暴,去拜見也就是走個樣子,以后無需管他。”

  第一日頗為平穩。

  第二日也是如此。

  第三日,有隨從上街和人發生沖突。

  只是一拳,當面的婦人就倒下了。

  “打死人了!”

  婦人的身下緩緩流淌著鮮血。

  隨從罵道:“賤狗奴,請了醫者來。”

  太平名醫陳花鼓飛也似的背著醫箱來了,一番診治后,搖頭嘆息,“孩子沒了。”

  婦人虛弱的嚎哭,隨后一家子都來了,看著隨從敢怒不敢言。

  “岳二不行了。”有人在叫喊。

  陳花鼓面色一變,“昨日看著就奄奄一息了,哎!”

  少頃,陳花鼓回到家中。

  幾個軍士便衣笑瞇瞇的在等他,陳花鼓不滿的道:“這等事還信不過老夫?”

  一個軍士笑道:“南五哥說自然信得過你,可就擔心那賤狗奴派人來威脅你,這不,讓咱們兄弟等著,但凡誰敢來,你只管扯著嗓子喊救命,隨后就沒你的事了。”

  陳花鼓坐下,有些擔憂,“會不會斗不過?”

  軍士淡淡的道:“快馬傳來的消息,明府在長安洗清了冤屈,回頭就會升遷。明府說了,依舊在陳州。”

  “還在陳州?”陳花鼓歡喜的道:“那老夫還擔心什么?只管來。”

  晚些,有人摸進了陳花鼓家中,隨即陳花鼓大喊救命。

  “明府要老夫改口!”陳花鼓一臉懼色。

  淳于間還在縣廨里和朱禪盤點太平事務,卻不知外面漸漸圍攏了許多人。

  一個個百姓沉默的圍在縣廨前。

  有人在人群中高呼:

  “新明府草菅人命!”

  “新明府草菅人命!”眾人振臂高呼。

  “懇請陛下救救我等吧!”

  縣廨內的淳于間聽到了喊叫聲,霍然起身,“誰在外面?”

  甄斯文在堂下掩飾著自己的不屑,平靜的道:“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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