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264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凜冬將至,但長安某些人的心中卻春意盎然。

  人生中有幾重季節。

  春夏秋冬。

  春,是屬于年輕人的。

  他們在這個季節成親生子,隨后承擔家庭責任,努力奮斗,進入火熱的夏季;經過努力打拼后,事業有成,孩子長大成人,迎來了豐收的秋季……隨后就進入了靠著回憶度日,撒泡尿都得擔心淋濕鞋子,晚上每次起夜從惱火不已,到麻木不仁……

  一蹶不振也就罷了,孩子漸漸不聽話,展翅高飛,留下你獨自回憶著那些年的孩子,那些年的酸甜苦辣,嘟囔著對枕邊人說:“老婆子,孩子下次多久回來?”

  老婆子嫌棄的卷起自己的被子,“你渾身臭烘烘的,離遠些。”

  哦!

  這時候你才會知曉,原來夕陽已下。

  夕陽們慈祥的看著春天精力旺盛的滿世界跑,隨后目光轉動,準備為他們尋找合適的妻子。

  于是國子監的那道倩影不免被不少人納入了計劃中。。

  “熟了。”有人低聲道。

  “是啊!看著越發的美了,就是冷了些。”

  “冷不打緊,男人渾身暖洋洋,遲早會把她暖化了。”

  “是啊!男人有火。”

  “沒錯,女人是灶,男人是火!”

  一個中年男子矜持的站在周氏大門外,身后幾個仆役捧著禮物。

  少頃,有管事出來,把他們迎了進去。

  周遵在堂外等候。

  中年男子行禮。

  周遵還禮,隨即側身,“請!”

  中年男子頷首進去。

  “茶!”

  周遵坐下,白皙的臉上多了些笑意,“張兄一向少見,對了,令兄在南疆鎮守一方,今年可要回長安?”

  男子是張楚茂的兄弟張楚渝,他輕輕撫須,下意識的看看面白無須的周遵,一種驕傲就不可抑制的涌了出來。

  “兄長前陣子剛來了書信,今年南疆異族作亂,就不回來了。”

  大唐男子以長須為美,胡須越長,越茂密,越黝黑,就越美。

  張楚渝的胡須就是美男子的標準,若非臉長得普通,叫一聲美大叔沒錯。

  他看了周遵的臉一眼,周遵下意識的摸摸下巴,卻光溜溜的。

  無胡須,不男人!

  這是一種男人圈子中的審美標準。

  仆役進來奉茶,周遵僵硬的手從下巴順勢落下。

  “喝茶。”

  隨即不再說話。

  “方才進來時,老夫仿佛看到了花?”

  周遵喝茶。

  “這等季節,周氏家中依舊百花齊放,真是讓人艷羨不已吶!”

  周遵喝茶。

  “周兄。”

  周遵看著他,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張兄說什么?”

  呃!

  合著方才你沒聽?

  張楚渝微笑,“聽聞周兄家中有嬌花,今日老夫來,便是想問問,可曾許了人家?”

  周遵的眼皮子開始跳動。

  管事謝俞就站在邊上,不禁同情的看了張楚渝一眼。

  昨夜,一直在休養的老家主,也就是周遵的父親周勤突然問了周寧的親事。

  周遵說還在物色,周勤就突然發飆,大罵什么阿寧成了老姑娘,你這才想起物色?恰好老爺子剛撒尿,順手一夜壺就扔了過來。

  可憐的郎君,洗了一夜的澡。

  家中的大白菜熟了,總是會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

  但周寧并未許配人家,有心人都知道。

  張楚渝笑了笑,給自己的來意加了一份籌碼,“周兄知曉,我那兄長有個兒子,六郎張淵。那孩子頗為好學上進,兄長每每贊不絕口啊!”

  他看了眼皮在跳的周遵一眼,“國丈也見過六郎,贊譽為少年了得。”

  一家四姓是一伙兒的,張楚茂是國丈的女婿,如此,這關系一拉,就拉成了一家人。而且把國丈拉進來,為這門親事說項,張氏這是想暗示周遵,一旦兩家聯姻,楊氏和周氏的關系將會再進一步。

  一家五姓,潁川楊氏獨占一家的名號,實力強悍,堪稱是武林盟主般的一覽眾山小。

  周遵淡淡的道:“此事還得要家父做主。”

  張楚渝起身,“正想拜見叔父。”

  這聲叔父叫的無恥。

  隨即二人去了后院,周勤靜養的地方。

  周勤須發依舊烏黑,坐在榻上,身邊兩個侍女,一個侍女拿著小說在念。

  “……賈平安不滿的道:“阿姐,高陽如此跋扈,我不過是呵斥了幾句,你何須為她張目?”,阿姐冷笑,“呵斥?說是鞭責了!男人打女人,你可真有出息。”,那賈平安面紅耳赤,“阿姐,那是……那是……””

  “阿耶!”

  外面周遵求見,“徐國公的兄弟,張楚渝求見。”

  侍女看著老爺子。

  周勤干咳一聲,“念!”

  侍女繼續念:“阿姐詫異,問道:“那是什么?”,賈平安只是支支吾吾,阿姐大怒,問身邊侍者,“房梁可曾加固了?”,賈平安聞言面色劇變,“阿姐,我說。””

  周遵帶著張楚渝進來,二人行禮。

  張楚渝贊道:“周公果然是神仙中人吶!”

  侍女繼續念道:“賈平安說道:“阿姐,那只是……只是房中的樂子……只是那日我下手重了些,可也怪不得我,是高陽先下的狠手……阿姐,來人吶!救命,救命……””

  這不是長安最近流行的一本小說嗎?

  作者大膽,還敢取名為《大唐掃把星》。

  小說的出現讓百姓頗為歡喜,但小說的體裁和架構,讓讀書人和世家頗為不屑。

  沒想到周氏的老太爺竟然如此喜歡小說,倒也是附和他的現狀……老糊涂了。

  “想娶阿寧?”

  “是啊!”張楚渝賠笑。

  周勤緩緩抬頭,一雙看著有些呆滯的雙眸中,驟然多了怒火。

  他順手拿起手邊的水杯就扔了出去。

  咻!

  老爺子是修煉過的,張楚渝果斷避開,但依舊被茶水潑了一身。

  “周公,有話好說,周公,你……”

  周勤順手奪過侍女手中的夜壺,張楚渝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跑。

  呯!

  夜壺在他的身后落地粉碎。

  晚些,周遵把他送了出去,一臉歉然,指指自己的太陽穴,“阿耶最近……”

  懂,腦子有些糊涂了。

  年紀大了會老糊涂,這事兒常見。

  送走張楚渝,周遵再度回去。

  周勤已經換了一身衣衫,身邊的侍女依舊在讀書。

  “阿耶。”

  “走了?”

  “是。”

  周勤捋捋長須,看著兒子光溜溜的下巴,有些心疼,“阿寧到歲數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其一,周氏實力所致,其二,阿寧美若天仙。”

  “是啊!”老父用美若天仙這等庸俗的形容詞來形容孫女,讓周遵只能領受了。

  “如今朝中看似平靜,可你要知曉,皇帝與太子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

  “是,奪妻之恨,太子只是隱忍了。”

  “不只是這個,皇帝壓根就不想立太子,他一心就想著千秋萬代,可人有壽數,他只能一邊壓制太子,一邊令兩個皇子出外,以為制衡。”

  “是。”周遵說道:“阿耶,衛王希望不大,越王有個柔弱的名頭,二人之間可形成制衡,二人聯手,又能與太子形成制衡,這位皇帝,滿腦子都是權術。”

  “是啊!走火入魔了。”周勤冷笑,“爬灰的老東西,到了地底下,宣德帝與武皇定然想抽死他。”

  “阿耶,阿寧的親事……”

  “老夫在琢磨。”周勤突然罵道:“張楚茂的兒子什么狗東西,也敢覬覦阿寧。下次再上門,就說老夫交代的,打出去!”

  “是。”周遵笑道:“張楚茂便是靠著聯姻楊氏,這才飛黃騰達。他家是嘗到甜頭了,于是便想再度聯姻周氏。一家子靠著姻親上進,可鄙!”

  張楚茂的兒子,也配得上老夫的阿寧?

  今日他利用老父給了外界一個信號:周氏女不好娶,沒那個把握別來。

  “朝中局勢如此,阿寧的親事就要謹慎,切記,皇室的邊不能沾。”

  “是!”

  周遵告退。

  “等等。”

  周勤叫住了他。

  “阿耶。”周遵回身,束手而立。

  周勤看著他的下巴,“老夫年輕時風流倜儻,阿寧便是繼承了老夫的俊美。”

  您這話把我置于何地?

  周遵想說阿寧是我的女兒,但擔心老父會大怒出手,只能忍了。

  “大郎。”

  周勤的聲音柔和了些,讓昨夜挨了一夜壺的周遵心中一暖,“阿耶。”

  “你……還是不長胡須?”

  周遵的臉紅的和猴子屁股似的,“阿耶,不是不長,只是稀疏了些,我便把它刮了。”

  “你面白無須……出門頗為不便,老夫倒是有個辦法。”

  “阿耶!”周遵心中感動。

  周勤年輕時頗有才華,只是中年患病,時常犯糊涂,為了周氏的臉面,只能在家靜養。但畢竟聰明,家中有難事時,在他不犯糊涂的時候咨詢,多有令人擊節叫好的主意。

  “老夫在家無所事事,胡須留著也無用,剃了之后留給你,就粘在下巴上,出門胡須飄飄,何等灑脫快意……大郎,大郎……”

  ……

  張楚渝已經出了這片‘高檔住宅區’,身邊人說道:“那老爺子莫非是瘋了?”

  “裝瘋罷了。”張楚渝淡淡的道:“老夫把國丈拉出來,周遵便把靜養的周勤拉出來,一茶杯讓老夫打消念頭,順帶也告知外界,身份不夠的,別想來周氏提親。”

  “咱們家也不差吧。”

  “兄長是徐國公,可對于周氏這等世家而言,咱們家根基淺薄如乞丐。”

  一行人到了朱雀大街,正好看到數騎風塵仆仆的進城。

  “是地方的使者。”

  “年底了,各地使者帶著地方貢獻來了。”

  楊玄也來了。

  但老頭卻在城外磨磨蹭蹭的。

  “哎!多年前,老夫曾站在城頭,看著大好河山,說此生定然要為大唐盛世傾盡全力。一轉眼數十載過去,老夫蠅營狗茍,不禁唏噓。”

  楊玄心中掛念著周寧,賠笑道:“咱們進城吧。”

  “慌什么?”老頭負手而立,“當年與老夫一同站在城頭發誓的人十余,哎!”

  楊玄湊趣問道:“使君,那些人呢?可都成了國之棟梁?”

  劉擎輕蔑一笑,“四人在宦途不得意,如今蹉跎,三人靠著逢迎權貴,如今在六部,五人病故。”

  艸!

  楊玄愕然,“太早了些。”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在這個時代,因為醫療條件的緣故,能活到劉擎這等年紀的,都能自稱一聲長壽。

  劉擎唏噓不已,“老夫有一首詩了。”

  急于進城的楊玄也只能洗耳恭聽。

  “這里不大妥當。”

  “這里有些瑕疵。”

  劉擎一番折騰,眼看著太陽要升到頭頂了,一輛馬車緩緩出城。

  馬車看著平常,沒什么裝飾,但楊玄仔細一看,贊道:“都是難得的上等木料打造,這車不簡單。”

  劉擎干咳一聲,“進城去吧!”

  楊玄大喜,剛走兩步,卻沒聽到劉擎跟來。他回身一看……

  劉擎負手看著馬車,眸色迷離。

  馬車緩緩駛來,擋住了城門看向這里的視線。

  車簾緩緩掀開,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仔細看著劉擎。

  “老了。”

  劉擎微笑,“你我都老了。”

  “北疆苦寒,吹的你須發斑白。”

  “但吹不散老夫胸中熱血。”

  “你還是如當年般的意氣風發。”

  “你依舊美貌如花。”

  “這些年……過的可好?”

  “好。不過……”

  “不過什么?”

  “你過的如何?”

  “日子如水,平靜的讓人心生絕望。他死的早,倒是讓我解脫了。這話不該,但我此生再無嫁人的念頭,一次足矣。”

  那些隨從早已散開,只有楊玄在不遠處。

  聽著這些話,楊玄差點繃不住了。

  老頭竟然在長安還有老相好?

  馬車緩緩而去,劉擎神色平靜,“聽到了?”

  “聽到一些。”

  “說出去,打死!”

  “是!”

  隨即進城。

  “歇息一番,下午再去吏部。”

  楊玄扯個淡,說自己有朋友等著,就一溜煙往國子監去。

  不過他留下了老賊。

  “使君,郎君已經安排好了住所和吃飯的地方。”

  劉擎嗯了一聲,“住所朝中會安排,不過隨意。吃倒是緊要。老夫多年未曾回長安,有何好吃的?”

  “郎君已經先令人去準備了,在元州拉面……”

  “去嘗嘗。”

  楊玄到了國子監。

  “楊明府。”

  門子笑道:“這是來探親呢?”

  楊玄沒搭理他,徑直去尋周寧。

  半路恰好遇到包冬。

  “哎!子泰,何時回來的?”

  “剛到。”

  “剛到就來看我,果然夠兄弟!”

  一番寒暄,楊玄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我這身體不適,想尋周助教看看。”

  包冬說道:“那就趕緊去,再晚就怕看不到了。”

  阿寧!

  楊玄心中一冷。

  “說是周助教要嫁人了。”

  “嫁誰?”

  “沒說。”

  “放屁!”

  “子泰,此事與你何干?”

  “她只能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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