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355章 干飯
  長安的宗室也分高低。

  立國時的那批宗室當年也曾叱咤風云,甚至有人統領大軍征戰一方,為皇室大將。也有人輔佐帝王理政。

  但立國后,皇室掌兵就有些不合時宜,在朝中為官更是明晃晃的礙眼,于是宗室漸漸就遠離了軍隊和朝政。

  手中沒了權力,要想保持影響力只有兩條路,其一是和皇帝的關系,其二是威望。

  威望在許多時候可以理解為拉幫結派。

  和梁王比起來,趙王的朋友更多一些,于是威望更高一些,號召力更強。楊松成想找個宗室女婿,就這兩家競爭力最強大。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大伙兒競爭一下,也順帶給老楊家造個聲勢,但李索下藥,李志動刀,一下就把兩個金龜婿給廢掉了,楊家的女兒據聞很是惱火,說不嫁了,回頭找地方出家。

  在李索看來,梁王府就是個比青樓還臟的地方,所以哪怕李志條件不錯,僅此一條就不可能成為楊氏的女婿。

  能寵妾滅妻的男人,興許哪日看著兒媳婦動心了怎么辦?

  別人說這話,大概會被罵成狗。

  可皇帝現在的寵妃就是前兒媳,這個怎么說?

  李索并未把李志當做是對手,可沒想到卻陰溝里翻船,栽在了他的手中。

  楊氏女婿美夢成空,繼承趙王府憑空多了艱難。

  李索咬牙切齒的道:“動手!”

  張文策馬疾馳。

  雙方距離越拉越近。

  張文突然從馬背上飛掠過去,半空中暴喝一聲。

  一拳。

  衛王回首,同樣是一拳。

  呯!

  衛王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戰馬長嘶一聲,竟然加速了。

  張文倒飛回來落在自己的馬背上。

  “如何?”李索問道。

  張文說道:“他受了傷。”

  “那匹馬頗為神駿。”李索有些狐疑,“一般人無法擁有這等駿馬!”

  張文瞇眼看著前方,“先前那一拳,那人盡數擋住,卻不肯把力卸在戰馬的脊背上,可見愛惜此馬。是個癡人。”

  “癡人?”

  “沒錯,不是癡人,誰會為了一匹馬受傷?”

  李索笑道:“沒想到李晗在這里倒是認識了些人,癡人,死去的人才是癡人。”

  張文一邊催動戰馬,一邊調勻內息,“小郎君放心,只需再拼一拳,那人定然就撐不住了。”

  “好!”李索抬頭看去,遠方早已失去了李志的身影。

  “兄長救了他,他卻一去不回頭,梁王府的兄弟之間,果然情深義重啊!”李索笑的格外的蕭索。

  趙王府的兄弟情義比塑料也好不到哪去!

  張文看了他一眼,“小郎君放心,回頭尋了好傷藥,興許這刀痕就能復原。”

  “宮中女人為了美顏,愿意把靈魂交給厲鬼,可有疤痕的依舊有疤痕。趙王府雖說資源不少,可能與宮中相比嗎?”

  張文嘆道:“李志該死!”

  “我下瀉藥認了,那無傷大雅,不會損及他們的前程。”李索冷笑。

  張文說道:“李晗愚蠢,李志陰狠,梁王府的下一代沒指望了。”

  “趙王府呢?”

  李索問的漫不經心。

  張文深吸一口氣,“想來那些能與小郎君爭奪繼承王爵的兄弟,都會出些小事,或是名聲掃地,或是……斷胳膊斷腿。”

  “不要喊打喊殺,畢竟是兄弟。”

  “是,小郎君仁慈。”

  作為趙王府傾力培養的繼承人,李索擁有的資源不是其他兄弟能比擬的,只需動用一些,就能讓其他兄弟退出王爵繼承權的爭奪行列。

  但還得要看父祖的意思,若是父祖依舊疼愛他,會默許。若是父祖覺得他再無希望,那么就會制止。

  就如同后宮女人爭寵那樣。

  張文突然長嘯。

  原來,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了許多。

  這聲長嘯就是警告之意,再不停下,就不死不休。

  “哎!丟下我,反正他也不敢殺我!”

  “可他會羞辱你。”衛王反手摟住了李晗。

  “你不是常說我不要臉嗎?羞辱就羞辱吧!”

  “你不要臉,那為何來救你阿弟,別說你和他有什么兄弟情義。”

  母親去后,李志因為還小,就被接到了李珍那邊撫養,別的不會,把李珍的寡情和陰毒學了個底掉。

  “我答應過阿娘。”

  “你阿娘去了多年,再說,你那阿弟就是李珍第二,你阿娘在地底有知,定然也不愿你去救他。”

  “你何時這般尖嘴利齒了?”李晗掙扎了一下,沒掙脫,“他若是沒了,我也就沒了家。”

  衛王默然。

  李晗問道:“哎!那你為何來救我?”

  衛王板著臉,“你吃我的,喝我的,欠我多少?”

  “沒聽過債主救欠債人的。”

  衛王說道:“你說過做本王的軍師。”

  身后掠空聲傳來。

  “扛不住了,拉開面巾吧!”

  軍師在身后苦笑。

  衛王回首,輕輕一拉。

  面巾被風吹走。

  “是衛王!”

  張文就像是中箭的大鳥,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是他!”李索身體一震,咬牙切齒的喊道:“張文。”

  張文落地,旋即身體前沖,“小人在!”

  “把李晗弄下來!”

  他想看看,自己手握李晗,李志是否能無動于衷。

  “把消息傳回去,我要讓李志聲名狼藉。”

  “領命!”

  張文身形快速閃動,竟然迅若奔馬。

  近前后,他伸手抓向李晗。

  衛王反手一拳。

  呯!

  衛王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張文獰笑,“還請大王避讓!”

  在宗室看來,除非皇帝廢掉楊氏,改立喬氏為后,否則衛王再怎么折騰也進不去東宮。

  太子之外的皇子,那就是個閑散宗室。

  只要不下狠手,趙王府怕了誰?

  想到這里,張文心中大定,但內息卻撐不住了,止步,等戰馬過來躍上馬背。

  這一段官道坑洼較多,兩邊被迫減速。

  兩側是田地,能快速通過,但不小心馬蹄陷在里面比較危險。

  李索喊道:“包抄!”

  護衛們從兩側田地沖了過去。

  一騎長嘶,卻是踩到了泥坑,戰馬跌跌撞撞的跑了幾步,止步不前。

  但更多的護衛沖了過去。

  張文笑道:“咱們人多,磨也能磨死他!”

  噠噠!

  噠噠!

  前方出現一騎。

  看著懶洋洋的,甚至還伸手在眼前搭個涼棚。

  “好熱鬧!”

  兩翼的護衛已經和衛王平行了,正準備超越攔截。

  “滾開!”

  有護衛沖著前方的男子喊道。

  噠噠噠!

  馬蹄聲連綿不絕。

  前方,百余騎出現,正在加速。

  男子笑道:“我說你們這出門時還好好的,怎地現在吐血的吐血,瘸腿的瘸腿,干啥了?”

  衛王沒好氣的道:“后面是趙王府的好手,你那修為閃開些。”

  楊玄嘿嘿一笑,“好手?我也有啊!”

  后面百余騎加速趕到了他的身后。

  屠裳一桿長槍在手,盯住了張文。

  李素勒馬,“楊玄?”

  老賊冷著臉,“你該叫楊使君。”

  王老二嘆道:“老賊你還說宗室子有家教,可我現在看著,他好像沒家!”

  烏達看了李素一眼,“還蒙面,不但沒家,還見不得人。”

  三個棒槌,能把死人氣活了!

  楊玄微笑道:“可是趙王府的小郎君?”

  李索拉開面紗。

  臥槽!

  楊玄看了李晗一眼,“你那兄弟好像比你還狠。”

  “梁王府中,不狠,站不穩。”李晗依舊坐在衛王的背后,楊玄覺得很協調。

  就像是一體。

  這個念頭好像有些邪惡了。

  不該!

  李索淡淡的道:“楊使君確定要攔著趙王府的路嗎?”

  楊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再度想起了親愛的丈人。

  翁婿二人都沒胡須,這要是并肩出門,阿寧會不會覺得丟人?

  “說說。”楊玄招手,李志被人從后面帶了上來。

  “見過楊使君。”李志很溫和。

  “別裝好孩子的模樣,我會忍不住抽你。”楊玄看著李晗,覺得這貨真的是倒霉蛋。

  李志依舊裝老實孩子,“早些時候,楊氏說要尋個宗室子為女婿,家中覺得我的機會比較大……”

  楊玄對李晗搖搖頭,“你連吹牛筆都比不過他。”

  李晗苦笑。

  李志的臉皮看來很厚,在楊玄的毒舌下依舊不臉紅,“楊氏撮合我們聚會,李索下毒。”

  人才!

  楊玄搖搖頭,心想自己的兒子以后要是變成了這個模樣咋辦?

  阿寧看樣子會是個沒原則的慈母,多半會問:兒啊!你要哪種毒藥?是含笑半步倒,還是親嘴一口崩。

  “我年輕。”李志是很年輕,還是個少年,可楊玄就見不得他裝純,“我忍無可忍,就在茅廁里劃了他一刀。”

  李索淡淡的道:“那是瀉藥。”

  “瀉藥也是毒藥的一種。”李志看著楊玄,一臉被人欺負后見到親爹的模樣,“我懂些醫術,但凡毒藥,多有令人腹瀉的作用。”

  李素怒火漸升,張文低聲道:“楊玄若是開罪了趙王府,回頭阿郎在陛下那里說些話,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李索點頭。

  宗室看似無權無勢,但世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他們是距離皇帝最近的一群人。

  他們也是對皇室最忠誠的一群人。

  甚至能影響帝王人選。

  所以歷來皇帝都會戒備宗室,但同時也要借用宗室,用以抗衡外臣。

  原先因為宗室權勢太大,李泌才引入了一家四姓來制衡他們。

  現在宗室的情況不大好,李泌又伸手拉了他們一把。

  一句話,你們都是運動員,朕是裁判員,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有了皇帝這個黑哨,兩邊的日子都不怎么好過。

  李素低聲道:“周氏!”

  楊玄是周氏的女婿,這個身份就是他的一層甲衣。

  所以有人娶了貴女后,昂著頭說老子只是喜歡她,和她家無關,老子不會吃軟飯。

  可你出個門,認識個朋友,對方聽聞你是某家的女婿,那態度驟然就變了。

  潛移默化中,你就占了老丈人不少便宜。

  一邊嫌棄吃軟飯,一邊吃的不亦樂乎。

  這軟飯吃的可香?

  張文低聲道:“楊氏此次找女婿之事被李志破壞了,周氏難道還敢護著他?”

  楊氏就是一家四姓的頭。

  周氏只是小弟!

  所以,周氏的女婿自然該低頭。

  楊玄干咳一聲,“這里是陳州。”

  眾人點頭。

  “我是陳州刺史。”

  “這個案子我接了。”

  李志看著兄長,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大兄,這位楊使君如何?”

  李晗的腿還在流血,他默然。

  “大兄。”

  “你活著。”

  “什么意思?”

  這里是陳州地界,作為父母官,楊玄是有這個權力來處置此次追殺事件。

  張文淡淡的道:“趙王府對周氏頗有好感。”

  看不出,老丈人交游還有些廣闊啊!

  李索開口,然后又閉嘴。

  李志突然想起一事,“他追求過周助教!”

  “我從不因私廢公。”楊使君板著臉。

  “你下毒!”

  “那只是瀉藥。”

  楊玄沒搭理他,看向李志,“你動手。”

  “是。”李志聽出了些端倪。

  楊使君說道:“一飲一啄,這便是緣分吶!散了吧!”

  李索冷冷的道:“楊使君確定要與趙王府為敵?”

  楊玄蹙眉,“我說,別動不動就把自家給搬出來行不行?你這話我怎么覺著是想讓趙王去宮中進個讒言呢?”

  老賊補刀:“除去進讒言之外,他們也干不了什么。”

  王老二今日大概是覺醒了哲人屬性,嘆息,“干飯!”

  李索看了張文一眼。

  既然談不攏,那就動手。

  張文深吸一口氣,身形閃動,直奔李晗身側的李志。

  呵呵!

  楊玄笑道:“當我是死人?”

  屠裳看了他一眼。

  楊玄干笑,“屠公,還請舒展一下筋骨。”

  “救我!”

  李志尖叫著,可見到兄長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心中不禁一怔。

  就在張文即將抓到李志時,一桿長槍突兀的出現在他的前方。

  呯!

  張文飛掠回去,落地,噔噔噔連退幾步,面色漲紅,旋即轉為煞白。

  屠裳淡淡的道:“憋什么都好,就是別憋血。”

  張文開口,“噗!”

  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隨即體內躁動的內息漸漸平息。

  李索微笑道:“多謝楊使君的招待,趙王府會銘記于心。”

  咱們這個梁子結下了,你以后小心些!

  楊玄笑了笑,“想在長安接待我?”

  李索笑道:“自然該禮尚往來。”

  “看來你對楊某的招待覺得差些意思。”楊玄說道:“要不,再加點?”

  “我們走!”看著楊玄身后百余異族護衛,張文拉住不甘心的李索,掉頭就走。

  看著李索等人遠去,李志上前行禮。

  “多謝楊使君。”李志誠懇的道:“不知為何,我一見到楊使君就想到了兄長,可見這便是前世的緣分,以后我就稱呼楊使君為兄長如何?”

  楊玄點頭。

  李志行禮,“見過兄長。”

  “長兄為父,這話沒錯吧?”

  “沒錯。”

  “建明,沒錯吧?”

  “沒錯。”

  “烏達。”

  “主人。”

  “打斷他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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