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374章 階級,死訊
  王老二長得普通。

  一張普通的臉,看著傻乎乎的。

  一個傻子啊!

  誰會注意一個傻子?

  所以,他看了雜耍許久,依舊沒有被梁花花發現。

  今日雜耍還沒開張,就幾個閑漢和沒事兒的婦人在看。王老二就蹲在對面,一個人自娛自樂。

  白凈男等人來找茬時,那些閑漢和婦人沒人幫腔。

  北疆民風彪悍,可白凈男等人帶著短刀,而且看著社會氣息濃郁,所以那些閑漢沒出聲。

  你要說路見不平一聲吼,可也得先看看自己的身板不是?

  你那小身板可經得住一拳?

  或是一棍子。

  白凈男伸手挨了自己人一棍子,木棍都打折了,屁事沒有。

  換你去如何?

  保證咔嚓一聲,棍子沒事兒,你胳膊斷為兩截。

  北疆民風是彪悍。

  可爺們不傻啊!

  沒人會去送死。

  趙德和錢氏是老江湖,知曉今日就算是報官搪塞過去,事后的報復自己也無法承受……

  一句話。

  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混江湖要膽子大。

  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白凈男這等人一看就是狠人。

  他可以暫退。

  甚至是跪下道歉。

  但事后堵住你,

  斷胳膊斷腿都是小事。

  金錢誠可貴,小命價更高啊!

  趙德果斷選擇了轉進。

  換個地方,雖說生意要差很多,但吃飽喝足不成問題。

  但。

  梁花花卻如同炸毛的小野貓,激怒了白凈男。

  白凈男想留下梁花花,這便是要打斷他這個雜耍班主的脊梁骨。

  老夫特么……

  他雙拳緊握。

  可權衡利弊后,縮了。

  人剛出生時無知無識,漸漸長大,孩提時代無知無畏,少年時代覺得舉手可擎天,翻掌可滅地。

  少年的豪情不是來自于實力,而是來自于對這個世界的無知。

  當他踏入這個世界后,一番社會毒打,各種得失……十年,二十年后,飽經滄桑和磨礪的他,再也說不出當初的那等話。

  唯有淚兩行。

  遇到事兒他會根據自己以往被毒打的經驗來權衡利弊,判斷這事兒是該進,還是該退。

  這便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的緣由。

  這也是老人做事總是要前思后想的緣故。

  梁花花十五歲。

  做乞丐那幾年,梁花花也吃過不少苦頭,可她的性子卻是越挫越勇,不肯服輸。

  要么干,要么完蛋!

  今日白凈男要趕走他們,也就是要搶走他們的飯碗。

  這個,不能忍!

  所以梁花花寸步不退。

  但這是螳臂當車。

  她喊了一嗓子召喚好心人,可做乞丐那幾年的經歷告訴她,這事兒不會有人幫忙。

  至于喊一嗓子,只是給自己助威,順帶威懾白凈男。

  這里是臨安,你做事收斂些!

  不得不說,這個少女的應對活脫脫就是個社會人,社會人的狠,社會人的圓滑都有了。

  但。

  實力差距太大。

  梁花花有些絕望。

  “我啊!”

  就在白凈男淡淡問誰敢為了他們出頭時。

  王老二站起來了。

  這人是誰?

  梁花花楞了一下,仔細想想,好像每次都見到過的。

  那個傻子!

  她喊道:“哎!傻子,別過來啊!”

  王老二卻不聽,“我就來。”

  “哎!我逗你的!”梁花花擔心白凈男會收拾傻子,跺腳道:“快走!”

  白凈男回身。

  微笑。

  “滾!”

  王老二走到他的身前。

  “別趕走她,行不行?”

  “滾!”

  “行不行?”

  “你特娘的……”

  “你罵誰?”

  “你阿娘啊!”

  呯!

  白凈男撲倒在王老二的身前。

  鮮血從鼻孔里狂噴出來,順著地面往外流淌。

  趙德:“……”

  錢氏:“……”

  梁花花跺腳,“你這個傻子,讓你回家啊!你還來,快跑!”

  幾個大漢楞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自己的老大竟然被個傻子給干倒了。

  隨即就獰笑著沖過來。

  梁花花喊道:“巡街的軍士來了。”

  幾個大漢馬上放緩腳步,面帶微笑,過來扶起了白凈男。

  幾個軍士站在州廨外面,隨即幾個官員下馬進了州廨。

  梁花花走來,拽著王老二往外走,“快走,最近幾日別出門。還有,晚些繞幾圈,看看身后是否有人跟著,沒人跟著再回家,聽到沒有?”

  “聽到了。”

  “那就趕緊回去。”

  “哦!”

  王老二一路回家。

  “老二怎地回來了?”

  今日周寧在家中宴客,楊玄剛讓老賊回來報信,說中午不回來了。

  王老二止步,納悶的道:“是呢!我怎么回來了?”

  正好一個官夫人來了,見狀笑道:“也就是使君仁慈,才肯用這等憨實的隨從。”

  看看!

  傻說成憨實,順帶拍了使君大人一記彩虹屁。

  這話術!

  王老二緩緩往回走。

  他走出了這條巷子,想著又繼續往前,而不是轉左。

  繞了一個大圈子后,王老二準備去看看雜耍。

  剛轉身。

  一個大漢獰笑著出現。

  短刀在手,大漢罵道:“賤狗奴,今日教你知曉厲害!”

  呯!

  雜耍那里,白凈男已經醒來了,鼻血用布團暫時堵住,只是鼻梁骨斷的很慘烈,痛的他直落淚。

  他咬牙切齒的道:“趙德,咱們不死不休啊!”

  趙德知曉麻煩大了。

  “那傻子不是老夫的人。”

  “那他是誰的人?”白凈男罵道:“耶耶看便是你指使的。”

  白凈男自然知曉王老二不是趙德的人,但栽贓之后,趙德就虧欠的更多了。

  也方便他后續使手段趕走他們。

  “別得意,那小子回不來了。”白凈男冷笑道。

  先前趙德已經看到一個大漢跟著王老二去了。

  他一回頭,“花花呢?”

  梁花花也不見了。

  “明日太陽落山之前,你若是不走,就不用走了。”白凈男給他下了最后通牒。

  “花花!”錢氏招手,“快回來!”

  梁花花回來了。

  看著神色古怪。

  她本想去幫王老二避開劫難,可沒想到卻看到王老二一拳把堵住他的大漢打個半死的場景。

  這人好拳腳啊!

  行走江湖,第一靠的是眼力見,也就是閱歷。其次便是武力。

  王老二的拳腳在梁花花看來,比黃二都厲害。

  “那個傻子又來了!”

  一個大漢喊道。

  白凈男頓時覺得鼻子劇痛難忍,喊道:“沒堵住?”

  “他……他……”

  大漢瞠目結舌。

  谷凌

  眾人緩緩看去。

  王老二拖著一個大漢緩緩走來。

  大漢看著就像是被隕石撞擊了一樣,渾身軟綿綿的。

  近前。

  王老二把大漢丟在地上,“走吧!今日就走。”

  白凈男獰笑道:“動手!”

  啪啪啪!

  每人一巴掌。

  那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腫起。

  什么拳腳?

  都特么沒看清,人就全倒下了。

  白凈男又挨了一記耳光,歪著脖子,沖著州廨門口的軍士喊。

  “官爺,救命!”

  幾個軍士看了這邊一眼。

  隨即目不斜視。

  仿佛眼瞎了。

  王老二瞪眼,“走不走?”

  一個大漢問道:“不走……又怎滴?”

  “人頭留下。”

  呵!

  呵呵!

  有人說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好漢不但動手要利索,嘴皮子也得利索。

  就像是被毒打一頓,逃跑之前依舊不忘放狠話,“有本事你就別走,等著耶耶帶人來收拾你!”

  白凈男歪著脖子,“嗬嗬!來了,來了。”

  眾人一看,來了個小吏。

  “救命!”

  幾個大漢呼喊。

  小吏過來,蹙眉問道:“這是怎么了?”

  白凈男指著王老二,“官爺,此人動手行兇。”

  小吏看著王老二。

  白凈男獰笑。

  大漢們得意。

  趙德和錢氏嘆息。

  梁花花跺腳。

  小吏拱手。

  “見過王郎君。”

  “啥事?”王老二有些不耐煩。

  “使君讓王郎君回去吃飯。”

  “哦!”

  王老二撓頭,回身對呆滯的梁花花說道:“他們馬上走,你別走。”

  ……

  午飯是在州廨飯堂吃的。

  楊玄和盧強在低聲說著上午的公事,不經意一看……

  飯堂的案幾就像是卷軸里的課堂般的,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他和盧強坐在中間,周圍全是官吏。

  這個不奇怪。

  很有趣的是,沒有誰組織,官吏們按照官階的高低,以他為中心點向四處散開。越往外,官階越低……

  仿佛是臺階,從高往低。

  階層分明。

  這便是一個小社會啊!

  權力在許多時候就是一個天然的階層分割器,只要你進入了這個大環境,就會自覺不自覺的按照階層來占位。

  你主動站低了,別人不會覺得你謙遜,而會覺得你蠢。

  站上了,別人不會覺得你機靈,而是覺得你僭越。

  這個發現讓楊玄楞了一瞬。

  “使君可是倦了?”盧強察覺到了他的失神,“今日也無事,要不使君早些回去歇息。”

  楊玄的家就在州廨后面,拔腿就到。有事兒在州廨沖著后面吆喝一聲也來得及。

  “不用。”

  楊玄看到了王老二。

  打飯的幫工也看到了他,弄了個大碗,打了大半碗菜,又蓋了幾張大餅。

  王老二用筷子把幾張大餅穿透掛著,一口咬了幾層,咀嚼的腮幫子鼓起,面目猙獰。

  “郎君。”

  盧強知曉楊玄對王老二不同,就笑道:“老夫先回去了。”

  楊玄頷首。

  王老二端著大碗過來,坐下后,神神秘秘的道:“郎君,你說的江湖,先前我遇到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楊玄喝了一口湯,對面的廚子搓著手,有些緊張。

  上次楊玄喝湯,發現沒鹽,就讓廚子自己來嘗。

  再不妥當,說不得使君大人就要換廚子了。

  楊玄微微點頭,注意到廚子如釋重負的模樣,心中不禁微動。

  州廨的廚子實際上收入并不高,甚至比不過酒樓的廚子。

  這個廚子和人吹噓,說自己當初面臨進州廨飯堂和酒樓的兩個選擇,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進州廨。

  有人問他為何,他說州廨穩定,而且身份也不同。

  若是家里遇到麻煩,報上州廨廚子的身份,知趣的都會偃旗息鼓。

  甚至街坊鄰居知曉他的身份后,都會多一些客氣。

  這是不是另一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楊玄笑了笑,“什么江湖?”

  王老二說道:“有人想搶雜耍班子的地盤,打起來了。”

  “哦!”

  這事兒倒也不奇怪。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郎君,我見義勇為了。”

  “好。”

  王老二得了夸贊,哪怕只有一個字,依舊喜不自禁,回頭又要了半碗菜,兩張餅。

  “少吃些!”廚子好心提醒,“現在吃得多,以后胃不好。”

  “我才七分飽。”

  年輕人胃口好。

  楊玄的胃口也不錯,但做了刺史后,就收斂了些,至少在州廨飯堂里只吃個六分飽。

  他起身。

  那些官吏坐著,等他走到門口后,這才轟然起身。

  等級森嚴在這個時候顯露無疑。

  “使君。”

  一個小吏來尋楊玄。

  “何事?”

  “廖副使快到了。”

  廖勁?

  他來作甚?

  但上官來了,迎接是必須的。

  楊玄吩咐道:“在家的官員聚攏了,和我一起去城外。”

  盧強急匆匆的來了。

  “這是來作甚?”

  楊玄搖頭,“我也不知。”

  但廖勁來就是好事。

  他要在陳州打下根基,順帶野望桃縣。

  毫無疑問,要想上位,最好的途徑便是走上層路線。

  黃春輝,廖勁,這兩位大佬的路子一定要打通。

  以前楊玄還沒把握,可現在劉擎到了桃縣,他就多了一個幫手。

  廖勁……

  黃春輝這兩年在為他鋪路,包括坐視廖勁拉攏自己的人手。

  這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訴大伙兒:老廖是老夫看好的人,你們誰想靠攏他,只管去。

  于是廖副使就成了北疆官場的漩渦,無數官吏都往他的身邊貼。

  廖勁帶著兩百騎來了。

  “人馬有些少了。”

  有人感慨,“廖副使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安危了。”

  楊玄嘴角微翹。

  廖勁一桿馬槊在手,除非出動上千騎兵圍殺,否則沒戲。

  可上千騎兵在北疆核心地帶圍殺節度副使的難度不是一般大,突襲還行,圍殺……廖勁帶著兩百騎就能殺穿出去,再配合地方軍隊絞殺,這不是圍殺,而是來送人頭。

  至于圍殺的人馬再多一些,就很難隱藏蹤跡,被報上去后,還沒蹲守到廖勁,就被地方軍隊圍剿了。

  上次北遼軍就是采取了大股人馬在外圍襲擾,吸引北疆軍的注意力,小股人馬突襲鄧家的戰術。

  廖勁下馬走過來。

  “見過副使。”

  “無需多禮,子泰。”

  “在。”

  “你從北遼歸來后,就徑直回了陳州,這是對桃縣不滿?”

  和劉擎把鄧演救回來后,楊玄沒去桃縣,而是直接回了臨安。

  不滿沒有,只是不想看鄧演的嘴臉而已。

  “下官未曾……說實話,那鄧演到了北疆后,就換了個嘴臉,下官擔心再留下來,會忍不住毒打他一頓。”

  廖勁頷首,“老夫也想如此。”

  老廖耿直啊!

  “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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