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398章 外交對等
  宮中,赫連春剛吃了遲來的早飯。

  赫連紅一直在陪著他。

  直至現在,赫連春依舊覺得這是一場夢。

  皇帝的兒子死光了。

  而且他也被斷了生機。

  可為何是本王?

  赫連春不解。

  “陛下到。”

  赫連峰來了。

  “見過陛下。”

  赫連峰仔細看著他,“你在潭州這些年做的不錯。”

  “臣只是盡力而為。”赫連春此刻依舊戒心滿滿。

  赫連峰默然片刻,“朕知曉你依舊恨著先帝,也恨著朕。”

  赫連春沒有辯解。

  一家子都被殺了,他如何不很。

  “昨夜宮中大亂,太子謀逆,殺了朕的其余四個兒子,他也死于宮變。”

  赫連春得到了官方證實,但依舊不解問道:“為何是臣?”

  赫連峰說道:“朕也不想是你,可血脈最近的親戚中,就數你的能力最強。若是換了別人,等朕一去,定然會被林雅等人謀奪了社稷。所以,你有恨意也給朕收著,等朕去了,你想如何都好!”

  赫連春心中一松,“臣對大遼的忠心永世不變。”

  “伱在潭州時本可經營自己的勢力,可多年來也只是那兩千騎,這也是朕決斷選你的最大緣故。”

  這特么就是天意啊!

  赫連春百感交集。

  赫連峰看著他,“兩件事。”

  赫連春束手而立。

  “第一,把你身上的肥肉消一些。”

  “是。”

  “其二,把那女人和孩子接進宮來,好生養著。”

  赫連春身體一顫,“陛下……”

  赫連峰淡淡的道:“你以為朕不知曉你偷偷把孩子養在幕僚那里之事嗎?”

  赫連春渾身冷汗。

  “再有,那個女人……”

  赫連春抬頭,“陛下,那女人即便知曉了自己以后只能遮掩度日,也無怨無悔,臣哪怕是舍棄了一切,也不能舍棄了她!”

  “糟糠之妻嗎?朕……隨便你!”

  赫連峰本想干涉,可隨即想到了太子。

  他和太子這些年是如何變成這樣的?

  不就是干涉嗎?

  “多謝陛下!”

  赫連春覺得皇帝變了許多,性子也柔和了許多。

  “冊封大典緩幾日,畢竟,朕還得先去……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走到門外,秋風吹拂著斑白的長發,看著倍感蕭索。

  “來人。”

  一個內侍上前,“陛下。”

  “此次參與太子謀反之人,族誅!”

  赫連春仿佛看到了血色漫天。

  這,便是帝王嗎?

  他心中微動。

  隨即想到了赫連燕。

  他有許多隱秘的事兒,知情者就是赫連燕。

  但他現在沒人手。

  想到人手,他就想到了柳松,以及孫玉母子。

  等赫連峰走后,赫連春叫來了一個內侍。

  “可知曉孫玉母子與柳松到了何處?”

  內侍恭謹的道:“陛下已經遣人去接了。”

  還好!

  那么就緩緩。

  但先得找到人。

  “令人去本王的居所外等著,若是往日送飯的那個女人前來,就留下她。”

  內侍應了,問道:“若是她要走。”

  赫連春瞇著眼,“她有些修為,不過……想來鷹衛的好手更多吧?”

  “是!”

  內侍出去了。

  赫連春突然身體一震。

  “本王做了什么?”

  他霍然起身追了出去,可到了門外后,卻止步不前。

  這是皇叔第一次交代人辦事,內侍想給他留下個好印象,跑的飛快。

  赫連春舉起手,又緩緩放下。

  “本王的那些事不可留。”赫連春瞇著眼,“燕兒,好好的啊!別怕,叔不會弄死你,叔只想……養著你!”

  ……

  “你說皇叔會弄死你?”

  “是。”

  “為啥?”

  “我知曉皇叔許多隱秘事。”

  “他都要做皇太叔了,至于在乎那些舊事嗎?”

  “你不知,皇叔原先就想過殺了我。”

  “為何?”

  “寧興這邊逼迫急切,皇叔擔心自己的那些事被皇帝知曉,就想殺了我滅口。”

  “嘖!”

  楊玄明白了,“林雅等人?”

  林雅等人若是把赫連燕的嘴巴撬開,隨后一連串的事兒就會成為他們攻擊赫連春的道具。

  “還有宗室那些人。”赫連燕笑的很苦,“此次皇帝絕了子嗣,為何急匆匆就定下了皇叔?就是擔心宗室得了消息后會使出各等手段來施壓。”

  皇叔上位,那些宗室能氣瘋。

  隨后他們會發狂般的去尋找皇叔的把柄。

  “于是你就從皇叔的救星,變成了皇叔的毒藥。”

  楊玄覺得這女人有些可憐。

  孤苦伶仃的,被皇叔當做是牛馬使喚。好不容易皇叔倒霉了,她能跑路了,卻突然動了惻隱之心,跟著來了寧興。

  “若非是你,皇叔此刻大概已經餓死了吧!”

  赫連燕默然。

  “人生際遇真讓人想罵一句操蛋啊!”楊玄真的想罵人。

  皇叔都已經絕望了,覺得此生也就這樣了。可轉瞬他竟然直接從地獄飛升到了天堂。

  隨后,這陣子為他鞍前馬后的侄女兒,就搖身一變,變成了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隱患。

  “你……什么想法?”楊玄覺得赫連燕應當是心如死灰了。

  “我想死。”

  “那簡單,要什么?刀子還是繩子,毒藥也有。”

  臨行前,阿寧照例給他準備了幾種毒藥。

  “但不甘心!”

  “為何不甘心?”

  赫連燕抬頭,眼中閃爍著火焰,“憑什么利用我完了,還想著殺我?憑什么?”

  “這就是權力的游戲。”楊玄說道。

  “我知曉,可我就想一件事。”

  “何事?”

  “楊使君。”

  “嗯!”

  “你可能讓他后悔?”

  女人的恨意來的熾熱,且綿長。

  楊玄心中微動,“能吧!這也是我的目標。”

  他此生的第一目標就是把李元父子弄死。

  第二個目標就是滅了北遼。

  赫連燕伸手,楊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抓住了手。

  赫連燕緩緩跪下,抬頭看著楊玄。

  “從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

  楊玄看著赫連燕,“你,想好?”

  赫連燕點頭,“你執掌陳州需要幫手,我原先幫皇叔管著不少事,三大部我也知曉不少事,潭州就更不消說了。”

  “這也是我想用你的緣故。”

  楊玄剛想扶起她,外面有人叫嚷,“閃開!”

  王老二說道:“公主,郎君正在會客。”

  楊玄看了赫連燕一眼。

  姑娘,讓我看看你的應變能力。

  赫連燕一個閃身,就躲在了床底下。

  嘖!

  這怎么像是偷情的感覺呢?

  “進來。”

  門開。谷懣

  滿面淚痕的長陵沖了進來。

  王老二看了里面一眼,“咦!”

  老賊把他拽走,沖著楊玄曖昧一笑,“郎君,小心!”

  郎君,好腰子啊!

  而且還能讓騷狐貍心甘情愿的躲著。

  嘖嘖!

  好手段!

  “公主。”

  楊玄知曉長陵是悲痛欲絕,所以當一回聽眾。

  “……太子對我頗好,有了好東西都記得給我留著,我萬萬沒想到他會謀逆,嗚嗚嗚!”

  長陵不蠢,相反,很聰明。

  但此刻她的兄弟都成了鬼,難免有些軟弱。

  哭了一陣子后,長陵舒坦了。

  她摸了摸紅腫的眼睛,苦笑,“都腫了!”

  楊玄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公主,節哀。”

  長陵幽幽一嘆,“那位皇叔我不熟。”

  “是個好人。”赫連峰的兒子們都去了,皇叔就算是登基了,也不能苛待赫連峰的女兒們,否則會被全天下戳脊梁骨。

  長陵只是當事者迷而已。

  “皇叔會感激許多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長陵起身,“我要回去了。”

  “公主慢走。”

  長陵止步,顫聲道:“要不……”

  “公主,外面人多。”

  “我家中……”

  “使團很忙。”

  長陵帶著失望和失落走了。

  楊玄把她送走回來時,赫連燕已經給他泡了一杯茶水。

  “公主對郎君有意。”

  “就是悲痛之下,想尋求慰藉。”

  “可她能去尋別人,宗室中她總有交好的。郎君,我并非想取笑什么,只是想說……方才,可惜了。”

  “為何?”

  “若是郎君能與公主親密,許多事都會好辦許多。”

  楊玄啞然失笑。

  “烏達。”

  烏達進來,看到赫連燕站在楊玄的身后,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你派人去赫連春的王府附近看看,注意盯著,是否有人在蹲守。”

  “是。”

  烏達走了。

  “希望不是。”楊玄安慰道。

  “我知道皇叔的性子。”赫連燕很直白的道:“許多時候,女人能直接感受到許多東西,無需去了解。”

  “直覺。”

  “對。”

  “那你對我的直覺是什么?”

  “郎君不是池中物。”

  “為何?”

  “說不清,第一次見面時,郎君給我的感覺是……太平只是個小地方。后來在陳州見面,我覺著郎君志向高遠。”

  說的我都想滅口了。

  楊玄莞爾。

  至于直覺,實際上男人也有。

  只不過男人沒女人那么細心。

  晚些,烏達回來了。

  “如何?”

  楊玄問道。

  “有三人在蹲守,后面還不知有多少人。小人擔心驚動他們,就走了。”

  “皇叔……好狠吶!”楊玄看了赫連燕一眼,心中的狐疑漸漸消散。

  赫連燕微笑道:“皇叔才將進宮,想來這一路都是渾渾噩噩的,就在他進宮之時,我來了這里。皇叔就算是想安排我做奸細,想來也不該在這個時候。”

  “我并未疑心你。”楊玄有些尷尬。

  赫連燕嫣然一笑,“郎君疑心我,我反而歡喜。”

  “為何?”

  “郎君若是沒有容納山川大河的胸懷,何必懷疑一個異族女子。”

  這話翻成白話就是:若非郎君是做大事的人,隨便就能處置了我,何須這般謹慎。

  楊玄起身出去尋到了王登。

  “北遼內部混亂,咱們趕緊走。”

  王登也正好有此意,“如此,老夫這便去辭行。”

  因為早已說過,所以辭行無需進宮,只是和負責外事的人說一聲。

  “讓你等看笑話了。”負責外事的官員自嘲道。

  王登會做人,安慰道:“誰沒有為難的時候?大唐也有啊!”

  大唐皇帝綠了自己的兒子,順帶逼著兒子自斷手腕,令人殺了孫兒……

  這些事兒比北遼的還慘烈,只是后果沒那么嚴重罷了。

  官員心情大好,“可要補充糧草?”

  “都有。”這事兒今早上就辦了。

  “如此,一路順風。”

  “多謝款待。”

  二人珍重行禮。

  這年頭交通不便,而且醫療條件乏善可陳,此次分別,二人說不得就是永別。

  一股子惆悵油然而生。

  這,不關敵我。

  只是人的一種情緒。

  回到驛館后,王登說道:“說好了,文書也拿到了,要不,明日就走吧!”

  “今日就走!”

  楊玄迫不及待的道。

  “這般急切?”

  “就怕夜長夢多。”楊玄怕他們不信,“那位皇叔在潭州和我幾度交手,我就擔心他會動手。”

  “不至于吧!”王登口中說著不至于,還是令人打點行裝,準備出發。

  ……

  赫連春已經徹底的把昨夜的事兒了解清楚。

  太子謀逆,殺了自己四個兄弟,他自己被林雅的人一刀子扎死了,于是皇帝就絕了后。

  想來想去,就他這位皇叔血緣親近,而且大局觀強(被他猜忌逼迫多年依舊沒造反),能力出眾(鎮壓三大部多年沒出過大簍子),于是他就上位了。

  太子……好人吶!

  皇叔真誠的感謝著自己那位死去的侄孫。

  以至于午飯少吃了些。

  這陣子他提心吊膽的,終于安穩了下來,一個午覺睡的很是舒坦。

  醒來后,皇帝那里叫他過去。

  再次見面,二人之間自然了些。

  “北疆那邊你如何看?”

  “黃春輝老辣,乃是難得的帥才。”

  “但他老邁,如今看來,廖勁繼任的可能性最大,此人如何?”

  “廖勁犀利,但不及黃春輝老謀深算。”

  “明白了,后續呢?”

  “后續,據臣所知,黃春輝如今在栽培些年輕將領。”

  “都有誰?”

  “江存中,張度等人。另外,最近被看重的是陳州刺史楊玄。”

  “哦!便是此次隨行的那人?”

  “是。”

  “此子,你以為如何?”

  “難得的文武雙全,年輕有為。”皇叔突然想起一事,“楊玄狡黠,行事果決,此次宮變,是否有他?”

  楊玄答應解救他,怎么解救?不外乎就是太子或是三皇子中的一個答應了他,或是林雅等人。不管是哪一邊,都說明這個小崽子摻和了此次宮變。

  留不得了!

  赫連峰搖頭,“他插不上手,不過卻救了林雅。”

  “小崽子!”皇叔下意識的罵道,隨即覺得不對,就跪下請罪。

  “無需如此。”

  皇叔起身,說道:“此事臣以為,要不扣下使團,仔細查!”

  赫連峰不置可否,“可!”

  隨即宮中有人出去。

  晚些回報。

  “使團早就走了。”

  “追!”皇叔越俎代庖,殺氣騰騰的道:“赫連燕不見了,弄不好就有他的影子!”

  來人說道:“使團留下個小吏,說楊使君有交代,一出寧興城就派人快馬往長安去,用的是急事的借口。若是北遼想扣下使團的誰,那么……”

  “什么?”

  “外交對等。”

  “此后,大遼就要做好不敢派使者去大唐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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