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412章 真美
  眾人心中一凜。

  接著便是一松。

  北疆能在這些年穩固,黃春輝功不可沒。

  不論是來自北遼的攻擊,還是來自于長安的手段,都被他攔截在外。

  這個看著不起眼的老人,才是大唐和北疆真正的中流砥柱!

  黃春輝抬起眼皮子看著楊玄,突然溫和微笑,“明日去,只管放手去做。”

  “是。”

  等楊玄走后,劉擎說道:“相公卻不可太放縱了他,年輕人,沒個約束不好。”

  黃春輝淡淡的道:“太平七度被破城,堪稱我北疆之恥。后來老夫聽聞來了個年輕的縣令,竟然能抵御三大部的襲擾。不過老夫以為也僅僅如此,

  可后來開商路,振工坊,操練軍隊,整頓吏治……這一步步的,讓老夫頗為歡喜,老劉。”

  “相公。”

  “換了你二十歲時,老夫令你執掌太平,你可能做到他這般地步?”

  劉擎無需想,搖頭。

  “既然你不如他,為何還要勒著他?”

  劉擎:“……”

  “庸才,就不要去約束天才。”

  幾個隨行官員交換一個眼色。

  劉司馬可是北疆干才,在相公的嘴里竟然成了庸才。

  回頭得琢磨一下楊使君的事跡,從中尋到被相公贊為天才的舉措。

  學一學,咱不求變成天才,好歹變成一個劉司馬這等庸才也行啊!

  被說成是庸才,可劉擎卻不怒反喜。

  ……

  楊玄出了住所,林飛豹低聲道:“陛下當年也曾夸贊過黃春輝。

  ”

  都過就多久了,難道楊玄還能和黃春輝就此討個近乎?

  ——黃相公,我乃孝敬皇帝的兒子。

  老黃會不會把他抓起來,隨手丟給長安。

  “許多時候,人心經不起考驗,也不要去考驗。”

  “姑爺!”

  周氏的仆役在外面等候。

  “郎君請你去中書。”

  艸!

  昨夜的事兒發作了。

  楊玄去了中書省。

  “丈人。”

  老丈人仿佛沒聽到,繼續看著手中的文書。

  “小玄子,這是學習時間,站好了!”朱雀幸災樂禍的說道。

  楊玄苦笑,束手而立。

  一刻鐘過后,周遵放下文書。

  “膽子很大。”

  “只是氣性大。”楊玄笑道。

  “你想告訴楊松成什么?”

  楊玄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殺個人,只是為了泄憤。

  泄憤的法子很多,無需這種激化矛盾的手法。

  “別惹我!”

  ……

  張煥等人聚在一起議事。

  石忠唐也在。

  “此次朝中商議南周戰事,本已妥當,可楊玄橫插一手,導致陛下猶豫。”張煥是真的怒了,“這必然是來自于黃春輝這條老狗的驅使,他在北疆聲名大噪,卻見不得我南疆健兒開疆拓土。”

  石忠唐也很是不滿。

  他需要軍功,這是梁靖告訴他的……娘娘能為伱籌謀,但你得爭氣啊!

  所以征伐南周便是他一次立功的機會。

  張煥早有回長安的心思,只是不想平庸的回歸。南疆叛軍一直沒剿滅,這是對手詬病攻擊他的地方。

  黃春輝在北疆一戰擊敗林雅大軍的消息傳來,張煥就更坐不住了。

  此次征伐南周就是張煥的好機會,若是能大勝,挾勢回歸朝堂,這才是正確的姿勢。

  張煥一走,誰來接手?

  石忠唐在南疆效力多年,戰功赫赫。以往只是因為異族將領的身份被打壓,如今卻不同了,有貴妃兄妹撐腰,他覺得自己能一窺節度副使的職位。

  “明日!”張煥冷冷的道:“明日南疆與北疆文武一會,要下了黃春輝的老臉,隨后老夫進宮,把對此戰的謀劃獻與陛下,誰敢反對?”

  大唐兩個武裝集團,一旦北疆不吭聲,誰能辯駁的過南疆節度使張煥?

  只需一句話:你不懂!

  “是。”

  ……

  “最近少出門。”

  周遵呵斥了楊玄一通后,又擔心起他的安全來。

  “是!”

  “老夫聽聞,張煥邀請北疆文武明日一聚,宴無好宴。”

  “是。”

  “你怎地滿不在乎?”

  老丈人要咆哮了。

  楊玄說道:“我在不在乎,明日都會是一場唇槍舌戰。”

  “要謹慎。”

  “丈人,謹慎會讓我發揮不好。”

  “張煥乃名將,老夫看你還挺自信?”

  老丈人語氣不善。

  “是啊!這真的不是事。”

  ……

  楊玄的衣襟上帶著些茶水出了中書。

  “阿郎!”

  對面,楊松成止步。

  楊玄止步。

  緣分吶!

  楊玄微笑拱手。

  這是禮貌。

  楊松成是老臣,微微頷首,“殺人殺多了什么滋味?”

  “就是……有人站在自己的對面,就會情不自禁的看著他的脖頸。”

  老仆冷笑。

  楊松成摸摸脖頸,問道:“為何不是其它地方?”

  “梟首最為提振士氣。”

  “是嗎?”

  “嗯!”

  楊玄頷首走了。

  老仆低聲道:“此人野性十足。”

  “沒有野性,在北疆就無法立足。”楊松成說道:“周氏和咱們離心,這個小子功不可沒。”

  老仆說道:“要不……”

  “此刻再動手,天下人都會說兇手是楊氏。不著急,他壞了南疆軍的事,明日張煥會先給他一擊。”

  “阿郎,是周遵!”

  周遵走出了中書。

  “國丈。”

  “周侍郎。”

  周遵一字一吐的道:“若是老夫的女婿在長安出事,少了胳膊腿,老夫會以為這是國丈所為。

  若是他丟了性命,老夫會以為這是國丈下的毒手。

  老夫疼愛女兒,若是她的夫君沒,想來女兒會傷心欲絕。

  她傷心欲絕,老夫便會焦慮不安。那么,老夫就會尋了兇手……做個了斷!”

  ……

  第二日,一大早楊玄就把林飛豹叫來。

  “你若是跟了去,可會被人認出來?”

  林飛豹有些木然的摸摸臉,“最近幾年,都長變形了。”

  而且皮膚因為長久冶煉打鐵的緣故,紅黑紅黑的,眉毛因為長期被火焰熏烤,齊齊往上挑起。

  “我想,就算是親爹來了,也得仔細看許久,才能懷疑這是他兒子。”

  十多年了,物是人非,連人都長變樣了。

  “那就跟著。”

  “是。”

  楊玄走出了房間。

  林飛豹蹙眉,“楊略為郎君準備的宅子太差了些。”

  老賊問道:“那要何等宅子?”

  “外面簡單到也罷,里面要精心裝飾,看看那些家具,竟然只是酸棗木打造,如何配得上郎君的身份?”

  “太豪奢,容易引人注目。”

  “沒事誰會進別人的臥室?”

  林飛豹很不滿。谷郢

  就差學怡娘罵楊略是老狗了。

  “咳咳!”

  “郎君可是風寒了?”

  “不是。”楊玄指指臥室,“那些家具都是我自行找人打的。”

  林飛豹正色道:“郎君好眼光。”

  老賊看了王老二一眼,覺得自己的地位再度下滑了。

  王老二湊過來,他一直很好奇林飛豹的本事,就遞了一片肉干過來。

  林飛豹蹙眉。

  他不喜吃零食。

  “吃吧!”楊玄開口。

  林飛豹接過塞嘴里,幾下就吞了。

  “好吃不?”王老二問道。

  沒嘗出味來。

  “不錯!”

  雖說相處的時日不長,但林飛豹算是看出來了,這一群人對王老二都有些……近乎于溺愛。

  特別是郎君。

  “你的運氣不錯!”林飛豹頷首回應了王老二的善意。

  “不啊!”王老二說道:“當初阿娘一直說我的運氣太差了,不夠聰明。”

  “許多時候,不聰明更好。”

  林飛豹說道。

  跟著郎君一路走上去,這傻小子有福了。

  而且因為呆傻的緣故,郎君不會懷疑他,如此,心腹的事兒也能指派他去做。

  這便是帝王心腹,弄不好能配享太廟。

  這傻小子,有福啊!

  “你這是怎么修煉?”

  屠裳聽到這句話,不禁心頭發酸。

  “就這么修煉的。”

  “我可能練?”

  “問郎君。”

  屠裳心有些涼。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覺得王老二面熟,像是自己被燒死的孫兒。

  一家子都被燒死了,他也變成了行尸走肉,也就是在見到王老二后,他才重新振作了起來。

  雖然知曉這不是自己的孫兒,但屠裳對王老二堪稱是貼心貼肺,比對親孫兒都親。

  他一身修為,一身兵法都想傳給王老二。

  可王老二卻棄之如敝履。

  這孩子傻!

  屠裳反而倍感欣慰。

  可今日他才知曉,原來這個孫兒是嫌棄他!

  那種酸楚和難受,讓屠裳不禁深吸一口氣,想強行壓下去。

  可越強行壓,那股子難受就越往心口沖。

  王老二走過來,“郎君,我可能學?”

  林飛豹的修為有多高楊玄沒個數,只知曉能讓自己亡命奔逃的修士,他只需輕輕一棍子就能抽死。

  可這是他的私學。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強令林飛豹教授王老二。

  這違反了此刻的社會道德。

  可王老二單純,直接拒絕不好。

  楊玄問道:“你上次還說不喜歡做武將,學了作甚?”

  王老二說道:“保護人啊!”

  “保護誰?”楊玄心中美滋滋的。

  “屠公。”

  屠裳一怔。

  “為何?”屠裳還用你保護?楊玄想笑。

  “在陳州的時候,有一次我陪著屠公逛街,看著一個老人……七老八十了,都走不動了還出來擺攤子,屠公就問了他,說是兒孫都沒了,老了沒個人照應……”

  人老了,靠誰?

  靠兒孫!

  這是千年來傳承的觀念。

  所以生兒子不只是傳承香火,更是為了老有所依。

  養兒防老,在這個時候就是真理。

  “屠公當時就說什么……老夫殺人不少,老了,使不動槍的時候,能靠誰。”

  楊玄笑道:“那你為何不和屠公學?”

  王老二振振有詞的道:“我若是連屠公都打不過,如何保護他?”

  嘖!

  “你這個道理說歪了,不過,卻通順!”

  王老二歡喜,回頭道:“屠公放心,我給你養老。”

  屠裳嘴唇蠕動。

  “好!”

  ……

  到了北疆官員的駐地,黃春輝披著厚厚的大氅出來,還戴了皮帽子,雙手袖在袖口中。

  這不就是陳州普通一大爺嗎?

  但楊玄若是喊一嗓子黃大爺,保證老劉能把他抽成楊大爺。

  “相公。”

  “來了。”

  “是。”

  “天氣冷,先走走。”

  黃春輝當先往外走。

  負責住所的官員躬身,恭謹的道:“相公慢些。”

  “嗯!”

  北遼多厲害?

  看他們的使者就知曉了。

  不提平日里的使者,年底來慶賀新年的使者大多跋扈。

  知曉北疆局勢的官吏們,從黃春輝入住開始,都把揩油的心思打消了,每日供給都是最上好的。

  楊玄跟在側后一些的地方。

  黃春輝緩緩走到街上,看著那些行人,深吸一口氣,“舒坦。”

  楊玄感受到了他的放松。

  在北疆他總是習慣性的繃著,就算是打盹,腦子里估摸著都在謀劃著什么。

  到了長安,鞭長莫及,于是才能放松下來。

  “你去過南疆,對南疆軍如何看?”黃春輝隨口問道。

  楊玄想了想,“下官以為,南疆軍頗為悍勇,不過進取心卻差些意思。”

  “就這?”

  “下官在南疆軍中看到不少異族。”

  “為何?”

  “南疆人口不算多,府兵制也糜爛了,招募勇士給錢糧給得多,招募異族勇士卻能給少些!”

  “就是錢財作祟!”

  “是。”

  “張楚茂是楊松成的女婿,錢糧戶部每年都給足了,依舊不足以招募勇士?”

  “這個下官不知,不過南疆軍中的異族將士不少。”

  “你以為如何?”

  “下官覺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嗯!”

  劉擎就在后面不遠處跟著,再后面是一群文武官員。

  有人低聲道:“司馬,昨日相公那只是無心之說。”

  “你說……相公說老夫是庸才?”

  哪有自己挑明的……那人尷尬點頭。

  “可老夫是高興啊!”

  劉擎笑瞇瞇的看著前方。

  黃春輝微微偏著頭,看著楊玄。

  楊玄迎著他的目光,微笑說話。

  這一幕!

  “真美!”

  劉擎由衷的贊美著。

  直至到了今日宴請的地方。

  兩邊來的都是大佬,自然不能在小地方聚會。

  下面的官員商議了一番,正好右武衛大將軍魏忠和兩邊都有些關系,就特地告假,在家中款待眾人。

  進來后,有人低聲道:“魏忠為人端正,北疆的豪放暫且收著些。”

  “子泰!”

  魏靈兒站在廊下,沖著這邊招手。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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