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627章 小人,愿降啊
  修路的俘虜被帶了來,見到金澤后嚎啕大哭。

  “三郎君,辛苦了。”

  金澤看著眼前黑瘦的俘虜,腦海里浮現了去年曾見過的模樣,白白胖胖的。

  這陳州,還真是養人吶!

  沒多久,就把一身肥膘給養沒了。

  “告辭!”

  金澤帶著三郎君出了臨安城,渾身一松,歡喜的道:“成了。”

  赫連榮的示好,成了。

  只等三郎君回歸的消息傳到寧興,這份恩情推都推不掉。

  三郎君叫做金向仁,是金澤的本家。出了臨安城,第一件事兒就是要肉干,狼吞虎咽的吃了個肚圓。

  看看,往日牛肉干都不帶看一眼的金貴人,如今卻把羊肉干啃的噴香。

  大遼這等紈绔子弟不少,若是都丟給楊狗去調教……嘖嘖!

  只是想想,金澤就覺得畫面太美。

  “可有酒?”金向仁舔舔嘴唇。

  “有。”

  喝了半袋子美酒,金向仁打個嗝,“楊狗兇狠,你等用什么交換了我?”

  金澤說道:“用一具尸骸。”

  “可是將領的尸骸?”

  金向仁覺得自己的身價應當不便宜。

  “一個隊正。”

  金向仁不悅,“那隊正可是誰的親戚?”

  “不是,就一個普通的隊正。”

  “不能吧!”

  金向仁的眼珠子有些發直,酒意上涌。

  “楊狗等人聞訊,當即起身,致哀!”

  “那定然是哪位貴人的子弟。”金向仁覺得自己的身價得到了匹配,心滿意足了。

  金澤輕聲道:“就是普通人啊!”

  他感到了些不安。

  為了一個普通人,楊狗竟然這般嚴肅的致哀。

  這是上官對麾下的愛。

  這樣的楊狗,才能讓麾下效死。

  他想了想自己的老板赫連榮。

  赫連榮主要掌總政事,武事以蕭曼延為主。

  好像,差些意思啊!

  州廨。

  “叫老二來。”

  王老二正在看雜耍,身邊坐著二羊。

  “阿娘做了肉干去賣,生意可好了。”二羊兩手托腮,得意的道。

  “那你呢?”王老二問道。

  “阿娘說,讓我回家。”二羊小大人般的嘆息,“可阿耶不許,說這是二哥給的活,若是我回家了,家中就少了二哥的看護。”

  “那你愿意回去嗎?”王老二看著她。

  “不愿。”

  王老二想到了先前二羊壓腿嚎哭的場景,“為何?”

  “我回家就看不見二哥了。”

  王老二揉揉她的頭頂,“想回就回去,想見我,就來州廨或是家里。”

  “州廨守門的看著好兇,我不敢去。楊家也有門子,看著可怕。要去央求才能見到二哥吧!”二羊搖搖頭,“阿娘說了,不要經常去求人,人又不是你耶娘,憑什么經常幫你?”

  “二哥!”

  胖長老來了。

  “使君讓你去。”

  “哦!”

  王老二起身。

  揉揉二羊的頭頂,“好好的練,誰欺負你了,就沖著州廨哭,喊我的名字,啊!”

  “好!”二羊大聲應了,然后有些迷惑,“二哥,哭喊你的名字,那是……那是叫魂呢!”

  ……

  玄學山門。

  仙翁仙翁。

  房間內琴聲悠悠。

  “這聲音,不對啊!”

  寧雅韻再度調整了一下琴弦。

  仙翁仙翁。

  調好琴弦,寧雅韻美滋滋的起身出門。

  沖著外面猛地一拳。

  噗!

  虛空傳來了勁風吹拂的聲音。

  “舒坦了。”

  寧雅韻活動了一下身體,甚至還蹦跳了一下,覺得渾身舒坦。

  安紫雨來了,面色不善,“又散去了內息?”

  寧雅韻點頭,有些不滿的道:“老夫都不修煉了,可內息卻會自動涌現。這難道是祖師爺的法旨?”

  “對啊!祖師爺讓你接著修煉。”安紫雨覺得掌教魔怔了。

  “非也,老夫覺著這是祖師爺在考驗老夫。”寧雅韻屈指一彈,指間生風。

  “我看你是閑的!”安紫雨目光不善的看著那一把剛做好的琴。

  “掌教,司業,州廨那邊來人了。”

  來人是老賊。

  “郎君說想殺些人,準備讓老二去。潭州那邊好手不少,本想讓屠公他們去,可想著畢竟是老熟人,被認出來就不好了……”

  安紫雨打斷了他的話,“子泰的意思,便是想弄幾個生面孔進去,給他們一下陰的?”

  “司業睿智。”老賊點頭。

  “我去!”

  安紫雨有些小激動,“誰敢和我搶,弄死!”

  “你……”寧雅韻沉吟。

  “難道是你?”安紫雨冷笑,“修為全無,去了丟我玄學的臉!”

  ……

  “你帶著人去一趟北面。”楊玄說道。

  “哨探?”

  楊玄搖頭,“不,殺人!”

  王老二樂了,“算錢不?”

  “算!”楊玄踹了他一腳,“我讓人跟著你。”

  屠裳沒能跟著去。

  看著王老二興高采烈的出發,屠裳問道,“郎君讓老二去殺人,這是立威?”

  楊玄開口。

  “不,是報復!”

  ……

  王老二出發的當日下午,州廨外面鬼鬼祟祟的出現一人,幾度徘徊。

  “有些可疑!”

  幾個護衛盯住了此人。

  來回轉了幾圈后,此人走向了州廨。

  “楊使君可在?”

  “哪來的?尋使君作甚?”

  來人支支吾吾的。

  “拿下!”

  來人被弄了進去。

  烏達從他的身上搜出了不少東西,要緊的是有封書信。

  “怕不是奸細!”烏達兩眼放光,就想撕開書信。

  “別!”來人惶然,“這是給楊使君的書信!”

  烏達冷笑,“你特娘的說的每個字,耶耶都不信!”

  “別撕開!”來人嚎叫,“要出人命的!”

  他越是如此,烏達就越好奇。

  撕開信封,攤開信紙。

  烏達原先是不識字的。

  跟著心中的火神楊老板后,也跟著學了些。

  字很娟秀。

  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烏達覺得此人定然是坐在窗前低頭寫信,偶爾抬頭看著窗外,神色悵然。

  惆悵。

  開頭:子泰。

  上次一別,你可還安好?

  臥槽!

  烏達往下看了一眼,心跳如雷。

  送信的男子冷笑,“你這是自己尋死!”

  “賤狗奴,不早說!”烏達踹了這人一腳,然后忐忑不安的去請見火神大人。

  “來自寧興的書信?”

  楊玄看著烏達手中被拆開的書信,接過,看了一眼。

  子泰,上次一別,你可還安好?

  回到寧興后,父親給我安排了不少所謂的年輕俊彥,不是出身高貴,便是所謂的才華橫溢。更有人在府外徘徊,說什么想進獻詩賦,請我指正。

  這不是狼子野心嗎?

  借著進獻詩賦的名義接近長陵。

  人都好為人師,聽到有人請自己指正詩賦,下意識的便想顯擺一番。

  一旦開始接觸,只需謙遜一些,討好一些……關系就會越來越近。

  這也是一種套近乎,走關系的手段。

  相對于直接送錢送美人兒的簡單粗暴,這等手法雅致,最為那等附庸作雅的文人喜歡。

  ——我也不想去琢磨那些人的心思,就令人出去,全數趕走。

  楊玄不禁莞爾。

  ——父親很是惆悵,說誤了我的終身大事。過了幾日,馬夫被人下毒,上吐下瀉,后來竟沒死。

  馬夫,那不就是陳秋嗎?

  ——后來,據聞父親很是惱怒,責打了幾個內侍。

  赫連峰覺得長陵是因為自己當初安排了一個坑人的親事而惱火,故而和自己賭氣,于是便令人出手,毒殺陳秋。

  ——寧興漸漸熱了,我時常出入宮禁,越是靠近權力,就越覺著惆悵。

  武皇以女子之身成就帝業后,引得天下女人為之歡欣鼓舞。

  但女皇也就是這么一位。

  ——每當出宮時,我總是會看著南方,想著你在作甚。是處置政事,還是操練麾下,或是,站在暮色中,吟誦詩詞……

  ——子泰,我想你了。

  楊玄抬頭。

  面無表情。

  “主人。”

  烏達跪了。

  “繞著州廨和家門口那條巷子,跑一百圈,不許使用內息。”

  ……

  使君大人的底牌,那三萬部族騎兵被陳州軍斥候發現后,潭州震動。

  軍中十余人被處置,連蕭曼延都被呵斥的滿頭大汗。

  “以牙還牙!”

  赫連榮說道:“查清陳州軍的情況。”

  “領命。”

  蕭曼延說道:“老夫定然安排最好的斥候去。”

  赫連榮陰郁的看著他,“老夫雖說未曾經歷過大戰,可也知曉,士氣大跌后,就得馬上提振起來。

  最好的法子,便是一次大勝。

  派好手去,就藏于斥候中,突然給對方一擊。

  就這樣,一路殺到臨安城下,敲山,震虎!”

  蕭曼延拱手,“使君好手段!”

  果然是個老銀幣啊!

  ……

  長生是個人名兒。

  四十余歲,打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六歲時跟著師父修煉,天賦在師門中屈指可數。所謂學得文武藝,賣給帝王家。長生修煉有成后,就來到了潭州,為大遼效力。

  此次他奉命藏在了一隊斥候中,等著陰對手一下。

  這等小事兒對于長生而言很是無趣。

  “沖著些軍士動手,使君把老夫當做是什么了?”

  長生滿腹牢騷。

  沒事兒他就在馬背上修煉,這種勤奮讓那些將士不禁慚愧不已。

  沒父沒母,就少了牽掛,于是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這是當初師父的評價。

  離開潭州的第七日,他們遇到了一隊人馬。

  “金先生!”

  斥候帶隊的將領很是熱情的迎上去。

  金澤頷首,“你等這是去哨探?”

  將領點頭,“使君令我等一路殺過去,直至臨安城下,耀武而歸。”

  嘖!

  這是報復啊!

  金澤看到了長生,笑道:“竟然出動了你,可見使君此次是惱火了。”

  長生睜開眼睛,“嗯!”

  金澤說道:“回來的路上,能不時看到唐軍斥候,不過不多。”

  將領遺憾的道:“這樣啊!那殺不了多少人了!”

  “此行主要是耀武。”金澤比任何人都了解赫連榮,“拖著些人頭在臨安城下跑一圈,隨即回來,對陳州軍士氣打擊不小。”

  “我也去!”

  就在金澤準備告別時,三郎君,金向仁卻開口。

  “三郎君……”金澤說道:“還是先回去吧!”

  金向仁目光炯炯的道:“上次力竭被俘,我一直引以為恥。此次不能雪恥,我如何有臉去見家父?如何有臉去見皇太叔?”

  咳咳!

  皇太叔啊!

  金澤勸了幾句,可金向仁意志很堅定。

  長生可是潭州數得著的好手,有他在,這一路就是刷分。

  金向仁跟著去,便是蹭功勞。

  這等見縫插針的手段,普通人壓根就想不到。

  金澤覺得這不是壞事,等洗刷了屈辱的金向仁回歸寧興時,這洗刷屈辱的功勞,也會被記在赫連榮的身上。

  一物二用,一物二吃……

  妙啊!

  金澤走了。

  臨走前叮囑長生。

  “讓他動動手即可,嗯?”

  “這等紈绔子弟……當老夫是乳娘嗎?”長生不耐煩的道:“知道了。”

  “這是功勞!”金澤笑道:“回頭老夫請你飲酒。”

  “最好的。”長生說道。

  “沒問題,臨安最好的美酒,此次老夫令人買了幾壇,等你回來,一起喝。”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金澤依依不舍的和三郎君告別。

  隨即,兩百余斥候繼續出發。

  “當時被俘,我便想自盡。可那些人看守頗嚴……”

  金向仁一路給眾人說著自己的‘不屈史’。

  為了那些被俘的同袍,金向仁忍辱負重,帶著他們和唐軍抗爭。哪怕是修路,他也為同袍爭取到了最好的飯食。

  “……為了大遼,我愿意犧牲。但為了同袍,我寧愿忍辱負重!”

  金向仁在晨光中說道。

  剛吃的早飯在肚子里還暖洋洋的。

  很愜意啊!

  “發現唐軍斥候!”

  前方,有人歡喜的道。

  將領回頭。

  長生頷首,“動起來!”

  他看了金向仁一眼,“跟在老夫身邊。”

  金向仁乖巧的應了。

  “兩百騎!”

  “看,那兩個背著麻袋的軍士!”

  “是人頭狂魔王老二!”

  將領興奮的道。

  人頭狂魔令三大部喪膽,三大部覆滅后,輪到了潭州軍來體驗這種感覺。

  “今日,老夫用他的人頭來祭奠那些大遼勇士!”

  長生冷笑,按住了刀柄。

  “出擊!”

  金向仁緊緊跟在長生的身邊,輕聲道:“金家會記得您的情義。”

  長生偏頭看著他,眼神不屑。

  金向仁微笑,“金家從不虧待自己人。”

  你想斬殺王老二立功,那些功勛能換取什么,金家加倍給你!

  不就是功勞嗎?

  不就是升遷嗎?

  不就是賞賜嗎?

  普通人才會期待這些。

  權貴們。

  他們玩弄功勞。

  長生點頭,“三郎君悍勇,臨陣斬殺王老二。”

  金向仁微笑。

  斬殺人頭狂魔,當自己回歸寧興時,將會帶著一身光彩。

  家族將會因他而驕傲。

  對面,王老二喊道:“殺人了!”

  郎君說過,此戰就一個要求,殺人!

  報復!

  雙方相對疾馳,很快就接觸了。

  “一顆!”

  生意,開張了。

  王老二興高采烈的。

  兩個長老也跟著心情愉悅……二哥高興,咱就高興。

  刀光就像是來自于九天,突然降臨。

  “死!”

  長生凌空一刀。

  “好!”

  將領和麾下齊齊叫好。

  金向仁緊緊跟著。

  王老二眼看著就要中刀。

  金向仁嘴角含笑,他知曉,這一刀不會斬殺了王老二,而會重創他。

  隨即,就到了他表演的時刻。

  我的時刻!

  一把戒尺突然飛了出來。

  呯!

  長刀碎裂。

  長生肝膽欲裂。

  一道身影飛掠而來。

  安紫雨接過反彈回來的戒尺,氣息鎖定了長生。

  而在另一邊,王老二飛也似的沖過來。

  一把抓住了金向仁。

  拖到自己的身前。

  “你有些眼熟。”

  王老二說道。

  金向仁絕望的看著被安紫雨一戒尺劈飛的長生。

  “我愿降!”

  “可郎君說要殺人!”王老二不想違背郎君的命令。

  吥……

  身前的俘虜突然放屁,臭不可聞,接著屁股那里多了一團濕潤。

  “嚇屎了!”

  王老二隨手把金向仁丟在地上。

  金向仁跪地,嚎哭道:“小人會修路,小人能監工,誰敢偷懶,小人的皮鞭又快又狠。小人還能潛入俘虜中去,打探誰想逃跑……”

  王老二:“……”

  金向仁叩首。

  “小人,愿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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