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668章 我當然站在百姓這邊
  “相公,敵軍斥候突然密集起來。”

  斥候帶來了最新消息。

  “前鋒距離多遠?”黃春輝沒看地圖,廖勁等人卻圍在地圖邊上。

  斥候說道:“兄弟們深入了百余里,依舊查探不到。”

  “那就還早。”

  斥候告退。

  劉擎指著地圖說道:“斥候冒死深入百余里,也沒打探到敵軍蹤跡,按照腳程來算,相公,應當在四五百里之外。”

  黃春輝說道:“既然沒到,無需管。各處盯著,另外,該收割的糧食要抓緊,莫要落入敵軍手中,那是資敵!”

  “是!”

  黃春輝閉上眼睛,愜意的道:“還能打盹十余日,想想真是愜意啊!”

  “相公。”

  江存中進來。

  “那邊如何了?”廖勁說道:“若是太過,這邊也該出手打壓一番。”

  豪族的面子要給,但若是做過了,該敲打也得敲打。

  江存中苦笑,“楊玄封了黃氏的生意,查出了不少弊端,更有逼良為娼之事。”

  廖勁:“……”

  劉擎張開嘴,突然罵道:“小崽子這是覺著自己的敵人太少了不成?愚蠢!蠢貨!”

  黃春輝淡淡的道:“陳國便是世家門閥與豪紳的天下,與其說是帝王治理天下,不如說是共治。

  如今的南周便有些這樣的影子。

  大唐接手了陳國之后的中原,世家門閥,地方豪紳多不勝數。

  在長安,世家門閥對朝政的影響無孔不入,帝王也得忍耐。

  在地方,豪紳掌控田地產業與人口,地方官員若是不低頭,政令都出不了官衙。

  故而,每每官員到了地方任職,必先去訪問豪紳,一一親切談話,安撫豪紳。實則,便是在暗示,以前有的方便,以后,依舊有。”

  這是無奈之舉。

  若是地方豪紳不配合,官員待不了多久就得滾蛋。

  甚至有身敗名裂的可能。

  廖勁說道:“那些人啊!貪婪。不過也少不得,有他們在,地方少事。”

  在地方,在城池之外的鄉村,靠的便是豪紳的人在管理。

  有事兒都在下面被處置了。

  若說世家門閥是副皇帝,那么地方豪紳便是土皇帝。

  官員甚至得求著豪紳協助自己管理地方,為此愿意給些好處,比如說兼并土地,對一些違律的事兒睜只眼閉只眼。

  一切,都以大局為重。

  至于百姓,就如同牛羊。而官員在地方任職也有個雅稱,叫做牧民。

  牧,放牧!

  黃春輝說道:“此事做都做了,回頭那些人鬧騰,壓一壓。”

  “以后怕是會給他使絆子!”廖勁苦笑,“年輕人,沖勁大。”

  黃春輝問道:“你等就沒勸?”

  江存中低頭,“勸了。”

  不過他沒聽。

  “他如何說的?”

  “楊玄對百姓說,那些豪強想試探他的態度……他來桃縣就兩個字……”

  邊上的張度抬頭,“公平!”

  黃春輝眼露異彩,旋即湮滅,“公平,何其難!不過,他既然有此雄心,來人!”

  一個小吏進來,“相公。”

  黃春輝說道:“傳老夫的話,讓那些人,要些臉!”

  新人剛來,就遇到下馬威,隨后反手一巴掌抽的豪強們臉痛。

  黃春輝的話,就是威脅。

  老夫,命不長了。

  老夫連皇帝都敢翻臉。

  別嗶嗶啊!

  否則老夫在大戰前弄死幾個,隨后功勞一壓,誰敢置喙?

  劉擎想到了黃春輝鎮壓此事的幾種可能,但沒想到竟然如此霸氣。

  整個桃縣的豪強們,竟然噤聲了。

  某個青樓中傳來了叫罵。

  “黃春輝那條老狗命不久矣,這時候誰和他較勁,小心被他臨去前拉走。”

  楊玄回來,被黃春輝呵斥了一番。

  但緊接著,黃春輝又說他才將領軍擊敗潭州軍,辛苦了,放假一日。

  這特娘明晃晃的護犢子啊!

  這小子是老夫的人,在老夫致仕之前,誰敢沖著他下黑手,就別怪老夫把他帶走!

  消停了。

  楊玄出了節度使府,等在外面的姜鶴兒迎上來,“郎君。”

  “這是氣什么呢?”楊玄問道。

  姜鶴兒說道:“那些官吏進進出出的,看到我都在笑,笑的古怪。就像是……”

  老賊笑嘻嘻的,王老二說道:“就像是看傻子。”

  姜鶴兒哦了一聲,“那不是我,是看你。”

  王老二說道:“我就蹲在老賊的身邊,要看也是看你和老賊,你們兩個傻子。”

  “我這般聰明……”

  “聰明還被人哄!”

  楊玄好奇,“怎么被哄了?”

  姜鶴兒跺腳,“王老二,你敢說,回頭我就在你的飯菜里放蟲子!”

  “我不說,我不說。”王老二悻悻然的道:“不就是被人問喜不喜歡男人嗎!至于鬧騰成這樣嗎?”

  呃!

  楊玄看看男裝的姜鶴兒,俏麗的讓人心動。

  罪過,罪過!

  姜鶴兒咬牙切齒的道:“王老二,你得罪我了!”

  老賊說道:“郎君此次得罪了豪族,就怕以后麻煩。”

  姜鶴兒也愁眉苦臉的道:“我在門外,聽那些官吏說,郎君剛來就得罪了土皇帝們,怕是在桃縣站不住腳。”

  楊玄上馬,護衛們跟過來。

  “有些餓了。”楊玄覺得胃口好了,見邊上有個攤子,就牽馬過去。

  擺攤的是一對中年夫婦,賣的是胡餅。

  “什么餡料的?”楊玄問道。

  婦人在打盹,男子在揉面,聞言抬頭,“楊使君!”

  婦人猛地驚醒,揉揉眼睛,歡喜的道:“竟然是楊使君。”

  男子說道:“有羊肉餡的,有豕肉餡的,還有菜餡的,”

  楊玄知曉自己胃不舒服是宿醉的反應,不能吃太油膩,“來個菜餡的吧!”

  男子熟練的揪了一坨面,反復揉了,把剁碎的餡料填進去,再攤平。

  沒一會兒,香味就出來了,姜鶴兒在楊玄的身邊迫不及待的道:“給我一個羊肉餡的。”

  “我要豕肉餡的。”只要是吃,就少不了王老二。

  右側,幾個穿著華麗的男子緩緩而來,身后跟著十余奴仆。

  “那是楊玄。”

  “此人視我等為無物。”

  “此后,他將眾叛親離。”

  “無人支持,他待不了多久就得滾蛋!”

  幾個男子冷笑。

  胡餅好了,用一張油紙包著,楊玄接過,被燙的不斷換手。

  老賊給錢,婦人擺手,“不要不要,楊使君吃,不收錢!”

  老賊笑道:“哪能不收錢,別人看到了,還以為郎君強買強賣,吃東西不給錢呢!”

  婦人說道:“這是奴自愿的。”

  老賊一怔,“你這生意看著不咋好……”

  你這是吃飽撐的?

  婦人看了楊玄一眼,有些難為情的道:“就是想送給使君吃。”

  “為何?”

  男子插嘴,“這千百年來,提及豪強官吏,都是咱們的天。天說話,咱們就得好好聽著。被盤剝了也無人為咱們伸冤,仿佛是應當的。”

  婦人說道:“楊使君說了,他來桃縣是為了公平。”

  老賊問道:“以前就沒有官員這么說過?”

  “有啊!”男子譏誚的道:“那些官員說的漂亮,可沒多久就成了豪強的座上賓。呸!”

  婦人說道:“楊使君卻是真的敢為了公平去得罪豪強,那我送他幾張餅又算得了什么?”

  姜鶴兒好奇的問道:“你等就不怕那些豪強?”

  “怕自然是怕的。”男子揪下一坨面,一邊揉一邊說:“可做人,咱得講良心不是。”

  婦人看了在邊上吃胡餅的楊玄一眼,“咱們沒讀過書,不知曉那些大道理,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話,都記得呢!”

  她清清嗓子,仿佛是要說出什么天大的道理,又覺得太過嚴肅,赧然一笑,整理了一下情緒后,才說道:

  “誰在乎咱們,咱們就幫誰!”

  回去的路上,姜鶴兒若有所思,進了后院,楊玄抬了椅子在外面,準備挺尸,恢復一下。

  姜鶴兒正兒八經的找了凳子來,坐在他的身邊,“郎君。”

  “何事?”楊玄閉上眼睛,只覺得聲音來的有些恍惚。

  娘的!

  下次再不能喝醉了。

  “郎君,你是為了百姓才去得罪豪強的嗎?”

  姜鶴兒雙手托腮,偏頭看著楊玄。

  楊玄靠在椅背上,說道:“一個地方,官吏,豪強,百姓,這是基本的組成。主官治理地方,靠的是什么?”

  “豪強和官吏。”姜鶴兒出身富貴,這等事兒門清。

  “靠豪強能安穩地方,可永遠都無法讓地方富庶起來,強盛起來。”

  “為何呢?”姜鶴兒覺得郎君這話有些絕對了。

  楊玄懶洋洋的道:“豪強要的是什么?要的是田地,人口。鶴兒,人的欲望永無止境。今日有一萬畝良田,他們狂喜過望,可明日他們就會野望十萬畝良田,這是人性。地方發展了,他們就會上下其手,越發瘋狂……”

  “可百姓難道不貪婪嗎?”

  “人性自然包括所有人,從帝王到乞丐。可百姓能用律法,用規矩去約束!”

  “那豪強……”姜鶴兒一怔,“律法對他們無用呢!”

  豪強勾結地方官吏,自己的關系網錯綜復雜……

  “律法,更多時候是由他們制定的。”

  姜鶴兒一臉震驚,“郎君這話,律法是他們制定的,讓我想起了那些豪強殺人無事,兼并田地無事,放貸無事……”

  “當律法無法約束豪強時,地方就有了亂的苗頭。”

  “豪強越強,地方就越弱。”姜鶴兒被楊玄的話引導出了一個道理,“豪強,便是禍害呀!”

  “豪強,本就是毒瘤!”楊玄嘆息,“自己玩去,別吵我。”

  姜鶴兒還有滿腹的話想說,聞言也只能憋著,氣鼓鼓的想著赫連燕。

  燕兒在就好了,我們兩個在一起。

  她突然身體一震,“郎君這是故意得罪豪強?”

  楊玄有些昏昏沉沉的,隨口道:“要么得罪豪強,要么得罪百姓,要么做老好人,和稀泥……主官,必然要站隊。”

  “郎君選擇站在百姓這邊?”姜鶴兒想到了賣胡餅的夫婦。

  “我,當然站在百姓這邊。”

  豪強,毒瘤也!

  赫連燕正在趕來的路上。

  楊玄帶著人馬來桃縣,赫連燕還得安排人手盯著陳州,所以要晚一些。

  三人在官道邊的小店外歇腳。

  一個光頭,看著滿臉橫肉;一個身材高大,沉默的看著右側;一個話卻多,低聲不斷在說些什么。

  “確定她今日來?”滿臉橫肉的男子問道。

  話多的男子頭發亂蓬蓬的,“楊狗先行,那個賤人是他的忠犬,定然要安排眼線,為楊狗看好家。故而晚了兩日。按照腳程,今日她必然路過此處。”

  光頭男子說道:“老孫,你這恨意滿滿啊!還是放不下?”

  身材高大的老孫默然良久,眼眶漸漸紅了,“我那兄弟剛進鷹衛沒多久,就被派來潭州。這是鷹衛內部的傾軋,這個我認。我那兄弟被派來臨安做事,被那個賤人帶著人當場格殺……”

  光頭男嘆息,“這便是命啊!”

  老孫低聲咆哮,“什么命?那個賤人熟悉咱們的行事手法,我那兄弟耿直,也不知變換個法子,一頭就撞了上去。

  我那兄弟啊!從小父母去得早,是我一手把他拉扯成人,就如同我兒子一般的兄弟啊!”

  他蹲下去,右手握拳,一拳捶打在地上。

  地面出現了一個小坑,周圍浮塵震動。

  話多的男子也蹲了下來,“今日便是復仇的好機會。南征在即,大統領可說了,誰能弄死唐軍的大將,重賞。大統領還特別提及了騷狐貍,說這等叛逆,誰弄死她,回去就升遷。升官發財啊!”

  老孫搖頭,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右側官道,“我只要她的人頭,去祭奠我那兄弟!”

  “來了!”

  光頭男子低聲道:“她來了。”

  十余騎旋風般的趕到,在小店前下馬。

  赫連燕下馬,反手揉揉腰。

  老孫起身,說道:“店家,給幾張餅咱們帶走。”

  “好嘞!”

  店家大聲應了。

  捷隆回頭,看著走來的老孫,“哪來的?”

  大戰在即,他是習慣性的問一句。

  老孫微笑,“桃縣來的。”

  說著他走了過來。

  右手垂在身側,反手握著短刀。

  機會來了。

  騷狐貍看著有些疲憊,精神不濟。

  她分心了!

  老孫心中狂喜,神色卻依舊平靜。

  兄弟!

  我今日就取了騷狐貍的腦袋,為你報仇!

  赫連燕抬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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