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707章 怕楊使君
  陳國覆滅后,門閥世家、地方豪強紛紛站隊,這是肉食者的本能。

  一部分人站隊成功,大唐立國后,得到了豐厚的回報。一部分站隊失敗,損失不小。還有一部分不站隊……

  可以這么說,大唐能立國,世家門閥和豪強功不可沒。

  開國后,門閥世家,地方豪強都得到了回報。

  世家門閥站在頂端,分食天下。地方豪強在地方也不差,吃的更專心一些。

  也有人看不慣這些肉食者,上奏疏彈劾,隨后被貶謫地方……地方豪強自然會收拾他。

  有心人發現了一個問題:世家門閥和地方豪強越龐大,越富有,那么,這個國家就會越貧困,越衰弱。

  也就是說,世家門閥和地方豪強的強大,是伴隨著國家的衰亡……二者之間是相反而行。

  當下的大唐,世家門閥和地方豪強的實力已然強大到了一個點……接近陳國覆滅前的那個點。

  地方豪強勢力強大,地方官到任后,第一件事兒就是拜訪這些地頭蛇,暗示,許諾……該有的,依舊會有。

  花花轎子人人抬,地方豪強回以善意,于是,地方‘大治’。

  官員離任,地方豪強發揮自己的影響力,什么萬民傘,什么萬民相送……

  你得了名聲,咱們得了好處,各取所需,這便是雙贏。

  可百姓呢?

  在兩邊看來,百姓,不就是牛羊嗎?

  故而,才會有牧民一說。

  今日地方豪強來了兩個代表,這是釋放善意,也是一種震懾。

  ——哥們,咱注意點影響行不?

  什么查探民情,真當我們是傻子,聾子,蠢貨?

  且楊玄還是客官——外地官員。

  在本地沒有根基,沒有關系網,你怎么和我們斗!

  該給的下馬威你給了,我等收到了,大家,有話好說嘛!

  這個求見的蘊意很豐富。

  在他們看來,堪稱是進可攻,退可守。

  但楊玄卻以一個字回應。

  “滾!”

  姜鶴兒在老板的身側看的很清楚,青衣男子,叫做宋谷的那人,臉色突然就紅了,另一個叫做賀由的男子,面色煞白,那怒火幾乎要從眼珠子里噴薄而出。

  楊玄端著水杯,“強龍不壓地頭蛇,怎地,今日要不你二人給楊某表演一個?”

  宋谷深吸一口氣,“楊副使這是要羞辱我等嗎?”

  這是最后的挽回機會!

  楊玄點頭,“對。”

  “走!”

  宋谷拂袖轉身,賀由冷笑,“希望楊副使在鄧州一切順遂。”

  這是威脅!

  楊玄問道:“你在威脅我?”

  賀由跋扈慣了,“是又如何?”

  “拿下!”

  賀由愕然,宋谷回身,“楊……副使,你要怎地?”

  烏達進來,單手抓住賀由的衣襟往外拖。

  “楊玄,你敢抓老夫?!”賀由咆哮。

  “呱噪!”楊玄擺擺手。

  烏達照著賀由的面門就是一拳。

  鼻血飛濺中,世界安靜了下來。

  宋谷跺腳,深深的看了楊玄一眼,隨即走了。

  屠裳問道:“郎君這是要和他們翻臉?地方豪強……不弱啊!”

  “我來鄧州,為的是百姓。”楊玄一句話就解釋了自己的立場,“想為百姓說話,你就得站在他們的一邊。”

  本朝一個有名的清官,此人在地方為官時,甫一到任,就把那些積年的爭端翻出來,但凡是地方豪強和百姓之間的爭端,一律判處百姓獲勝。

  以前,楊玄不解他為何這般做,現在理解了。

  “地方豪強與官吏聯手,百姓便是待宰羔羊。許多時候,矯枉,必須過正!”

  隨著楊玄的話,護衛們傾巢出動。

  在田間地頭,在鄉村,在大街小巷……處處都能看到他們詢問百姓的場景。

  隨即,豪奴們出現了。

  一個個鮮衣怒馬,手中拎著馬鞭,神色冷漠的看著那些百姓。

  “走了走了!”

  “回頭再說!”

  “老夫還得去買菜呢!”

  一瞬間,護衛的眼前就沒人了。

  臥槽!

  護衛回身,罵道:“賤狗奴,當著耶耶的面,也敢威脅百姓嗎?”

  十余豪奴只是冷笑。

  不得罪,不低頭!

  這是來之前就定下的規矩。

  護衛原先是草原人,野性十足。這些年跟著火神大人學了不少規矩,老實了不少,可此刻卻怒了。

  火神大人交代他們出來打探民情,越詳細越好。

  可百姓都被嚇跑了,他到哪打聽去?

  一怒之下,護衛劈手就扔了一塊石頭。

  呯!

  一個豪奴額頭被砸中,翻落馬下。

  “狗東西動手了!”

  這些豪奴在鄧州狐假虎威,長久的嘚瑟讓他們以為自己便是神靈。

  雙方很快就大打出手。

  豪奴中有幾人有修為,護衛寡不敵眾,鼻青臉腫的躺下。

  豪奴們倒下大半,剩下的罵罵咧咧的上去踢打護衛。

  “這是楊狗的護衛啊!”

  有人清醒過來,捂額驚呼。

  “快,回去稟告郎君!”

  “他先動的手,怕個鳥!”

  一群豪奴嘰嘰喳喳的弄了大車來,把同伴拉回家去。

  護衛孤獨的躺在那里,腫脹的雙眼努力睜開一條縫隙。

  圍觀的人群中,一個年輕人猶豫了一下,走了出來。

  “常三郎,你不要命了?”

  有人低呼。

  年輕人止步想了想,繼續走過去,蹲在護衛的身側。

  護衛開口,“去!”

  年輕人問道:“去哪?”

  “去,尋我的主人。”

  “誰?”

  “楊玄。”

  這個名字仿佛帶著魔力,年輕人身體一顫,轉身就跑。

  他一路跑到了楊玄的駐地。

  “你們一個人被打傷了。”

  大門敞開,年輕人被叫進去,隨即有人帶著他去了后院。

  見到楊玄時,年輕人有些惶然。

  “說說吧!”楊玄很親切。

  “小人叫做常三郎。”

  “嗯!是個好名字!”

  常三郎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紓解,“小人看到那些人圍毆那人,打的好慘。”

  “哦!”楊玄微笑,“來人。”

  “郎君。”一個護衛進來。

  楊玄指指常三郎,“帶著他回家,告訴那些人,此人,以及他的家人,從今日此刻起,若是其中一人走路摔斷腿,上山掉下來,街上被馬車撞,夜里被人毒打……那么,我便會認為是鄧州官吏所為。”

  常三郎還在懵懵懂懂的,出去后,張栩給了他一個小包袱,很重。

  “回家去,以后有事只管請人送信去北疆,記住了?”

  常三郎茫然點頭,“記住了。”

  他還不知道,從此自己就成了鄧州的傳奇人物:地方官吏待他宛如老祖宗,唯恐他一家子出什么意外,北疆那個魔頭會怪責他們。

  于是,常家就成了鄧州最特殊的存在。

  ……

  “出事了。”

  祝年在州廨里和人商議事情,一個小吏飛奔而來。

  “楊玄的隨從被那些豪奴重創。”

  祝年捂額,渾身一松,“好!”

  方爍笑道:“那些豪族的人脈盤根錯節,楊玄也得焦頭爛額!”

  “去打探消息!”祝年心情大好。

  沒多久,小吏再度回來,這一次是滿頭大汗。

  “出動了,出動了!”

  “什么出動了?”

  “楊玄,他帶著護衛,殺氣騰騰的出動了。”

  “這……”方爍看著祝年,二人臉上漸漸多了笑容。

  方爍一拍大腿,“哈哈哈哈!”

  祝年矜持的微笑,但很快就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外面的官吏愕然看著值房,不知二位大佬為何笑的這般暢快。

  但,人人都揉揉肚子,然后張開嘴。

  “哈哈哈哈!”

  當你不知曉上位者情緒的來由時,別擔心,跟著做,就對了。

  ……

  馬蹄聲噠噠。

  楊玄在馬背上,冷著臉,指著前方的一戶人家。

  “叫門!”

  一個虬龍衛上去,揮動碩大的拳頭。

  嘭嘭嘭!

  大門在震顫。

  “誰啊!”

  “甘妮娘!開門!”

  “誰特娘的,來人,有人來鬧事了!”

  里面一陣鬧騰,接著,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吱呀!

  大門打開,虬龍衛側身讓開。

  十余豪奴拿著兵器沖了出來。

  見到是楊玄,他們不禁一怔。

  圍觀者中,有人笑道:“看到是楊副使,他們怕是要縮卵了。”

  楊老板說道:“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準備謀逆!”

  那些豪奴愕然,有人說道:“楊副使說的是誰?”

  主人出來了,拱手,“見過楊副使,楊副使此來……”

  “有人殺了楊某的護衛,我來此看看,是誰那么大的膽子!”

  不就是受傷嗎?什么殺了死了的……主人打個哈哈,“只是斗毆罷了。”

  “我說了,這是,謀反!”

  主人面色劇變,“楊玄,青天白日之下,你難道還敢栽贓不成?看看!看看!”

  主人指指圍觀的人,“你難道敢平白無故的把這等罪名栽贓給王某不成?”

  “你等手持兵器,想做甚?”楊玄指著那些豪奴問道。

  鐺!

  鐺鐺!

  豪奴們手一松,兵器落地。

  楊老板欣慰的道:“看來,還是有人后悔了。”

  眾人心中一松,就聽他厲聲道:“可謀逆這等大罪,難道是放下刀子就能免罪的嗎?來人吶!”

  眾人轟然應諾,“在!”

  楊玄指著大門,“王氏謀逆,盡數拿下!”

  主人大怒,指著楊玄,“賊子,爾敢!?”

  楊玄策馬過來,俯瞰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只可憐蟲,猛地揮鞭。

  “嗷!”

  慘嚎就是信號,護衛們策馬往大門沖。

  “攔住他們!”

  幾個豪奴忠心耿耿的站出來,持刀擋在路上。

  橫刀輕松的切割開他們的肌體,戰馬輕松把他們撞飛。

  “救命啊!”

  戰馬沖進了前院,馬蹄聲噠噠,慘嚎聲中,有人高呼,“棄刀跪地不殺!”

  馬丹,一群棒槌,把這里當做是沙場了!

  楊老板眼皮子跳了一下,準備回頭收拾烏達。

  主人被一個護衛拎過來,“跪下!”

  主人抬頭,眼中盡是怨毒之色,“咱們,沒完!”

  “是啊!沒完!”楊玄微微一笑。

  隨即,一個個奴仆和男女被帶了出來。

  “跪下!”

  面對兇神惡煞的護衛們,豪奴們渾身顫栗跪下。

  “那些人往日好兇,今日竟然這般溫順。”圍觀者中有人驚嘆。

  一個老人說道:“無他,這個世間,兇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有人問道:“那不要命的怕什么?”

  老夫指指楊玄,“怕楊使君。”

  楊使君下馬,“王氏謀逆,罪證確鑿。”

  “楊狗,你……”

  主人抬頭,張栩手中的棍子輕輕擺動了一下,主人的嘴膨脹了起來。

  “誰能說說內情,說的好的,楊某擔保他無事,并,重賞!”

  “小人知曉!”

  “小人指證,郎君與人合謀造反!”

  在一把把橫刀的威懾之下,所謂的忠心耿耿成了個笑話。

  管家嚎哭,“王氏對你等恩重如山,狗賊,你等忘恩負義!往日高呼著忠心耿耿,今日卻丑態百出。神靈在上,為何不降下雷霆,懲罰這些不忠者!”

  楊玄緩緩走過去。

  “忠義與仁義,道德與家規,你等以為,誰更要緊?”

  沒人回答!

  姜鶴兒覺得郎君的身上有一股子不忿的氣息,低聲道:“郎君好像憤怒了。”

  韓紀點頭,“郎君,來自于鄉間,吃過的苦頭,你我都難以想象。”

  “什么是忠心?奴仆對主人忠心耿耿,說什么做什么。那么,我有個困惑。”楊玄指指圍觀者,“王氏兼并田地,逼迫百姓走投無路,做流民,餓死……王氏指使,豪奴動手,這是忠心耿耿。那么我想問問,那些百姓呢?”

  楊玄揮手,憤怒的道:“那些百姓呢?那些嚎哭著無依無靠,絕望的百姓呢?這些狗屁的忠心耿耿,是用百姓的血淚換來的。這是忠義?”

  那些百姓沉默了。

  先前看熱鬧的心態蕩然無存。

  “道德呢?道德讓我等知曉何為禮義廉恥。可王氏的家規卻讓那些豪奴以欺凌百姓為榮,以逼迫百姓走投無路為榮。這是誰家的道德?這是誰家的忠義?”

  嗆啷!

  楊玄拔刀。

  一番話,讓王氏的主人聽的魂飛魄散,抬頭,張開腫脹的嘴,叩首喊道:“饒命!”

  橫刀揮動,把王氏主人的發髻斬斷,頭發披散下來,滿臉都是,看著恍若厲鬼。

  “呃!”王氏的主人嘆息一聲,隨即暈厥,身下,屎尿橫流。

  若非還得要口供,楊玄此刻便想斬殺了此人。

  噠噠噠!

  一個虬龍衛疾馳而來。

  “郎君,動手的那幾家人,一家把動手的豪奴送走,其他的……跑了,帶著家小和財物,急匆匆的往外跑。”

  “我有那么嚇人嗎?”楊玄回身問道。

  那幾家豪強剛開始還矜持著,聽到這邊動手殺人的消息后,馬上卷起細軟就跑。

  “殺人啦!楊狗殺人啦!”

  噠噠噠!

  一隊隊騎兵出現在官道上。

  勒馬,張弓搭箭。

  一個將領策馬出來,喝聲如雷。

  “下馬跪地,或是,受死!”

  沒有誰敢反抗。

  一一下馬跪地,哽咽著,或是嚎哭著。

  將領看看馬車上的財物,贊道:“我甄斯文出馬,果真是無往而不利啊!來人!”

  “在!”

  “去個人,稟告副使,甄斯文領軍趕到,請副使吩咐!”

  “領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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