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793章 威壓
  第二日。

  韓紀鄭重來到了楊家。

  “見過娘子。”

  他鄭重行禮。

  周寧還禮。

  按照規矩,韓紀該走了。

  但他再度行禮,此次是沖著阿梁。

  “見過小郎君。”

  阿梁只是個孩子啊!你們怎么都珍而重之的……正常點,老娘有些怕,管大娘:“……”

  “好!”

  阿梁最喜說好。

  才兩歲的孩子啊!

  韓紀眼中多了喜色,隨即告退。

  出去后,他遇到了林飛豹。

  一種潛伏多年終于變成自己人的感覺,讓韓紀忍不住說了心聲,“小郎君天資聰穎啊!”

  林飛豹點頭,“那是。”

  后院,阿梁和富貴玩耍,不小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倒是沒哭,只是身體一僵,讓鄭五娘想到了要拉粑粑前的節奏。

  她剛想去抱阿梁,阿梁扯著嗓子,“哇!”

  “這是怎么了?”

  周寧出來,鄭五娘抱起阿梁,手一動就痛。她低頭一看,不知何時,阿梁的屁股上掛著一小段枯枝。

  枯枝上有個小凸起,正好戳到阿梁的屁股。

  天資聰穎的小郎君在嚎哭。

  楊老板回到了他久違的節度使府中。

  “見過副使!”

  “見過副使。”

  楊玄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局外人,看著那些官吏恭謹的避在一邊,行禮問好。

  他微微頷首,就像是個工具人。

  為什么會生出這等感覺?

  楊玄進了大堂,劉擎正在吃早飯……一塊胡餅,吃的大半。

  “子泰啊!”

  劉擎舉舉手中的胡餅,熱情的邀請他一起享用。

  “您吃您的,我吃過了。”

  楊玄坐下。

  “吃了什么?”

  “早飯吃了馎饦,天冷,弄了羊湯,加些醬,吃的滿頭汗。”

  “說的老夫都有些羨慕了。”

  “回頭您家中也能弄。”

  “那婆娘早上想吃烤羊肉,老夫想著麻煩,就叫人弄了胡餅。”

  “胡餅配馎饦最美,一口胡餅,再來一口馎饦,喝一口湯下去,哎!干濕搭配,吃著不累。”

  “這話在理。明日老夫定然要試試。”

  “中午也能試。”

  “也好。”劉擎吩咐道:“中午老夫吃胡餅加馎饦。”

  “是。”

  小吏應了,去廚房交代。

  大唐各級官衙都有自己的食堂,這也算是一項福利。

  吃了胡餅,再喝一口茶水順順,這充斥著煙火氣的一日,就這么美好的開始了。

  今日老板很給力,竟然沒偷懶,而是和劉擎一起處置公事。

  人多,而且楊老板拍板很果斷,于是處置公事的速度也跟著飛起。

  “沒了?”

  劉擎抬頭,看到空蕩蕩的大堂,不禁歡喜的道:“哎喲!今日難得清閑,出去走走?”

  “天冷。”楊玄的風寒剛好,按照娘子的吩咐,要少見風。

  “你還修煉過,怕什么?走!”

  老夫聊發少年狂……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劉擎興致頗高,和楊玄出城溜達。

  深秋的風吹過北方的原野,四野凋零。枯黃的草,飄落的葉,風吹過,帶起一陣陣呼嘯聲。

  偶爾能看到一只鳥兒在天空中奮力飛翔,興許是掉了隊,也可能是單身狗。

  “最近,咱們北疆周邊多了不少人馬。”

  劉擎深吸一口氣,冷颼颼的空氣刺的肺痛。

  “這是威壓。”楊玄揉揉額頭,覺得酸痛,“畢竟長安有正朔的大義在,外部威壓,內部就有人會鼓噪。”

  “豪強才將被你收拾,此刻不敢。”劉擎笑道:“都是一群色厲內荏之輩。”

  “干大事而惜身。”楊玄覺得袁本初和這些豪強都是親戚。

  “老夫在想,若是長安的那位知曉你的身份,會如何。”

  “他會毫不猶豫的起大軍來攻打北疆。”

  “他不擔心失敗?”

  “為了權力,他會本能的發狂。”

  “老夫一直在想,何時舉旗。”

  “您是擔心我急不可耐想舉旗吧?”

  “是,你把韓紀拉了進來,老夫下意識的想到了這個。子泰,若是此刻舉旗……”劉擎看著他,“大唐會被打爛了。”

  “我知曉。”楊玄笑了笑。

  “你要知曉天下人的心思。”劉擎看來這番話忍了許久,說的很是順暢,“孝敬皇帝去了多年,說句實話,當初孝敬皇帝在時,百姓也僅僅是知曉這個太子有些意思。”

  “我知曉,百姓知曉了我的身份,可能會同情,但也有可能會厭惡。”

  “對,因為這個身份會帶來戰亂。”

  “我并未著急。”

  “急不來的。”劉擎負手看著遠方,“天下是有些糟糕,可中原的百姓就是這樣,還沒大規模餓死人,他們就會選擇隱忍。

  和饑餓比起來,他們更害怕戰亂。這時候若是舉旗,天下人都會覺著你是個……”

  “事兒精。”楊玄笑了笑。

  劉擎指指他,莞爾,“是啊!事兒精。所以,還得等等。”

  “其實,我一直在看著長安。”楊玄覺得劉擎越發的深沉了,也就是越發的有老狐貍風范了,“他當初把梁靖引入朝中,是想多一個變數,多一個能牽制楊松成等人的棋子。

  可沒想到的是,梁靖進了朝堂,引發了楊松成的反彈,所以張楚茂上位南疆節度使。

  接著楊松成對北疆虎視眈眈,您想想,若是北疆再到了楊松成的手中……”

  “世家門閥不謀反!”劉擎幾乎是下意識的說出了天下人心中的答案。

  “手握利器,殺機自起。”楊玄說道:“若是我手握南疆北疆大軍,就算我出身普通,和偽帝沒那些仇恨,我想,我也會生出遐思。

  更要命的是,麾下也會生出別樣心思。”

  “韓紀那等人?”劉擎回頭,看了在后面的韓紀一眼,“此人桀驁,也就服你。”

  看來老劉沒少觀察韓紀。

  楊玄點頭,“天下大治,那么自然無人會生出異心。天下漸漸亂了,手握利器,必然會生出殺心。”

  “這是勢。”劉擎唏噓道:“當年老夫還說,大唐當延綿千年,可那對父子才登基多少年,竟然就如此了。”

  “我在等。”

  楊玄回身看著長安方向,“這個天下,我隱隱覺著要變了。當大變起時,整個大唐都會震動。”

  “亂而思治。”

  “對。到了那時,我領軍南下,這便是大勢所在。”

  楊玄一直在琢磨大勢。

  他翻看史書,看著那些歷史人物的成敗。

  陳國衰弱時,有人天資聰穎,是明主之相,造反后也是一路順風,很快就聚攏了十萬大軍。

  按理,主公英明,軍隊犀利,該成了吧?

  沒!

  彼時陳國雖然是帝國余輝,但依舊有大義在,一支萬人軍隊集結出擊,一路勢如破竹。

  萬人對十萬,勢如破竹。

  官兵真的是如此犀利?

  楊玄覺得不是,這是大勢所在。

  彼時陳國雖然衰微,但大義名分在。

  官兵出擊,心中帶著的是掃平叛逆的信念,大氣煌煌。

  而叛軍人數雖多,也操練得力,可他們是叛逆!

  叛逆見不得人。

  見到官兵就心慌。

  這是心態決定的一戰。

  而心態,是由大勢決定的。

  “原來如此!”

  楊玄豁然開朗。

  “想通了?”劉擎沒打擾他思索,自己在欣賞秋景。

  “此刻我起兵,就算是連戰連捷,可天下人不會支持我。

  在他們的眼中,我這個前太子的兒子,就是個麻煩。

  給他們,給天下帶來麻煩的逆賊。

  當天下人都認為我北疆軍是逆賊時,軍中的將士會自覺不自覺的把自己戴上一頂叫做叛逆的帽子。

  遇到朝中大軍,他們會心虛,會害怕……

  開頭煌煌,結果凄涼。”

  這便是所謂的為王者開道。

  劉擎贊道;“老夫從未見誰把大勢剖析的如此明晰,好。”

  老頭看樣子是特地邀請楊玄出來說此事,說清楚后就回去了。

  韓紀上前,“郎君所言甚是,此刻動手,大義不在郎君一邊,大勢之下,難免惶然。”

  這個小團體的戰略方向,就這么在桃縣城外定下來了。

  “只是,何時才是機會?”

  老賊看著有些急切。

  王老二問道:“老賊你急什么?”

  “老夫急著做大將軍。”老賊還偷瞥了老板一眼,期盼老板能給自己一個鼓勵。

  楊玄笑了笑,沒接茬。

  麾下有野望是好事,若個個都是寧雅韻那等云淡風輕的性子,那還討什么逆?徑直開個道觀,大家都出家做道士。

  劉擎回到了城中。

  有人來請示。

  “鄧州那邊來了使者。”

  “叫進來。”

  鄧州使者昂首挺胸進來,“見過劉司馬。”

  “何事?”劉擎也不客氣。

  一旦北疆崩盤,他這位逆賊心腹會第一個被處死,一家子不是被流放南疆,就是西疆。

  所以,在決定幫助小崽子的那一刻開始,劉擎就已經把自己的生死,以及一家子的榮辱都和楊玄綁在了一起。

  榮辱與共!

  就算是朝中的使者來了,劉擎依舊是這個姿態。

  來,就來。

  不樂意,滾!

  其實,劉擎對偽帝父子壓根就沒一點好感。北疆從極盛轉衰,就是出自于這對父子的手筆。

  若非帝王威嚴延綿多年,君臣格局不可撼動,北疆多少人會和他一樣高呼昏君。

  使者說道:“我鄧州軍前陣子操練,有軍士進入北疆后失蹤。請轉告楊副使,我軍想進入北疆尋找失蹤軍士。”

  失蹤。

  尋找。

  劉擎淡淡的道:“什么時候,軍中將領為了失蹤軍士也敢行險了?那個軍士莫非是長安某位貴人的私生子,或是喬裝打扮在軍中廝混的皇子皇孫?”

  大唐開國時,將士一心。到了現在,軍中漸漸生出了隔閡,將是將,兵是兵。走失一個軍士,對于將領而言只是個小事兒。

  為此和北疆翻臉,值當?

  不值當!

  楊老虎在此,竟然有人敢來討野火。

  劉擎想到了大勢。

  楊玄把大勢說的很透徹,但他少說了一點。

  大勢操控在誰的手中?

  帝王!

  這等外部威壓,時日長了,內部就會生變。

  “請副使來。”

  楊老板興致不錯,帶著一群人在城外烤肉。

  風很大,吹的火焰散亂。

  沒法烤啊!

  “燒成炭!”姜鶴兒說道。

  楊玄豎起大拇指,“果然是江湖一霸!”

  姜鶴兒得意的道:“那是。”

  “副使。”

  一個小吏騎馬出城,尋到了楊玄,“鄧州來了使者,司馬請副使回去。”

  楊玄看著烤的半熟的羊肉,“讓他等等。”

  小吏:“……”

  姜鶴兒翻動著烤肉,王老二在邊上蹲著扇風。

  韓紀吸吸鼻子,“香!”

  他沒說什么使者的事兒。

  楊玄也不提。

  大家默契的等著烤肉熟。

  “好了。”

  姜鶴兒舉起一塊羊肉,外面微焦,還在滋滋冒油。

  楊玄接過,耳畔傳來朱雀的聲音,“燒烤損害健康。”

  不吃才損害健康!

  楊玄吃了一口,“美!”

  韓紀急不可耐,“給老夫一塊。”

  二人一人一塊烤肉,就這么安步當車回城。

  進城之前,楊玄把手中的骨頭扔掉。

  “這是來者不善啊!”韓紀說道。

  “他們從未善過。”楊玄用手巾擦擦手,把手巾遞給姜鶴兒。

  “還讓我干這個!”姜鶴兒嘟囔,把手巾折好,回去還得洗。

  到了節度使府,韓紀問道:“郎君為何松了一口氣?”

  難道是害怕什么?

  楊玄拍拍小腹,“最近養病,竟然有些贅肉。方才吃了一大塊烤肉,不知會長多少肉。”

  “那郎君走這一段……”

  “不但消食,還能少長肉。”

  為了減肥,不容易啊!

  使者正在大堂里站著,茶水也沒有,座位就更別想了。

  “副使來了。”

  使者側身。

  “見過楊副使。”

  楊玄頷首,進來問道:“何事?”

  使者再度說了一遍。

  “軍士走失?”

  楊玄看著使者,“誰的主意?”

  使者,“您說什么?”

  楊玄不耐煩的道:“誰的主意?”

  使者說道:“小人真不知您在說什么。”

  楊玄呵呵一笑,“這是施壓吧!大義凌然。”

  使者說道:“在未曾得到楊副使首肯之前,鄧州軍不會有一兵一卒踏入北疆之地。”

  這話說的大氣凜然。

  “老夫怎地聽著是怯了呢?”劉擎說道。

  一邊嚎叫有軍士走失,俺們要進來找人。

  一邊又說但凡你楊老板不點頭,俺們保證不越雷池一步。

  色厲內荏。

  這是威壓!

  目的不是出兵,而是以勢壓人。

  這事兒,該怎么辦?

  眾人看著楊玄。

  副使大概率會震怒,隨后呵斥,驅逐使者。

  楊玄開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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