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826章 商國公
  大軍回撤。

  一路上,將士們士氣高昂,楊玄見了笑道:“將士們打了勝仗,胸中憋著一股子歡喜,不可太束縛。

  傳令,五千人為一組,一組出十人,搶羊!哪一組把羊送到我這里,賞一萬錢。”

  軍令一下,全軍歡呼。接著以五千人為一組挑選好手。

  羊是一只健碩的肥羊。

  南賀把肥羊往中間一擱,趕緊策馬跑路。

  隨即,中間煙塵滾滾!

  楊玄含笑看著,“曹穎!”

  “在!”

  曹穎策馬上前。

  “走走。”

  二人脫離了大隊,身后只有虬龍衛的人在。

  “你跟著我多年了,說實話,這一路酸甜苦辣,你都在,我也習慣了你在。”

  主公對臣子的態度就幾種,能用的,不能用卻必須要用的。

  然后又分為幾種,憑著能力上位的,以及,憑著情義上位的。

  曹穎是跟著楊玄的老人,可以說是第一批從龍功臣。

  但,這些年他漸漸掉隊了。

  他反省過,知曉自己的性子壞事兒。

  “你擅長處置政事,可處置政事要的是什么?大氣!”楊玄看了他一眼,“主政者,唯有大氣,方能讓下屬心悅誠服。否則,就算你大才槃槃,下屬依舊不滿。”

  曹穎想到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心中不禁一酸,有些想落淚。

  “是,老夫知曉自己的毛病,有些尖酸刻薄……若非郎君不棄,此刻早已該湮滅無聞了。”

  “湮滅無聞,不至于。”楊玄微笑,“我說過,你是老人。”

  郎君重情……曹穎想到了怡娘,上次他見到怡娘時,見到周寧身邊的管事對她頗為恭謹。

  “是老夫辜負了郎君的厚望。”

  “你也莫要妄自菲薄。”楊玄看了他一眼,畢竟是跟著自己一路走來的老人,丟下了,心中總是覺得少了些什么。

  “燕北城很重要,它扼守潭州南向的大門,能預警,能攔截,能斷敵后路,能讓潭州軍民惶然不安……乃至于百姓不敢出城放牧。”

  “是,這是我陳州以前的日子。”

  曹穎看著楊玄,總覺得老板是故意的,就是想把當年的待遇一并還給潭州。

  若是這樣,老板的報復心堪稱是無敵了。

  他再看了一眼楊玄,天空中依舊煙籠沙般的淺云籠罩,可楊玄的臉上卻仿佛帶著一層光暈,威嚴自生。

  他不禁心中歡喜,想到了先帝。

  陛下若是看到郎君如此,定然會說此乃我家麒麟兒。

  “長安斷掉我北疆的錢糧,看似壞事,可老曹你要知曉,世間事,自立才是強大之基。北疆需要時間,需要錢糧牛羊。

  所以我北上拿下南歸城,此次再度拿下燕北城。為何不順勢拿下潭州和內州?你來說說。”

  曹穎蟄伏了許久,楊玄想看看效果。

  曹穎思忖了一下,“若是拿下了潭州與內州,長安會震動,弄不好就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咱們身上。其次,寧興也會如此。”

  “對。”楊玄很滿意,“天下是一盤棋,北疆要想做棋手,而不是棋子,就得不斷強大。但這需要時日。每過一日,北疆就會強大一分。”

  曹穎說道:“南疆那邊,據聞石忠唐與張楚茂鬧的不可開交。”

  楊玄目光深邃,“別人的事,咱們不管。還是那句話,自身強大了,這個天下……”

  楊玄伸手,緩緩握拳,“你才有資格去角逐!”

  從楊玄執掌北疆以來,安穩內部之后,接著便向北方拓展。第一步,成了,隨后,天下將會隨之而動……

  “天下如棋局,我如今也勉強能落子,攪動風云。”

  楊玄不禁想到了楊略。

  那個男人一直在南周躲著,為了他,幾乎把半生都白白耗費了。

  而曹穎……楊玄看著曹穎,心中難免有些往日的回憶。

  “潭州這里,以后要變成我北疆的一個點,重要的點。

  北拒北遼,兼顧奉州。

  潭州穩固了,桃縣那邊才能沒有后患的去與北遼廝殺,與長安博弈。

  這里,是桃縣之外的重中之重,老曹……”

  曹穎心中想的是去桃縣輔佐郎君,可聽到這里,毫不猶豫的行禮,“老夫愿為郎君戍守燕北城。”

  老人之所以是老人,一是情義,二是他們知曉主君的心思。

  楊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為我看好潭州。”

  “是。”

  曹穎看著老板,不禁百感交集。

  當年那個有些……郎君說是中二,當年那個有些中二的少年,一步步變成了威嚴的主君。

  一隊騎兵最終得到了肥羊,歡呼著往這邊疾馳。

  諸軍隨之歡呼。

  “萬勝!”

  楊玄微笑勒馬。

  一個軍士抱著肥羊策馬近前,下馬,跪下,把肥羊遞過來。

  “這便是我北疆勇士!”

  楊玄微笑,下馬接過了肥羊。

  仿佛是,接過了整個江山。

  “萬勝!”

  霧色朦朧的天空中,春雨綿綿,滋潤著這片草原。

  鳥兒在遠處好奇的看著這支大軍。

  羊群來了,牧民遠遠看到了大軍。

  “那是什么大旗?”

  “是楊字旗,副使在呢!”

  牧民們跪下,虔誠的行禮。

  “愿天神護佑賜予我們太平的副使大人……”

  太平……

  牧人抬頭。

  整片草原都籠罩在了薄紗般的細雨中,地氣從地底下蒸騰出來,看著一片朦朧。

  一個老人歡喜的道:“這便是生機呀!”

  ……

  南疆的春天比北疆來的更早。

  北疆早晚還有些冷的時候,南疆已然是處處鶯歌燕舞。

  萬余騎兵正在疾馳。

  前方,數千叛軍也在疾馳。

  為首的將領一邊疾馳,一邊回頭,“石忠唐這個狗雜種,一直緊追不舍!”

  “快跑!”

  “被石忠唐抓住就完了。”

  叛軍打馬逃竄。

  “看,前面就是山脈,只要進了山中,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眾人大喜,渾身力氣仿佛又增了幾分。

  噠噠噠!

  眼看著山口越來越近……

  一隊騎兵從山口中沖了出來。

  大旗招展,一員大將正在大旗下獰笑。

  “是魏明!”

  叛軍中有人絕望的尖叫,“是石忠唐的麾下大將。”

  前后合圍,數千叛軍不安的看著那面大旗在緩緩接近。

  石忠唐披著甲衣,臉頰微胖,一雙眼由此顯得有些小,但顧盼間,冷漠威嚴。

  “下馬棄刀,除去首領之外,饒你等一死!”

  他舉起手,“我很忙,十息。”

  首領在尖叫,“石忠唐殘暴,別聽他的,咱們往外沖殺,殺一個夠本……”

  可他的麾下叛軍卻毫不猶豫的下馬棄刀,跪在地上。

  幾個首領孤零零的在馬背上,絕望的看著石忠唐策馬過來。

  直至面對面。

  “拔刀!”

  石忠唐看著幾個首領,漠然道。

  幾個首領渾身顫栗。

  其中一人說道:“饒我,我愿做副使大人的奴隸!”

  “拔刀!”石忠唐再度說道。

  有些,不耐煩。

  “他存心要殺咱們……”

  嗆啷!

  嗆啷!

  刀光幾度閃過。

  石忠唐收刀。

  幾個首領的無頭尸骸在馬背上搖晃了幾下,重重落馬。

  那些跪在地上的叛軍顫抖的就像是篩糠。

  石忠唐策馬在其中緩緩而行。

  “你等謀反,本該處死,全家為奴。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是異族出身,我知曉山里的日子難過……”

  那些叛軍只覺得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那種害怕和反感漸漸散去。

  “山外的大唐百姓衣食無憂,山中卻要搓麻為衣,生病了連個醫者也尋不到,只能聽從山神的安排。這樣的日子,你等過夠了。”

  那些叛軍抬頭,眼中多了迷茫。

  “如今兩條路,其一,作苦力;其二,跟隨著我,為我效命。”

  石忠唐勒住戰馬,“誰,愿意為我效力?站起來!”

  一個個叛軍緩緩起身。

  石忠唐的嘴角微微翹起,旋即冷冷的道:“那么,從此后,你等便是南疆大軍中的一員了。集結!”

  他策馬出去,春育上前,“副使,張楚茂那邊怕是會猜忌。”

  “早已翻臉,何懼他猜忌?”

  “為何不放過那幾個首領呢?”

  “叛軍愚蠢,唯有首領聰明些,弄死首領,群蛇無頭,只能依附于我,春育。”

  “副使。”

  “你帶人回去報捷。”

  “是。”

  六日后。

  石忠唐回到了清河。

  徑直去了節度使府。

  和當年在北疆時相比,張楚茂整個人都胖了一圈,看著進來的石忠唐,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淡淡道:“你來作甚?”

  石忠唐說道:“我這里多了數千軍士,要造冊。”

  造冊,才有錢糧。

  張楚茂冷笑,“那些叛軍?這兩年你陸陸續續招募了多少叛軍?長安倒是大方,錢糧說給就給,可見,后宮有人好做官!”

  這是譏諷石忠唐不要臉,認貴妃為母。

  石忠唐眸色幽幽,“莪說,造冊!”

  張楚茂冷冷的道:“不行!”

  石忠唐淡淡的道:“我只是來說一聲,無需你點頭。”

  他可以和長安直接聯系,長安那邊施壓,兵部只能把他招募的勇士造冊,每年發放錢糧。

  “靠那個女人嗎?”

  別人忌憚貴妃,老丈人是國丈的張楚茂卻不懼。

  石忠唐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春育跟著,“副使應該呵斥他。”

  “春育,做事就做事,事做成了才是最要緊的。口舌之利有用?”

  “有時候有用。”

  “那我便把他的舌頭割了。”

  二人出了節度使府,準備回去。

  噠噠噠!

  十余騎緩緩而來。

  “石副使。”

  為首的竟然是個內侍。

  石忠唐下馬行禮,恭謹的道:“阿耶可好?阿娘可好?”

  內侍眼中多了一抹鄙夷,然后微笑道:“陛下與娘娘安好。”

  石忠唐松了一口氣,“我每日在南疆都為阿耶和阿娘祈禱,祈禱他們能活到九十九……”

  沉迷于所謂萬歲中而不可自拔的,不是蠢貨,而是撒比。

  但凡有些腦子的帝王,都會對此嗤之以鼻。

  就算是想長壽,他們也會去尋找別的法子,比如說煉丹,把自己的肚子當做是反應爐。

  內侍下馬,“陛下有話交代。”

  隨后,一行人去了石忠唐家中。

  “為何不去值房?”

  內侍有些不滿。

  石忠唐笑的憨厚。“節度使對我不滿呢!在那里會被譏諷。”

  “哦!”

  內侍冷笑,隨即說道:“陛下問你,南疆如何?”

  石忠唐束手而立,仿佛皇帝就在眼前,“開春以來,我已率軍清剿過兩次叛軍,如今南疆安穩。”

  “張楚茂如何?”

  內侍盯著石忠唐。

  石忠唐認得這個內侍,乃是皇帝身邊得用的,他低下頭,猶豫了一下,“睿智。”

  夸贊人,一般要有的放矢。

  睿智比較籠統。

  更像是應付。

  內侍干咳一聲,“北疆那邊,楊玄形同于叛賊,陛下震怒。”

  石忠唐說道:“只待陛下一聲吩咐,我愿領麾下討伐叛逆。”

  內侍點頭,“張楚茂無能,陛下,頗為不滿。”

  石忠唐垂在身側的雙手輕輕顫了一下,默然。

  內侍有些不耐煩,心想咱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竟然還不明白陛下的心意……

  果然是蠻夷,愚蠢之極!

  但任務要完成啊!

  內侍說道:“這兩年,兵部對你上報的名冊無不應允。”

  “這是阿耶的眷顧。”

  內侍說道:“去節度使府吧!”

  嗯?

  石忠唐抬頭,“是。”

  節度使府中,張楚茂已經得到了內侍到來的消息。

  “是去了石忠唐家。”

  “石忠唐比那個女人的年紀還大,卻也能涎著臉叫阿娘。外面有傳聞,那個女人為石忠唐洗三……二人赤誠相見,呵呵!”

  張楚茂鄙夷的道:“難怪長安對那個賤狗奴如此眷顧。”

  “國公,不能坐視啊!”

  幕僚賀尊說道:“長安那邊越發古怪了,對石忠唐有求必應,對國公卻頗為不滿。老夫以為,這不是什么好兆頭,弄不好啊!梨園中的那位便是在弄些什么。”

  張楚茂冷笑道:“那位能弄什么?老夫執掌南疆,這是他與國丈的默契。可他卻弄了個石忠唐來牽制。

  如今北疆形同于叛亂,那位心慌了,想直接掌控南疆大軍,與北疆制衡……”

  賀尊說道:“外面都說國公慵懶,卻不知皇帝正在尋國公的錯處。”

  “是啊!”張楚茂嘆息,“不動不錯。老夫此刻只想為國丈掌握住南疆,至于個人榮辱,并未放在心上。”

  賀尊說道:“老夫總是擔心梨園那位。”

  張楚茂笑了,“國丈牽制著他,他能如何?老夫不犯錯,他能如何?哈哈哈哈!”

  一個小吏進來,“國公,長安來人,請國公觀禮。”

  張楚茂淡淡的道:“觀禮?什么禮?”

  小吏說道:“沒說。”

  “看看!”

  張楚茂帶著人去了外面。

  所謂的禮,竟然在外面舉行。

  節度使府的官吏都在。

  張楚茂匆匆趕到。

  內侍拿出旨意。

  干咳一聲。

  “南疆節度副使石忠唐。”

  “臣在!”

  石忠唐微微低頭。

  內侍看了他一眼。

  “……石忠唐,為商國公。”

  張楚茂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他是徐國公,副手怎么能和他平階?

  這不是鼓動石忠唐弄掉他嗎?

  “臣,惶恐,謝恩!”

  石忠唐跪下。

  腦袋側著,看了張楚茂一眼。

  眼神中。

  盡是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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