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832章 打回去
  按理,剛進行了一次不遠不近的征伐后,此刻北疆軍應當以修整為主,順帶保護春耕。

  可他們集結了。

  陳州。

  盧強在校場上咆哮。

  “黃相公為我北疆說話,為副使說話,可有錯?長安有人想置他于死地,這是對我北疆的挑釁。”

  將士們的怒火在蘊集。

  “副使說了,誰敢對黃相公動手,便誅他滿門。你等可有信心?”

  這話里,說的不就是皇帝嗎?

  誅殺皇帝滿門……

  “有!”將士們怒吼。

  “開拔!”

  陳州軍開拔了。

  奉州。

  孫營在校場上喊道:“副使說了,誰動了黃相公,我北疆軍必將南下,誅殺此人滿門。此刻,副使正在桃縣看著我等,出發!”

  奉州軍出動,直逼桑州。

  “使君,奉州軍出動了。”

  桑州刺史吳云喜歡畫畫,且名氣不小。沒事兒他就喜歡在值房里作畫。或是山水,或是一草一木,陶醉其中。

  他曾說,若非自家是權貴,自己是家中長子,不得不門蔭出仕的話,他定然會留在長安,終生與畫為伴。

  這樣的人,到了桑州后,堪稱是無為而治。

  時日長了,地方竟然也說他是個好官……至少不折騰百姓。

  “什么?”

  吳云拿著畫筆,白皙的臉上多了些驚訝之色,“奉州軍出動了?這是要打哪?北遼?”

  “使君,是往咱們這邊來了。”

  別駕肖覽急匆匆的來了,滿頭大汗,“使君,大事不好,奉州軍往咱們這邊來了。”

  呯!

  畫筆落在了畫紙章,剛畫了大半的山水被截斷。

  “看看去。”

  眾人上了城頭。

  遠方,能看到煙塵滾滾。

  “那是孫字旗,是奉州軍。”

  一個將領面色凝重,“使君,北疆,怕是叛亂了。”

  吳云搖頭,“不至于。”

  “使君,都快兵臨城下了,這不是叛亂,何為叛亂?”

  吳云說道:“看著就是了。”

  斥候回來了。

  斥候面色鐵青,上了城頭后,竟然在顫抖。

  “使君,北疆到處都在傳……長安準備對黃相公動手。

  楊副使說了,若是長安對黃相公動手,北疆軍將會南下,征討無道。

  他還說,誰動的手,誅他滿門。”

  肖覽脫口而出,“這是要叛亂嗎?”

  吳云嘆息,“北疆雖說與長安不相往來,可好歹還能維系局面。楊副使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謀反。

  黃春輝是誰?對楊副使有知遇之恩.

  他若是出事了,楊副使不出手,北疆軍民會如何看他?天下人會如何看他?

  黃春輝都致仕了,長安是誰吃飽撐的,要對黃春輝動手?”

  斥候抬頭,“說是……陛下。”

  吳云干咳一聲,“想來,宮中的飯食太好了些。”

  這話,是在嘲諷陛下嗎?

  眾人裝傻。

  大軍距離十里扎營。

  是夜,城中軍民徹夜難眠。

  唯有吳云睡得好。

  第二日,奉州軍逼近。

  “萬勝!”

  歡呼聲中,一隊隊軍士從城下走過。

  “這特娘的,分明就是校閱,示威。”

  城頭,肖覽不滿的道。

  吳云說道:“派人去長安,告知他們,北疆軍被激怒了,大軍壓境。要么換人來戍守,要么,就答應老夫致仕。草特娘的!一群蠢豕!”

  肖覽應了,安排后回來,“使君好像不擔心?”

  “老夫擔心個屁!”

  “還請使君指點。”

  吳云說道:“黃春輝老夫知曉,貪腐不可能。”

  “若是謀反呢?”

  “哎!他都垂垂老矣了,在北疆不謀反,到了長安,手中無一兵一卒時謀反,你覺著是他蠢,還是你蠢?”

  “那陛下為何動他?”有人不解。

  “黃春輝在長安深居簡出,這事兒多半是朝中拿他作伐。不過,北疆大軍南下的消息傳到長安,長安多半會選擇偃旗息鼓。

  好了,老夫回去作畫,沒事,你等也早些回去。”

  眾人:“……”

  第二日夜里,就在眾人難以入眠時,突然聽到城外傳來了歡呼聲。

  “萬勝!”

  “萬勝!”

  “萬勝!”

  隨即城中戒嚴,城頭火把林立。

  直至黎明,吳云才令人出城查探。

  “走了,都走了。”

  吳云撫須,“去打探。”

  斥候一路跟著大軍,最后,竟然厚著臉皮舉手靠攏。

  “拿下!”

  “別,輕點啊!”

  斥候被拿下也不怕,笑嘻嘻的道:“我只是來打聽為何退兵……”

  拿下他的隊正按著刀柄,“長安,服軟了!”

  斥候被丟下,喊道:“哎!咱還沒吃早飯呢!兄弟們,有餅子不?”

  隊正臉頰輕顫,“就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給他!”

  得了幾張餅子,斥候一路吃一路回來。

  “說是長安服軟了。”

  “撤了。”

  吳云擺擺手。

  將領說道:“使君,就怕是虛晃一槍。”

  吳云罵道:“滾!”

  將領懨懨的走了。

  “屁的虛晃一槍!”

  吳云罵道。

  肖覽說道:“使君為何這般篤定?”

  吳云拍拍城頭,“那位擅長權術,且做事講求利益。殺黃春輝有何意義?能抵消北疆軍南下的壞處?不能。”

  “可帝王一怒,也難說啊!”

  “沒錯。不過,那位楊副使若是要動手,就不會弄什么虛晃一槍,多半會以雷霆之勢。哎!你看看那些將士,你覺著靠他們能守多久?”

  “半年……一個月……半個月……十日……”

  肖覽在吳云鄙夷的目光中都要哭了。

  “屁的十日!”吳云粗俗的道:“潭州一戰大敗,刺史赫連榮被擒。你覺著,咱們比潭州軍厲害?還是說,老夫比赫連榮厲害?”

  肖覽干笑,“自然是使君厲害!”

  吳云看著北方,神色惆悵。

  “老夫昨夜沒怎么睡,一宿想著對上了楊玄會如何。老夫想來想去,哪怕是給自己作弊,依舊不敵。

  老夫披衣而起,看著地圖,琢磨了許久,就琢磨出了兩個字。”

  吳云伸出兩根手指頭,“必敗!”

  肖覽嘆息,“好歹,哄哄自己也好啊!”

  “老夫已經哄了。”吳云譏誚的道:“昨日老夫說北疆軍不會攻城。”

  “使君也沒底?”

  “有個屁的底!”

  吳云此刻才把恐懼釋放出來,“楊玄用兵神出鬼沒,老夫不哄著自己,也會怕啊!”

  “使君……”

  “老夫怕自己忍不住會跑!”

  ……

  在楊玄放出那番話后,整個北疆都動了起來。

  大軍云集,糧草集結。

  整個北疆都沸騰了。

  “昏君!”

  民間昏君的叫罵聲不絕于耳。

  章四娘出門回來,和周寧說道:“娘子,如今連巷子口賣胡餅的那個婦人都在罵昏君呢!”

  “那個婦人又來了?”

  管大娘說道:“她在巷子口賣胡餅,那些人絡繹不絕,若是里面摻雜幾個刺客……娘子,奴覺著不妥。”

  “什么不妥?”

  楊玄抱著大少爺進來了。

  管大娘重復說了一次。

  “那個婦人無需管。”

  楊玄隨口道,坐下。

  “她的男人是北疆軍軍士。”

  楊玄給周寧解釋道。

  周寧說道:“子泰,你壓著長安妥協的消息不放出去,是想作甚?”

  前日,鷹隼就帶來了長安妥協,黃家無恙的消息。

  楊玄抱起富貴,面對面互相瞪了一眼。

  “怒火還差些意思。”

  周寧看了楊玄一眼,“知道了。”

  這是要利用此事把北疆軍民的心氣提起來,讓他們知曉,北疆是北疆,長安是長安。

  對長安的厭惡越深,以后起兵的把握就越大。

  “子泰,你如今謀劃這些,恍若天成。”

  “是嗎?”

  楊玄自己沒發現,他如今安排這些事兒,就像是吃飯喝水般的平常。

  能力從不是天生的,而是通過后天錘煉出來的。

  他執掌北疆,漸漸習慣了這些謀劃。

  等做了帝王呢?

  楊玄丟下這個問題,“我看也差不多了,回頭就令人把消息傳出去。”

  一個仆婦進來,“郎君,包冬來了。”

  “哦!此次他功勞不小。”

  此次北疆和長安的博弈中,包冬帶著人四處傳播……咳咳!謠言,成功把北疆軍民的怒氣提升了幾個等級。

  楊玄去了前院。

  “準備幾個好菜!”

  包冬熟門熟路的吩咐仆役,“好酒來兩壇子,老二,今日可敢不醉不歸?”

  王老二蹲在邊上,“我家就在這里。”

  包冬:“……”

  楊玄出來,正好看到兩個棒槌在拼酒。

  “副使。”

  包冬起身行禮。

  當年的同窗,勾肩搭背的存在,如今也變成了上下級。

  這誰的錯?

  楊玄琢磨了一下。

  “副使,那些豪強最近龜縮在家中,我在想,要不,把謠言散播到他們家中去?”

  這貨的上進心很強啊!

  “沒必要。對了,有件事。”楊玄接過王老二遞來的肉干,塞嘴里嚼著,“長安那邊來了消息,皇帝服軟了。

  記得傳遞消息時,重點突出我北疆軍民萬眾一心,能令長安俯首的氣勢。”

  “是!”

  包冬說道:“老二,酒菜留著,且等我回來。”

  他急匆匆的回去尋到了麾下。

  “長安傳來消息,皇帝,服軟了。”

  看到麾下官吏歡呼,包冬壓壓手,等他們安靜后,說道:“此次傳話的重點……”

  眾人拿出小冊子來記錄。

  包冬說道:“沒有副使的英明決策,就沒有此次勝利。記住,要重點突出副使的英明,以及……皇帝的昏聵,以及老邁。明白?”

  “明白!”

  包冬隨即去了節度使府,韓紀的值房。

  “郎君如何交代的?”

  韓紀老早就得了消息。

  “郎君讓突出北疆軍民萬眾一心,能讓長安忌憚的氣勢。”包冬說道:“下官讓他們去散播消息,主要突出副使的英明和皇帝的昏庸老邁。”

  “好!”

  二人相對一視。

  “有些意思,看來,你和老夫是一伙的。”韓紀笑了笑,“為何你也想看到郎君一路殺上去?”

  包冬干咳一聲,“國丈敢和皇帝討價還價,那是因為他的身后站著潁川楊氏,站著許多世家門閥。副使和皇帝翻臉,靠的便是北疆。可北疆能靠多久?”

  韓紀微笑,“按理,最多十載。”

  “是啊!可十載之后,皇帝對沒了北疆作為倚仗的副使動手,副使只能束手待斃。”包冬說道。

  “你呢?”

  “我?”包冬誠懇的道:“我個人生死真的沒關系。”

  韓紀仔細看著他,“老夫看不出一絲說假話的神色。”

  “我從不說謊。”

  “老夫知曉了。”

  一個小吏進來。

  “韓先生,外面有人有人在說副使想謀反。”

  “這是謠言!”包冬說道。

  韓紀問道:“誰在傳謠?”

  “前太學教授蘭景,帶著一幫子人在拉人聚會,飲酒作樂,四處散播副使想謀反的的謠言。”

  “這是反制!”韓紀撫須,譏誚的道:“長安妥協了,可帝王的面子也沒了,那些人心有不甘,便想造謠生事……”

  他看著包冬,“你以為如何?”

  包冬說道:“其實,對方時機抓的極好。”

  “哦!說說。”

  “就在北疆軍民心氣最高的時候,他們令人傳播副使謀反的謠言。

  這個世間的規矩是什么?帝王為尊。

  這個規矩深入人心多年,在軍民的心中,帝王就如同神靈。

  如今大家興高采烈的罵著神靈為昏君,這是一股子氣在支撐著。”

  “黃春輝被處置的氣!”

  “對。這時候突然傳謠說副使想謀反,還是一個太學前教授在說,那些軍民會如何想?”包冬模仿了一下,身體一顫,“他們的腦子里馬上規矩回歸。

  哦!咱們竟然在說神靈有罪?大逆不道啊!

  這時候,就如同一盆冷水從頭頂上澆下來,整個人都涼了。”

  此人,大才……韓紀想到楊玄對包冬的看重,覺得主公果然是神目如電,“副使此次謀劃反擊長安,不但要救黃春輝,還得要振作北疆軍民的心氣,令他們依附在副使身邊。

  此事不容小覷,你與老夫去見副使。”

  二人隨后去求見楊玄。

  “造謠?”

  楊玄在前院接待了他們,有仆役送上茶水。

  韓紀和包冬欠身致謝。

  楊玄端著水杯,嘖的一聲,“此次皇帝被我抽了一巴掌,順帶踹了一腳,疼不說,老臉都丟盡了。偏生還不敢發作。這是找補來了。可這里是北疆啊!包冬!”

  包冬起身,束手而立。

  我的小伙伴啊!

  一去不復返了!

  楊玄想擁有能正常交流的朋友,可到了這個位置,卻發現是奢望。

  他收攏心神,淡淡的道:“有人挨了我一巴掌覺著不夠,那么,我成全他!打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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