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900章 誰都沒我了解他
  院子里的花都敗了,兩個侍女在灑掃。

  “那些殘花該掃了去!”一個新來的侍女很是勤快的準備動手。

  另一個侍女說道:“不能動。”

  “為何?”侍女拿著掃帚回頭問道。

  “大長公主說了,就喜歡看著這些天然之景。”

  “大長公主來了。”

  二人站在一邊,束手而立。

  長陵被幾個侍女簇擁著往外走。

  前院,前吏部尚書王舉和沈通在等候。

  “見過大長公主。”

  二人行禮。

  長安頷首進來坐下。

  沈通說道:“大長公主,林雅那邊放話,說馬頓為官多年頗為清廉。”

  王舉撫須,“彈劾馬頓貪腐的多是陛下那邊的官員,林雅這話暗指陛下無故沖著馬頓下黑手。帝王當堂堂正正,這話里話外啊,都是詞!”

  長陵秀眉微動,“陛下那邊什么意思?”

  沈通說道:“沒動靜,很是安靜。”

  王舉說道:“林雅下手太快太狠,事情剛發作就切斷了查詢馬頓貪腐線索的證據。”

  沈通看了長陵一眼,“大長公主,此事咱們是繼續觀望……還是什么?”

  長陵說道:“馬頓貪腐之事確實,林雅眼疾手快,陛下那邊無功而返。

  不過,陛下的手段歷來都不差。此事偃旗息鼓,令我有些意外。

  帝王不同于臣子,臣子輸了,忍著,蟄伏著,下次再來。帝王輸了,也得昂著頭,挺著腰,告知天下人,朕,未曾氣餒!”

  這是帝王之術……沈通一怔,然后恍然大悟,覺得大長公主知曉帝王心思再正常不過了,“大長公主的意思是說,陛下此次低調的不對?”

  長陵點頭,“越是如此,底下的動靜就越大。他這般低調,必然是在醞釀著什么。我們的人,可曾發現了些蛛絲馬跡?”

  “有些。”沈通撫須,隱住得意,“馬頓在外面養了女人,那女人日子過的不錯,錢哪來的?”

  “為何不說?”長陵問道。

  聲音很輕,但沈通卻起身行禮,“臣,失職了!”

  長陵微笑,“沈先生坐。”

  沈通坐下,有些局促。

  他和王舉都是先帝老臣,投了長陵后,便是長陵之下的兩個頭領。一應外事幾乎都是二人去料理。時日長了,二人難免有些疏忽,有的事兒未曾稟告長陵,就自作主張。

  長陵知曉局促是沈通做出來的姿態,但此次敲打是必須的。她平靜的道:“林雅氣勢洶洶,陛下那里這陣子只能招架,難以反擊。

  此事乃是陛下醞釀已久的手段,他不會這般虎頭蛇尾。那個女人為何沒被鷹衛發現?”

  沈通說道:“那個女人用的是馬頓遠親的名義,若非咱們這邊有人恰好知曉馬頓早些年和親戚不和,幾乎不與親戚往來,還真就忽略了。”

  “那么,鷹衛不會忽略!”

  長陵斬釘截鐵的道:“馬頓若是想自保,就該把這個女人說出來,讓林雅,或是自己處置了她。

  他沒說,只能說明他不舍這個女人。

  陛下既然決定要查他,自然會把他周圍的一切都查清楚。從他與娘子之間的關系,到他時常去何處,以及他和親戚之間的往來……”

  沈通一怔,王舉想到了長陵和赫連紅之間的關系。

  “這是赫連紅的手段?”

  長陵點頭,“我這便進宮去。”

  沈通說道:“何不如咱們直接出手。”

  王舉擺擺手,看著長陵,“大長公主這是想……”

  長陵起身,“我手握兩萬軍隊,可兵部這陣子頻繁掣肘。長此以往,這兩萬大軍怕是要廢了。”

  “陛下的人接手也不會消停!”沈通覺得長陵想的簡單了,“猜忌是帝王的好友,一刻也不能離開。”

  “我知。”

  文青溫婉的大長公主輕聲道:“所以,我要把這個職位,拿過來!”

  ……

  宮中。

  赫連紅正在稟告。

  “陛下,已經查實,那個女人不是馬頓的親戚。”

  癡肥的皇帝坐在那里,微微抬頭,臉頰的肉就跟著顫抖,一雙細小的眼中,多了些譏誚之意,“他費盡心思也要保住這個女人,連林雅那邊也不肯說,擔心女人被滅口。由此可見是愛煞了。那么,便成全他!”

  “是。”赫連紅問道:“臣這便令人動手?”

  “動手果斷些。”

  “是。”

  一個內侍進來,“陛下,大長公主求見!”

  “哦!長陵來了。”

  皇帝微笑著。

  長陵進來,看了赫連紅一眼,行禮,“見過陛下。”

  皇帝笑著問道:“可是有事?”

  長陵點頭,“馬頓之事聽聞陛下這邊陷入了膠著?”

  皇帝看了赫連紅一眼,眼中多了一分滿意。

  “你知道了什么?”

  長陵說道:“我的人昨日得知馬頓有個遠親女子,養在了外面。他恰好知曉馬頓與親戚并不和睦,一說,我就覺著此事不對。”

  皇帝看了赫連紅一眼,那一分滿意消散。

  當然,他知曉赫連紅不敢把此事泄露給長陵。

  但,這并不妨礙帝王本能發作,猜忌上了。

  長陵神色平靜,“我擔心夜長夢多,便趕緊進宮稟告。”

  沈通二人的意思是握著這個證據看戲,需要時再打出去。

  但長陵卻想要兵部尚書的職位。

  先前沈通和王舉雖然沒反對,但顯然他們不認為皇帝會讓出這個要緊的地方。

  掌握了兵部,朝堂之中就有了代言人!

  就如同鄭琦之于楊松成一樣。

  皇帝此刻有些像是吃了一只蒼蠅般的難受。

  他若是說鷹衛已經掌握了這個消息,就顯得格外沒品。

  若是不承認,這事兒長陵的功勞就大了去。

  拿下馬頓,便是清理掉了一個大隱患,如何酬功?

  長陵如今手下也有了不少人,若是再讓她擴張勢力……

  皇帝抬眸看著她,“長陵,你想要什么?”

  長陵平靜的道:“戶部是個要緊的地方,柳鄉在那里多年,我想著,要不,讓他去兵部轉轉?”

  我讓出戶部侍郎的位置,要兵部尚書!

  皇帝緩緩的搖頭,“朕看,他在戶部做的不錯!”

  長陵并未沮喪,反而微笑,“兵部是個要緊之處,不得其人,便會誤了大事。”

  柳鄉是個好人選!

  皇帝動了一下身體,仿佛是肉山即將崩塌的感覺,“拿下了再說。”

  此事不著急,當務之急是拿下馬頓,給林雅一擊。

  “是。”

  長陵告退。

  赫連紅也一起出去。

  “長陵!”

  “紅姨!”

  長陵回身。

  許多時候,正大光明的說話,反而會減少許多麻煩。

  兩個內侍就在前面,赫連紅高了些嗓門,保證他們能聽清,“你要兵部尚書之職作甚?”

  長陵笑道:“您知曉了,那兩萬大軍前次差點被餓死,我都準備去買糧食了。這等事若是再發生一次,我還不如去北疆尋個地方了此殘生。”

  你想去投奔楊玄嗎?那小子如今兵強馬壯,你去了,也只是個妾而已,你難道愿意……赫連紅搖頭,反手捋捋齊腰長發。

  “柳鄉不適合。”

  長陵看著她,“不試試,如何知曉呢?”

  稍后,這話就被傳到了皇帝那里。

  “試試?”

  皇帝微微詫異。

  然后笑了笑,“也好!”

  隨即,鷹衛出動。

  女人被抓住了,而馬頓也被鷹衛從兵部拖了出來,一路就這么拖到了現場,尾隨圍觀的人堵塞了街道。

  當看到那個女人時,馬頓面色慘白。

  林雅聞訊后,砸爛了手中的水杯。

  就在所有人覺著他要在此事上保持沉默時,林雅用一份奏疏震驚朝堂。

  “他彈劾了馬頓。”

  沈通苦笑道:“那畢竟曾是他的心腹。”

  王舉嘆道:“這便是梟雄心性。他彈劾馬頓,撇開了關系,隨后,空出來的兵部尚書之職,他照樣能爭奪。”

  這等狠辣的止損,換做是另一個世界,那些操盤手們也只能甘拜下風。

  長陵說道:“也好!”

  她起身去了后院。

  沈通蹙眉,“大長公主這話何意?”

  王舉眸色溫和,有些喜悅之情,“大長公主想謀劃兵部尚書之職,若是單獨與陛下爭奪,大長公主的勝算超不過一成。林雅加入后,陛下被牽制了不少精力,咱們這邊,勝算大增。”

  沈通無意識的輪流探出右手五指,仿佛在算計。

  良久,他嚴肅的道:“即便是如此,大長公主的勝算也沒有兩成。”

  王舉點頭,撓撓頭,“若是成了,大長公主在朝中就有了自己人,不用事事自己出頭,有了余地,也有了輾轉騰挪的地方,這便是筑基。”

  “可若是敗了……”沈通神色郁郁,“經過此事,陛下會越發猜忌大長公主,此后,會卡住通往朝堂之門,再不給大長公主機會。”

  “是啊!如此,大長公主勢單力薄,要么淪為陛下的一枚棋子,要么,就只能黯然退回來,淪為一個普通宗室。”沈通苦笑。

  王舉咳嗽了一下,喘息著道:“可大長公主畢竟爭過,許多事,哪怕不是奪嫡,也是不成即死。”

  沈通突然微笑,“若是如此,你我二人也難逃一死。”

  王舉嘆息,“人固有一死。”

  沈通點頭,“好。”

  ……

  朝議。

  長陵孤零零一個人。

  林雅來了。

  看不到一點異樣。

  今日群臣奏事都有些恍惚。

  直至議事完畢。

  所有人精神頭就上來了。

  一個臣子站出來。

  “兵部尚書之職空了出來,陛下,臣舉薦兵部侍郎,陳水。陳水……”

  隨后就是吹捧。

  皇帝不時頷首微笑,顯得極為滿意。

  這是皇帝的人。

  林雅微微點頭,一個官員出來,“陛下,臣舉薦刑部侍郎姜賀。姜賀……”

  照例是吹捧。

  這是林雅的人選。

  他壯士斷腕,便是為了死中求活!

  兵部,這是講究本事的地方!

  兩個官員爭執了起來,攻訐對方的人選,贊美己方的人選。

  說到激烈處,二人挽袖子準備動手。

  “陛下!”

  長陵出場了。

  長陵,你真要和朕作對嗎?

  皇帝眸色深邃,“長陵有話說?”

  那兩個官員還在吵。

  “滾出去!”

  一個老臣突然咆哮。

  兩個官員愕然,老臣罵道:“沒見大長公主要說話?”

  這是個即將致仕的官員,也是先帝的臣子。

  此刻突然發飆,所有人才想起來,先帝還有不少人馬啊!

  先帝駕崩后,這些人馬要么投靠皇帝或是林雅,要么就被清洗,剩下的依舊不少,在兩股勢力之間求活。

  兩個官員訕訕的退下。

  老臣這一下算是徹底得罪了皇帝和林雅。

  說完,他對皇帝行禮,“臣老邁,請乞骸骨!”

  皇帝看了長陵一眼。

  “也好!”

  老臣側身面對長陵,眼中多了留戀之色,緩緩跪下。

  “老臣老了,大長公主……保重!”

  這是君臣之禮!

  這個老臣在先帝駕崩后就沉默寡言,眾人都以為他是不想惹事,就等著致仕回家,含飴弄孫。

  轟的一下!

  朝堂上的氣氛就炸了。

  長陵!

  所有目光轉向了長陵。

  老臣既然跪下,行君臣之禮,那么,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是用這個大禮來告訴天下人,皇帝,只是沾了先帝的光。大長公主,不可欺!

  長陵會如何回應?

  這是群臣期待的。

  是淡然不搭理……這樣最好,但這樣也會讓人寒心。

  最好的法子便是寬慰老臣,說一些皇帝的好話。

  長陵緩緩走過來。

  伸手虛扶。

  目光緩緩轉動,看著群臣。

  “路還長,走慢些!”

  ……

  誰敢動你!

  長陵用這句話彰顯了自己的態度!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因此報復你!

  ……

  朝堂之上默然。

  林雅嘴角微微翹起。

  皇帝的猜忌終于讓長陵放棄了輔佐之意嗎?

  如此,二人成為對手,這才是一個好局啊!

  皇帝神色淡然,“兵部尚書人選三人,各執一詞,難分高下。如此,明日三人入朝,當眾闡述對北疆的謀劃。”

  隨即各自散去。

  林雅還沒出宮就吩咐道:“讓姜賀來見老夫。”

  長陵出宮吩咐道:“讓柳鄉下衙后來見我。”

  皇帝回到后宮,吩咐道:“讓陳水來見朕,另外,請幾位宿將進宮,朕,有事與他們商議。對了,長陵那邊去看看,可請了人。”

  沒多久,有人回報,“陛下,大長公主徑直回了公主府,并未請人。”

  皇帝淡淡的道:“癡呆文婦,也敢談兵論戰嗎?此事之后,壓制長陵的人。”

  “是。”

  ……

  下衙后,柳鄉急匆匆的趕到了公主府。

  沈通和王舉都在。

  “你來的正好,事情緊急。”沈通說道:“我與王公商議了一番,此次討論對北疆的謀略,必然是開戰。”

  王舉點頭,“陛下前陣子才將說大遼對北疆處處被動,皆是馬頓之過。陳水必然會秉承這個思路,主張對北疆用兵!”

  柳鄉蹙眉,“林雅也持這個想法。”

  “咱們也跟著!”沈通說道:“既然是渾水,那便跳進去。”

  柳鄉苦笑:“陳水與姜賀曾為軍中宿將,老夫如何能敵?”

  “大長公主來了。”

  三人起身。

  長陵進來,三人行禮。

  “見過大長公主。”

  柳鄉行禮,“多謝大長公主看重,可臣卻擔心不敵那二人。”

  “兵部尚書之職要緊的從不是謀略,而是掌控。”

  大長公主雖說不知兵,可這話當真是睿智……王舉微微頷首。

  可惜大長公主不是男兒身……沈通很是遺憾。

  柳鄉苦笑,“臣也想為大長公主在朝中發聲,可此事……臣真無把握。”

  長陵坐下,廣袖一拂,說道:“皇帝與林雅都是對北疆出兵的支持者,他們想用一次勝利來打擊對方,提振自己的聲威。”

  王舉三人點頭。

  柳鄉知曉此事沒法避免,就說道:“明日臣也贊同出兵。”

  長陵搖頭,“不必,你,反對!”

  王舉一怔,“為何?”

  沈通說道:“此刻出兵,定然是精銳,而不是大軍浩蕩。”

  王舉說道:“為了取勝,老夫敢斷言,此次出兵定然是突襲,不求席卷北疆,只求一勝!如此,獲勝的希望不小!”

  “不,他們必敗!”長陵端坐著,神色從容。

  柳鄉問道:“敢問大長公主,這是為何?”

  長陵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和他玩什么都成,就是別玩偷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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