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921章 我真玩不過他
  吳氏傳承多年,只是北遼這邊無法孕育出中原那等千年家族。每當傳承幾代人后,就會分家。

  吳珞家算是混的差的,竟然在內州安家。

  而吳念這一枝卻混的不錯。

  兩家說起關系來剛出五服,而且在吳珞小時候還有往來。

  漸漸的,兩家的地位越拉越大,往來也就越來越少。

  決定人際關系的從不是什么性格。

  而是,地位!

  小時候,比吳珞大了不少的吳念還時常抱著她出去玩耍,七歲后,兩家就斷了往來。

  但,吳珞覺得當年的情義足以打動吳念。

  所以,她來了。

  但沒想到的是,剛開口,曾親切的堂兄拔刀,毫不猶豫的一刀。

  吳珞閉上眼睛。

  眼睫毛顫抖著。

  平靜的等待長刀臨身。

  勁風掠過,吹的她的秀發飄飛。

  一縷冰涼擱在了她的脖頸上。

  頓時,雞皮疙瘩泛起。

  堂兄沒下手!

  吳珞心中一松。

  “吳副將的長刀再往前一寸,就別怪我下狠手了!”

  這是丁波的聲音。

  吳珞睜開眼睛。

  長刀就擱在自己的脖頸上,丁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吳念的身側,手中握著一根細細的尖刺,抵在吳念的脖頸上。

  吳念的隨從已經沖了過來。

  “但凡再進一步,那便同歸于盡吧!”

  萬宇擋住了他們。

  原來,赫連燕給的兩個隨從,竟然有如此修為。

  吳念冷笑,“殺了我,你等一個也出不去。”

  吳珞說道;“念哥,我來,就沒想著能回去!”

  吳念看著她,“我來金山城后,得知你一家被唐軍擄去,還曾令人查訪。沒想到的是,你竟然做了楊狗的說客!”

  丁波的手一動,尖刺捅進了一截,“你再說一句狗試試?耶耶把你變成死狗!”

  吳念冷笑。

  “想勸降我?”

  “是。”

  “我若是降了,家中會如何,你不知曉?”

  降將的家眷會跟著倒霉。

  “郎君說了,北疆的路,也該修修了。”

  吳念一怔。

  楊玄愛修路聞名天下,而且最喜用俘虜修路。

  若是如此,金山城一戰的真實情況將會被掩蓋。

  直至多年后。

  那時候,怕是那位癡肥的皇帝早就去見先帝了。

  如此,外部威脅解除。

  但吳念是根正苗紅的大遼的將領。

  骨子里敵視大唐。

  他冷笑,“我乃大遼將領,豈可降了楊……楊玄!”

  吳珞伸手按在刀脊上,輕輕推開,走了過去。

  “從小所有人都說我是個美人胚子,都說以后我能給吳氏帶來什么。念哥你不同,你說珞兒這般美,就該找個踏實的人。

  后來,寧興吳氏做媒,讓我嫁給了那位大王。我不愿,你還曾來過書信,說那人勢大,此事不可挽回。念哥你可知曉當初我是如何想的嗎?”

  吳珞微微一笑,“當時我想過自盡,一了百了,有本事,他便迎了一具尸骸去。可看著耶娘和家人,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覺著,這便是以身飼虎吧!

  我認命了,于是便去了寧興。沒想到的是,那人竟然被人毒殺……”

  她看著吳念,見他神色震驚,就說道:“我機緣巧合,得知他是林雅的人,皇帝得知后,令鷹衛下毒,毒殺了他。”

  “原來如此!”

  那位北院大王的癥狀是醉死了。

  吳念一直覺得堂妹的命不好,還多了個克人的名頭。

  “我為他守了許久,期間那家子一直在磋磨我,我知曉,那位大王去了,他家,也就落寞了。

  他們沒地方發泄惶然和絕望,就想沖著我下手。

  弄死我,隨后還能說大王去后,他的娘子斷然殉情。

  如此,名聲大振,說不得還能換取些好處。”

  “珞兒!”吳念沒想到堂妹竟然經歷了這些,更想不到她竟然能看透這些人心。

  吳珞平靜的道:“我與他家周旋,不是為了活命,而是不想帶累耶娘。叛逆的娘子為他殉情,恨屋及烏,帝王一怒之下,弄不好就會殃及家人。”

  “我回到家中,本想就此在家中平靜度過一生,誰曾想北疆軍至,帶走了莪。”

  “從此,楊家多了一個侍女,內州少了一個克人的寡婦珞。”

  “你知曉我的,最是心高氣傲,按理,這等侍女的活計我是萬萬不會干的,寧可去死!”

  “我沒死。”

  “此次北疆起大軍攻伐內州,我得知你在金山城,便主動請纓來勸降你。”

  吳珞揮揮手,“放開他!”

  丁波看了她一眼,“確定?”

  吳珞說道:“他要殺,也會第一個殺我。我尚且不懼,你怕什么?”

  這個娘們,邪門!

  丁波后退。

  吳念活動了一下脖頸,伸手摸了一下先前被刺的地方,收回手,低頭看看手上的血絲,說道:“退下!”

  幾個隨從告退。

  “我渴了。”

  吳珞說道,隨即坐下。

  吳念吩咐道:“去泡茶來。”

  他坐在對面。

  “念哥依舊不肯降嗎?”

  吳珞問道。

  吳念瞇眼看著她,“我乃大遼將領,為何要去北疆隱姓埋名?”

  “那么,城破后玉石俱焚也不懼?”

  “金山城堅不可摧,澄陽城就在身后,此刻乃是初冬,只需堅守半月,天氣就會越來越冷,楊玄只能退兵。”

  吳珞嘆息一聲,“念哥覺著自己與赫連榮相比如何?”

  “我不如他!”

  吳珞抬頭,“赫連榮當初也曾躊躇滿志,可遇到郎君后,連戰連敗,最后連自己都做了俘虜。他直面郎君尚且如此,那么念哥,你哪來的自信?”

  吳念嘴唇微動。

  “大遼這幾年折在郎君手中的將領不少,念哥覺著誰比你弱了?”

  吳念:“……”

  “念哥覺著自己比之林雅如何?”

  吳念搖頭,“差遠了。”

  吳珞挑眉,“先帝領軍御駕親征,郎君彼時領左路軍,直面的便是林雅。兩軍大戰,郎君領陳州軍不但擋住了林雅的精銳,并率先發動反擊,以至于先帝大敗!”

  她身體微微前俯,厲聲道:“林雅尚且不是郎君的對手,你,哪來的自信?”

  吳念身體一震。

  “我乃……”

  “郎君仁慈,那是對自己人。對敵人,他有京觀,有豎桿子,你,想選哪一種?”

  “珞兒……”

  “你可知曉我為何而來?”

  “……”

  “為你當初那封信而來。若是沒有那封信,我便逃了,或是自盡。隨后,內州吳氏便會成為那位大王泄憤的靶子!

  我來,是想救你!”

  吳珞看著堂兄,“也是在救自己!”

  她不喜歡做侍女。

  她覺著自己是鳳凰,那些侍女是麻雀。

  鳳凰和麻雀待一窩里,那種感覺太煎熬了。

  但她是俘虜,沒資格提要求。

  吳念捂額,發現額頭上都是冷汗。

  “他……”

  “郎君說了,不管我是否能說動你,隨后就會攻打金山城。一旦城破,負隅頑抗的一個不少,該殺的殺,該送去修路的修路。那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一生!”

  對楊玄的狠辣,吳珞深有體會。

  吳念見他還在猶豫,就撿起了地上的長刀,無師自通的擱在脖頸上。

  “那便一起去死吧!”

  說著,她用力一拉!

  “珞兒!”

  吳念伸手抓住了刀脊,把長刀奪了過來。

  吳珞喘息著,看著他,“說,降,還是不降!”

  吳念神色掙扎。

  “我,我降!”

  吳珞起身,“我兩日未曾安睡過,先去歇息了。”

  她起身出去。

  丁波跟在身側,“你真敢自盡?”

  “我是死過兩次的人,不在乎真的死一次。”

  “哪兩次?”

  “當初嫁人之前,想自盡。被俘到了楊家,也曾把布匹吊在房梁上……”

  “沒死成?”

  “第一次是念哥的書信讓我知曉,我若是死了,耶娘家人會倒霉。”

  “那第二次呢?我可從未聽聞國公家中有人自盡被發現。”

  “第二次,我剛把脖子伸進套子里去,腳下想用力踢開凳子……”吳珞停頓了一下,“就聽到外面有人叫嚷,說好美的夕陽,就像是煎蛋。”

  她嘴角噙笑,“那叫嚷是如此的真摯,仿佛世間是如此的值當我留戀。我那時候就想到了夕陽,仿佛就在眼前。是啊!真美,不是嗎?”

  丁波點頭,“是很美,不過,我大多忽略了。”

  “聽到他的叫嚷,我看著眼前的一切,連浮塵都仿佛生機勃勃,那一刻,我覺著,活著,真好。”

  “那人是誰?咦!你在后院啊!”

  吳珞溫柔一笑。

  “是二哥!”

  ……

  “出發吧!”

  休整兩日,大軍出發。

  直至金山城下。

  “楊狗來了。”

  蔣晨冷笑,“我為他準備了不少驚喜,希望他能喜歡。”

  吳念回頭,就在城下,一排由粗大木頭搭建的棚子。

  投石機發動,守軍躲在棚子下面,等北疆軍發動進攻時,從棚子里到城頭很近,不至于被打個措手不及。

  建水城就是敗在了這里。

  “金勛的腦子。”蔣晨指指太陽穴,“不怎么靈光。所以,他敗的不怨。”

  “楊狗來了。”吳念指指下面。

  龐大的陣列裂開一條通道,一面大旗下,楊玄被眾人簇擁著。

  他策馬到了陣前。

  “是一座堅城。”

  韓紀笑道:“堅城也曾被郎君攻破過。”

  “是偷襲。”楊玄不想讓麾下生出驕矜之心來,“當初降將孫彥帶著人偷襲了一把,隨后遠遁。守軍大舉出擊去追擊,誰知曉我領軍在后面,順勢沖進去……哈哈哈哈!”

  他笑的爽朗,壓根就沒有為自己當年鼓吹的意思。

  眾人不禁心折。

  韓紀點頭,“這才是人主風姿啊!”

  寡婦珞便是那一次被他擄走了。

  想到吳珞,楊玄問道:“城中可有動靜?”

  赫連燕說道:“并無。”

  但吳珞的生死,目前很難說。

  “要不……等等?”赫連燕建言。

  楊玄搖頭,“任何事,都要以我為主。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遲早會栽大跟斗。”

  所謂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便是這個意思。

  城頭,有人喊道:“楊狗,今日這里便是你的埋骨之處!”

  這等程度的挑釁早就無法令楊玄動怒。

  他策馬緩緩向前,掉頭,面對龐大的陣列。

  江存中拔刀,舉起。

  所有人單膝跪下。

  “國公,威武!”

  這喊聲宛如山呼海嘯,撲擊在城頭上。

  吳念看了一眼,守軍大多色變。

  楊玄頷首,眾人起身。

  “耀武!”

  他淡淡的道。

  將士們拔出橫刀,用刀背敲擊著盾牌。

  “噗噗噗!”

  “降不降?”

  “噗噗噗!”

  “降不降?”

  “噗噗噗!”

  “降不降?”

  城頭,蔣晨笑道:“這里皆是忠心耿耿之士,誰會降?咦!”

  蔣晨詫異的看著吳念,“你怎地面色發白?”

  “冷的!”吳念笑道。

  城下,楊玄退回中軍。

  他看看麾下,眸色平靜。

  許多人,將無法再看到明日的日出。

  這便是戰爭!

  “一將功成萬骨枯!”

  楊玄拔刀。

  “攻城!”

  嗚嗚嗚!

  號角長鳴。

  趙永帶著自己的麾下,見前方大旗搖動,向中軍應旗。

  接著,校尉高呼,“趙永!”

  趙永上前,熱血奔涌,“在!”

  校尉刀指城頭,“領隊,攻城!”

  趙永回首,目光堅毅。

  “為了國公!”

  麾下舉起刀槍。

  “國公威武!”

  “出擊!”

  敢死營在攻破建水城一戰中立下功勛,此次便輪休。

  索云看著一個年輕小將帶著麾下在奔跑,贊道:“不愧是國公的麾下,氣勢如虹!”

  歡呼聲中,唐軍發動了進攻。

  “放箭!”

  弩車震動,巨大的弩槍飛了出去。

  “放箭!”

  弩陣發威,密集的弩箭組成黑云,覆蓋了城頭。

  “投石機呢?”

  剛帶著人躲進棚子里的蔣晨愕然。

  所有人看向他。

  你被耍了!

  兵法就是斗心眼。

  蔣晨弄了個棚子,自覺高明。

  可楊玄只是一道命令,投石機不動。

  他耗費無數民力,得罪了城中所有大戶的舉動。

  就特么的,白費了!

  他仿佛看到楊玄在中軍,淡淡的道:“聽聞守將喜歡兵法?那,我便與他玩玩。”

  北疆軍在接近……

  蔣晨拔出長刀,面色漲紅,“上城頭!”

  剛沖上城頭,蔣晨見北疆軍在距離城頭數十步的地方止步。

  看傻子似的看著他們。

  “放!”

  投石機發威了。

  石塊在城頭肆虐。

  砸出了一塊塊血泊。

  有人絕望的尖叫。

  有人發狂往下跳……

  蔣晨看著那面大旗。

  “原來,我真玩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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