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943章 生機
  大唐不許賭博。

  賭博違法!

  但此次平康坊卻堂而皇之的開起了賭局,金吾衛的軍士,平康坊的坊卒們都視而不見。

  賭局是在一家酒樓里開設的,只需投注,就能免費享用一餐,美食美酒,甚至美人兒都列隊,任你挑選。

  十萬一注,值得給這等待遇。

  下注的人絡繹不絕,十萬一注,都下在了北遼那邊。

  北遼是大敵,可在這一刻,大敵卻變成了北疆。

  常運笑吟吟的在招呼客人。

  每一個客人進來都會報名。

  “千陽侯下注二十萬錢!”

  當即有賬房記錄下了名字和數目。

  管事要了憑據,沖著常運拱手,“阿郎今日身體不適,故而令老夫前來。”

  常運笑吟吟的道:“心意到了就好。”

  管事問道:“把握可大?”

  “十拿九穩!”

  “如此,老夫便回去轉告阿郎這個好消息了。”

  “好說!”

  目送著管事離去,常運身邊的同伴問道:“把握真那么大?”

  “五成。”

  “那你說十拿九穩。”

  “對于賭徒而言,兩成就能下注。再說,這也不是賭錢,而是,站隊!”

  “內州之戰,竟然用這等方式令人牽掛,也算是異數了。也不知那位秦國公知曉了會如何感慨萬千。”

  “贏了,上天。輸了,下地獄!”常運笑的猙獰,“希望他輸光褻褲!”

  “捷報!”

  外面有孩子在喊。

  常運厭惡的道:“此刻老夫最不喜的便是孩子,趕走!”

  同伴笑道:“我去!”

  他出去了。

  然后,又回來了。

  面色慘白。

  常運捧著一杯茶,喝的津津有味,問道:“哪里的捷報?”

  “北疆!”

  那只手一松。

  茶杯落下。

  呯!

  ……

  李晗正在家中和祖父梁王說家事。

  “那個畜生你無需管。”

  “畢竟是父親。”李晗低頭。

  “擔心老夫先去,他能壓制你?”

  “沒。”

  “放心,老夫若是走了,順手帶著他一起去,好歹,在陽間父子反目,到了地底下,得父慈子孝不是。”

  李晗默然。

  腳步聲有些急促。

  管事出現在門外,“阿郎,北疆捷報!”

  梁王抬眸,“說!”

  “十二月,秦國公率軍下內州!”

  李晗霍然起身,喜上眉梢,“好!”

  然后,他跺腳,“可惜沒下注!”

  一賠二啊!

  梁王淡淡的道:“老夫令人用你母族那邊的身份,下了三十萬錢。”

  “賠六十萬!”

  李晗贊道:“阿翁英明。”

  管事一臉便秘模樣。

  “還有事?”梁王問道。

  “阿郎,衛王下了兩百萬錢!”

  梁王:“……”

  ……

  丁長要瘋了。

  “去搬錢!都去!”

  整個王府的人,除去看門的護衛之外,盡數被他趕了出去。

  大車浩蕩,一路往平康坊去。

  宮中,淑妃如往常般的在做衣裳,不過此次做的是小孩子的衣裳。

  孩子她還沒見過,但和兒子說了,等天氣暖和些,就讓他把孩子帶進宮來,她這個祖母啊!攢了許多東西要給小孫孫。

  “這有了孫兒,以后孩子要成親,這聘禮不能寒酸了不是。”淑妃慢條斯理的說著。

  “誰說不是呢?”于男笑道:“現如今啊!宗室娶妻成了斗富,咱雖說沒必要,可也不能讓女方丟人啊!”

  “這邊的錢積攢著,等孩子大了,給他娶親用。只等他有了孩子,我也算是四世同堂了。”

  淑妃美滋滋的想著未來。

  “娘娘。”

  一個宮女進來,一臉喜色,竟然有諂媚之意。

  “何事?”

  淑妃覺得宮女的諂媚有些古怪。

  “北疆捷報進宮了,陛下砸了鎮紙。”

  “哦!”

  淑妃低頭,繼續做衣裳。

  宮女低頭,眼中盡是失望。

  淑妃突然放下了針線,“賞她!”

  于男隨手摸出銀角子丟過去。

  “多謝娘娘。”

  宮女謝恩告退。

  淑妃問道:“我記得二郎是下了多少來著?”

  “兩百萬!”于男在哆嗦。

  “賠多少?”

  “四百萬!”

  淑妃,“好像,二郎成了巨富?”

  她問道:“我多少年未曾大手筆賞賜人了?”

  于男盤算了一下,“少說也得二十年吧?”

  淑妃小手一揮,“但凡在我這做事的,每人賞賜五十錢……一百錢。”

  “多謝娘娘!”

  于男說道:“陛下那邊震怒,咱們這邊歡喜,就怕不妥啊!”

  淑妃說道:“每人賞五百錢!”

  于男:“……”

  等他出去后,淑妃拿起針線,輕聲道:

  “我從未拿他當自己的男人。他越震怒,我就越歡喜。”

  ……

  捷報傳到了小巷子中。

  鐺鐺鐺!

  “說是秦國公取了內州,好生厲害。”

  “可不是,都說秦國公乃是大唐名將,如今取了內州,這大唐名將的中間,得加兩個字。”

  “哪兩個字?”

  “第一!”

  鐺鐺鐺!

  衛王揮舞鐵錘,敲打著刀坯。

  “二哥!”

  出去散步的黃大妹回來了,歡喜的問道:“咱們下了多少錢?”

  “一千錢!”衛王說道。

  “北疆捷報,內州被打下來了。”黃大妹歡喜的道:“趕緊去取了本錢和兩千錢回來。”

  “贏了?”衛王抬頭。

  “嗯!贏了!”黃大妹歡喜的仿佛內州就是自己的家。

  “等我打完這把刀。”

  衛王緩緩打好橫刀,問道:“午飯想吃什么?”

  “羊肉胡餅,錢家的。”

  黃大妹第一次豪氣干云的想吃外面的美食。

  “好。”

  “二哥,記得讓他加醬料。”

  “記著了。”

  衛王出門,和巷子里的街坊們打了招呼。

  出了巷子,一個護衛在等著,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著……神。

  賭神!

  典當家產,籌集了兩百萬錢下注,只是為了義氣。

  沒想到一朝翻盤,兩百萬變成了六百萬。

  六百萬!

  這是個巨大的令人心顫的數目。

  “宮中陛下說是狂喜,準備加封秦國公的孩子。不過秦國公的孩子將來必定是要承襲爵位的,故而加封不了了之。”

  “狂喜?”

  “是。”

  “是無能狂怒吧!”

  衛王去了平康坊。

  “見過大王!”

  常運消失了。

  衛王說道:“我的三千錢!”

  三千錢裝了一個大包袱,很重。衛王輕松拎著,走幾步,回頭,“下次再開局,遣人去王府支應一聲。”

  “是。”

  管事木然。

  沒走幾步,就見一群人小跑而來。

  “我家的錢。”

  “什么錢?”

  常運不知何時出現了,板著臉,“愿賭服輸!”

  “常運,你特娘的不想活了?”

  “那可是我一家子的活命錢!”

  “就賠了衛王的四百萬錢,剩下那么多,為何不還回來?”

  “什么愿賭服輸,不都是為了向陛下效忠嗎?”

  “……”

  人越來越多……

  常運冷笑,“報官!”

  一群金吾衛的軍士出現,驅趕走了這群人。

  “呸!”

  一個伙計沖著這些人呸了一口,說道:“一群土財主,做夢呢?!”

  常運回身,去了后院。

  后院的房間裝修的很是精美,十余男子坐在里面,喝著最好的茶水,甚至還有兩個女伎在舞蹈助興。

  常運進來,微笑著行禮。

  “還請轉告諸位的主人,賭注,回頭就送去尊府。”

  ……

  周氏。

  冬日,萬物凋零,在這個時候,周勤最喜看著白茫茫一片,聽著耳畔鳥兒清脆鳴叫。

  “白茫茫一片蕭索,鳥兒鳴叫卻生機勃勃,這里面,有道的痕跡。”

  周新說道,“阿翁給我說說吧!”

  周勤把鳥籠子掛在枝頭,說道:“春夏秋冬,春,乃生機,夏乃生長,秋乃收藏,冬,乃蟄伏……

  生,長,收,死。這人也是如此,一聲啼哭出世,隨后便是生長,讀書,為官,做事。動到了四五十歲,這人就得收著。等到了垂暮之年,就該靜待天命,任由天命操弄。”

  “也就是,人活一世,到了冬季就是告別。”

  “不。”周勤搖頭,“秋冬肅殺,看似萬物凋零,可物極必反,否極泰來,轉瞬便是春季,萬物生發……”

  “可人死了就沒了呀!”周新說道。

  “傻孩子!”周勤笑道,“老夫死了,便是寒冬來臨。可你等在啊!”

  周新恍然大悟,“兒孫!”

  “老夫的血脈在你等的身子中流淌,你等在,老夫就還活著。周氏不滅,老夫就永生。”

  這話題有些傷感,周新趕緊換了個,“姐夫此次大捷,據聞皇帝震怒,就怕他對姐夫下手。”

  “他擅長權術,可北疆如今被你姐夫經營的格外牢固。此刻他定然懊惱當初下手不夠果決,不過,晚了。”

  “動用軍隊呢?”

  “除非是長安諸衛。”周勤說道:“可長安諸衛疏于戰陣。令人去打聽長安諸衛的動靜。”

  “是。”

  一個管事進來,“阿郎,有大娘子的書信。”

  “阿寧的書信?拿來。”

  周勤接過書信,打開仔細看著。

  寫了什么……周信不敢湊過去看,心癢難耐。

  周勤抬頭,把信紙放回去。

  “阿翁,阿姐說了什么?”

  “你阿姐說,這一胎孕像極好。”

  “會不會是個女娃?”

  “你姐夫也是這般想的,頗為期待。”

  “若是個香香軟軟的女娃,我這個做舅舅的也該去北疆看看。”

  “下了內州之后,北疆那邊軍民士氣大振,有人說,明年就該全力向北。你可知曉這里面的意思?”

  周新一怔,“這是要準備與北遼開戰了嗎?可那只是北疆啊!”

  “你姐夫在那里,那里就是一國!”

  周勤悠悠的道:“你姐夫當初做了太平縣縣令,通商路,打造工坊,這不是一個縣令該做的。

  到了陳州后,他把陳州打造成了一個能自給自足的地方。

  老夫不知曉他在擔心什么,想著到了桃縣,應當不會這般了吧!

  沒想到,一到桃縣他便著手糧食自給自足。

  若非這些手段,你姐夫一朝觸怒長安,頃刻間,北疆就會因為缺少糧草兵器而崩潰。”

  周新一個激靈,“姐夫難道早在太平時就準備和長安翻臉了?這不是未卜先知嗎?”

  “是不是未卜先知老夫不知曉,老夫只知曉,他,贏了!”

  “阿翁,后續長安和北疆,怕是再無轉圜的余地了。”

  “表面和氣,背地里相互捅刀子,這便是以后的北疆和長安。”

  “那周氏當如何?”

  管事去而復返,“阿郎,宮中來人了。”

  宮中來的是韓石頭。

  這位宮中的頭面人物難得去臣子家,此刻來了周家,周勤也琢磨了一番他的用意。

  “請了來。”

  周勤也不說換身衣裳,就這么穿著青衫,頭發也就是胡亂用一根木釵子插著,手中拎著鳥籠等候。

  韓石頭緩步而來,“周公。”

  “早上這只扁毛畜生老是叫喚,原來是有貴客啊!”

  扁毛,畜生……呵呵!

  韓石頭笑瞇瞇的道:“周公好精神。”

  “許多老友還活著,老夫還不能死,好歹要看著他們各自的下場再走。”

  “也是。”

  二人夾槍帶棒的寒暄了一番,隨即進去坐下。

  有下人奉茶,周勤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愜意的看著外面。

  主人家不說話,客人會很尷尬。

  韓石頭開口,“周氏這些年雖說有些波折,不過,日子還過得去不是。”

  “是啊!”周勤淡淡的道。

  “這些年,世家門閥兼并田地不少,陛下看在眼中,本該出手阻攔,可想想,畢竟都是一家人。故而這些年,世家門閥收益不少。”

  “陛下這是何意?”

  “北疆那邊,對土地兼并頗為反感,前次北疆豪強被收拾了一次,說是補稅。說起來,世家門閥不交稅多年了吧?”

  周勤默然。

  “陛下并無追索之意,只是擔心,一旦天下板蕩,世家門閥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周勤依舊默然。

  韓石頭笑道:“陛下說了,咱們,是一家人!”

  朕,決定不忍了!

  周氏站在哪一邊?

  這是韓石頭來的目的。

  周勤幾乎沒有思索,說道:“老夫最喜女兒孫女,故而對女婿和孫婿頗為不滿,總覺著是他們搶走了老夫的寶貝。”

  “是啊!”韓石頭笑道。

  周勤說道:“可老夫卻對子泰,格外滿意。”

  韓石頭微笑起身,“周公決定了?”

  周勤微微點頭,“決定了。”

  韓石頭告退。

  老仆進來,“阿郎,這便是要翻臉了?”

  周勤點頭,“子泰破內州,北疆的格局大變。皇帝怒了,決定從此把子泰當做是生死大敵。這是來逼迫周氏站隊。”

  “阿郎不擔心嗎?”

  “一個世家門閥的家主,就該漠視生死。為了家族,哪怕是弄死自己也不會皺一下眉頭。老夫不懼死,只是……”

  周勤溫柔的道:“老夫舍不得看到阿寧失望啊!”

  ……

  韓石頭回到宮中,“陛下,周氏依舊支持北疆。”

  “周勤那條老狗竟然不觀望?”皇帝冷笑,“如此,且等朕滅了楊逆,再看他的下場。”

  韓石頭微笑,“陛下英武。”

  “從今日起,長安諸衛,嚴加操練。”

  皇帝的聲音回蕩在宮中。

  威嚴,煌煌如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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