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015章 不如錢親
  狩獵歸來后,劉擎發現羅才不對勁,不時會發呆。

  偶爾看著楊玄,目光也頗為復雜。

  他詢問了楊玄。

  “劉公靜觀其變就好。”

  楊玄糊弄了一番,劉擎氣咻咻的走了。

  他借著個機會問了羅才。

  “羅公最近可是倦了?”

  羅才心中有事兒,一直想找個人詢問,劉擎開口,這便是自投羅網。

  “老夫觀察良久,發現北疆將士以及官民,對子泰敬若神明。”

  “不好嗎?”

  “劉公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羅才指指他,“長此以往,北疆必然會鼓噪自立為國。”

  這是不以意志為轉移的變化。

  劉擎不答反問,“羅公覺著,這個大唐如何?”

  “在衰微。”

  “若是一切不變,大唐國祚還有多久?”

  “興許數百年。不過,最多五十載,大唐就要衰微了,隨后的歲月,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

  武皇時代的老臣,果然目光犀利……劉擎問道:“羅公覺著,誰能拯救這個大唐?”

  這個問題有些誅心。

  羅才愣住了。

  “長安那些人可行?”劉擎是真瞧不起長安那群人,以前是羨慕嫉妒恨,現在是不屑,真心不屑。

  “不能!”羅才很坦誠,“除非下一任帝王……”

  “衛王可能繼位?”

  “難于上青天!”

  “除非國丈死了。”劉擎為他補充了答案,“所以,上位的只能是越王。越王上位,楊松成等人越發勢大,大唐會如何?”

  “那群人會分食大唐!”羅才苦笑。

  “長安沒希望!”劉擎搖頭,“那么羅公覺著北疆如何?”

  “蒸蒸日上。老夫在北疆這陣子,覺著……此處就如同是朝陽,每個人都精神抖擻,意氣風發。而長安,卻暮氣沉沉,如同夕陽。”

  “夕陽美不美?美!”劉擎說道:“可夕陽也就是這么晃蕩一下,隨即就落山了。

  老羅,落山后的大唐,你會看到什么?黑暗,無盡的黑暗會再度籠罩中原,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陳國衰微后的那一幕將會重演。內亂不休,異族會趁勢沖進來,殺的人頭滾滾……”

  “別說了!”

  羅才面色鐵青。

  “老夫可說錯了?”

  “你沒說錯,錯的是,這個天下!”羅才心亂如麻。

  “難道視而不見就能避過這些劫難?老羅,我們不在了,可兒孫還在。黑暗將會籠罩他們。你忍心?”

  “老夫在地底下也會吶喊!”羅才只是想想那些場景,就心痛如絞。可卻又生出了無力感來。那種只能坐視的感覺令他如坐針氈。“老夫恨不能沖到宮中,喝問帝王。可不能,且,他不會聽老夫的。”

  “一具尸骸的吶喊有何用?不如此刻努力!”

  “可子泰說過,此生不負大唐!”

  娘的,小崽子作繭自縛……劉擎微笑,“他說過的話,便是我等奉行的圭臬!此生不渝!”

  “這……”

  如此,難道北疆要玩……羅才心中一震,“是勤王還是清君側?”

  唯有用武力去改變大唐的權力構架,這個大唐才有希望重生,這一點羅才有著清醒的認知。

  也就是壓制一部分既得利益者,才能重新整合資源,疏導天下怨氣。

  老羅果然不俗,老夫必須要為子泰拿下這個老東西……劉擎微笑,“羅公只管在北疆待下去,看著我北疆重振大唐,看著子泰,不負大唐!”

  羅才看著他。

  你別忽悠老夫!

  身邊,一直沒吭氣的宋震舉起手,認真的道:“這番話,老夫背書。若是子泰和北疆有違此誓,老夫不得好死!”

  羅才動容,舉起手,“如此,老夫當助一臂之力!”

  “好!”

  一次狩獵后,羅才就正式納入了北疆體系。

  隨即,他就遞上了一份吏治革新建言。

  大樹下有躺椅,楊老板就躺在躺椅上,富貴趴在腳邊,兒子在懷里睡覺,美啊!

  “總結一下。”

  他懶洋洋的道。

  姜鶴兒說道:“羅公的意思是說,首要清理老弱不稱職者。”

  “如何安置?”

  你不可能把這些官吏都趕回家去啃老米飯,回過頭這些人都會變成北疆政策的堅定反對者。

  “羅公建言,我北疆近兩年開辟了許多荒地,陳州之前的那片草原也沒能仔細管轄。既然如此,便把這些官吏安排過去……”

  “韓先生回來了。”

  韓紀回來了,先請見楊玄。

  “老韓來的正好。”

  楊玄指指身側,“一起聽聽羅公的當頭炮。”

  韓紀坐下,先問了一番,說道:“以前是官吏不夠,故而散養著鎮南部和那些村落。羅公此言,堪稱是一針見血,果然是武皇看重的吏部天官。”

  姜鶴兒說道:“羅公說,吏治革新不可一蹴而就,更不能大刀闊斧,否則人心浮動,最容易埋下禍患。”

  韓紀撫須,“這幾年新開墾了許多田地,增加了許多村落人口,可一直沒有有效管轄。草原上也是如此,鎮南部雖說忠心耿耿,可人心易變,趁早納入管轄,正當其時。

  先管著,再細細治理,這是徐徐而行,細雨潤物的手段,羅公……好一個羅公!”

  楊老板愜意的摟著懷中的兒子,“我說過,統御一方,吏治為先。李泌不在意羅才的離去,那是他蠢。而我,卻歡喜自己得了一個寶貝!”

  韓紀看著他,“若非國公重才,羅公也不會來到北疆,更不會盡心盡力。”

  “人心換人心罷了!”

  楊玄從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氣,即便是有,那也是自己靠著雙手打出來的。

  姜鶴兒問道:“國公,這份建言當如何?”

  “劉公和宋公如何說?”

  “他們并未留言。”

  韓紀說道:“這是以示尊重。”

  若是他們批閱留下意見,便是把羅才視為下屬。

  老劉為了我的事兒,真是操碎了心啊!

  回頭,要不讓阿梁娶他的孫女?

  好像他的孫女兒看著平常啊!

  到時候阿梁會不會恨我這個老爹胡亂點鴛鴦?

  罷了,這事兒先擱置。

  楊玄想了想,“放手去做!”

  姜鶴兒寫下四個字,把文書遞給楊玄。

  楊玄簽下自己的名字,把文書遞給她,交代道:“告知羅公,不要瞻前顧后,就算是要動老韓,我幫他按著人。”

  姜鶴兒捂嘴偷笑,“國公說笑了。”

  她發現韓紀笑的有些勉強,不禁一怔。

  這話……難道是真的?

  旋即她又笑了起來。

  可韓紀卻笑不起來。

  楊國公這番話看似玩笑,可他卻覺得是敲打。

  吏治之下,除去楊玄之外,無人不可動!

  這是楊玄的表態。

  有人送來了茶水,楊玄接過喝了一口,指指韓紀,“給老韓一杯。”

  韓紀謝了,隨即說了此行的情況。

  “沈長河不在泰州,老夫去了之后,林駿那邊很是爽快,馬上就發賣了糧食。老夫觀察了一番,沒發現泰州有大動作的跡象。”

  “沈長河不在?”

  楊玄蹙眉。

  “是,錦衣衛的人說,他剛從桃縣到泰州,便接著出發了,只是不知去了何處。”

  楊玄琢磨著,“你覺著他去了何處?”

  韓紀在路上想了許久,“老夫覺著林駿用他用的太狠了些,必須是大事。可泰州并無大事,那么,必然是在周邊。”

  楊玄閉眼,緩緩舉起手,韓紀低頭喝茶,不再說話。

  良久,楊玄說道:“坤州丟失后,寧興三股勢力聯手是必然。他們聯手后,大軍便會進駐我北疆前方一線。這里要注意,林駿當初拿下泰州是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

  “國公指的是泰州原刺史的死?”

  “人本來好好的,據聞一夜能御三女,怎地見他林駿一面就去了?難道他是閻王爺的使者?這里面的道道可不少。若林駿是用手段拿下了泰州,那么,就說明他想擴張自己的勢力。”

  韓紀瞇著眼,“泰州兩側是內州與龍化州,拿下龍化州,便對我內州形成了夾擊之勢。而內州與坤州同樣對龍化州形成夾擊之勢。這是互相瞪眼,看誰先眨眼。”

  “若是寧興格局不變,林駿多半會拿下龍化州。可寧興三股勢力聯手之后,他拿下龍化州,便直面我北疆的壓力。而那三股勢力估摸著會在后方看熱鬧。林駿不傻,怎會為他們火中取栗?”

  楊玄冷笑,“林駿只是林雅的侄兒,可林雅卻把大多資源給了他。這里面什么道道我不去琢磨,就一個,林雅的親兒子可會干看著?”

  “別說侄兒,就算是親兒子之間這般厚此薄彼,都能把人腦子打成狗腦子!”韓紀笑道。

  “故而,我判斷林駿在林雅那邊的處境并不好,至少敵人頗多。”楊玄摩挲著下巴,“他既然不得林雅那邊的喜愛,唯一的法子便是尋機壯大自身,也就是進補!”

  “龍化州不能,那么……”

  韓紀看著楊玄。

  楊玄伸出手指頭,點著北方虛空。

  “老子在想,辰州!”

  ……

  辰州。

  別駕王波下衙后喜歡去買點羊臉回家下酒。

  有人說堂堂別駕,就算是不喜家中做的羊臉,也沒必要親自去呀!

  令仆從去買不行嗎?

  但王波卻說唯有自己親自去挑選的才美味。

  這話對于饕餮而言沒毛病。

  于是,王別駕成就了饕餮之名。

  下衙了,王波笑瞇瞇的走出州廨。

  “見過別駕!”

  官吏們行禮,王波頷首。

  上馬,一路到了市場,馬兒輕車熟路的到了一家專賣羊臉的店鋪外。

  “王別駕!”

  掌柜正在切肉,聽到馬蹄聲沒抬頭,說道:“還請進來坐坐,那一罐子羊臉馬上好,您自己挑挑。”

  “好!”

  王波進去,伙計正在守著一個大罐子。

  大罐子外面有一層厚實的包漿,據聞是掌柜祖父傳下來,里面就算是不加調料,加水加羊臉,就這么干煮,也能煮出一鍋子美味無比的羊臉肉來。

  王波走過去嗅了一下,“味道不錯。”

  伙計低頭,“是啊!”

  “老夫先去茅廁!”

  “茅廁在后面,老夫帶王別駕去吧!”

  掌柜擱下菜刀,帶著王波往后院去。

  到了后院,王波打個哈欠,“這個月的錢,都換成銀子,回頭老夫來拿!”

  “多少銀子?”

  身后有人問道。

  王波不滿的道:“你沒個數?”

  “什么數?”

  那聲音帶著笑意。

  王波渾身一僵,“誰?”

  身后那人說道:“聽聞王別駕好這一口,老夫便來嘗了嘗,味道是不錯,可既然有這等手藝,為何還要貪腐?”

  這里是王波的據點,各方賄賂和貪腐的錢都匯總在此處,換成金銀后帶走。

  王波緩緩回身,“沈長河!?”

  沈長河微笑,“上次一別,沒想到咱們在這等情況下再見。王別駕,一別可好?”

  王波咬牙切齒的道:“你要作甚?不,林駿要作甚?”

  沈長河擺擺手,有人把掌柜帶下去,他負手走到了王波的側后,說道:“想死想活?”

  “你且說來!”王波目光兇狠。

  “金恒!”沈長河說道。

  “你想讓老夫對使君下手?”王波突然身體一震,“定然是如此。當初泰州刺史莫名其妙身死,老夫還迷惑了許久。如今想來,是被你等下了毒手吧!隨后林駿就掌控了泰州。”

  “聰明!”

  聰明人不少,懂的閉嘴的聰明人會活得久些。

  “你等想要辰州?”

  沈長河點頭,“你可以拒絕。”

  不知何時,王波的身后多了兩個男子。

  王波瞇著眼,“使君對老夫不錯,知曉老夫貪腐,也只是呵斥,令老夫收斂些!若非如此,老夫早已被弄死了。這說來,便是老夫的再生父母!”

  “協助我弄死金恒,你貪腐的那些錢可留著。”沈長河開出了條件。

  “發誓,不,老夫要文書!”

  沈長河摸出一份文書遞過去。

  王波看了一眼,正是放他一馬的內容,最后是林駿的簽字。這份文書保留好,留給心腹,若是林駿下狠手,就能以此上告,且還能摧毀林駿的名聲。

  王波貪婪,但對金恒卻忠心耿耿。

  所以,沈長河還準備了不少手段。

  “如何?”沈長河問道。

  “要他幾時死?”

  沈長河一怔,“你不是說他是你再生父母嗎?”

  “爹親娘親,不如錢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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