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030章 跟著我
  人的穩健不是天生的。

  赫連督也是如此。

  當年剛從軍時,他也曾意氣風發,膽大無畏。

  然后,吃了許多教訓后,這才慢慢變得穩重起來。

  這便是另一個世界所說的毒打。

  挨了毒打不是壞事兒,會讓你成熟。

  赫連督就漸漸成熟了。

  隨后,他的用兵變得穩健,穩健中不乏變化。

  就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每一步,都能回味,每一步,都在進步。

  在他的戎馬生涯中,曾遇到許多知名的將領。

  在和這些風格不一的將領交手中,他漸漸形成了自己的用兵風格。

  比如說兩軍對壘時當如何試探。

  若是換個對手,他會直接出動騎兵,用氣勢去震懾對方,隨后大軍掩殺。

  簡單!

  但格外有效。

  可當面的是大唐名將楊玄。

  不!

  現在寧興隱隱有人在說,楊玄乃是名帥。

  名將和名帥,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

  名將,能率軍征伐。

  名帥,可率軍征伐,更是能在廟堂之上籌劃,指點江山。

  面對楊玄,赫連督穩健的選擇了用步卒去試探。

  兩翼沒有示警,也就是說,兩翼不可能存在伏兵。

  那么,他有的是時間……

  每一個名將的城府都是一層厚重的罟羃,要想徹底擊敗他,你就必須得揭開那層羃。

  赫連督想一步步的去完成這個過程,想來會很有趣。

  他對林南說道:“兩翼要盯緊,斥候務必一直暢通無阻……不惜一切代價!”

  楊玄過往的戰績中,伏擊的比例不小。

  赫連督不想重蹈覆轍。

  “是。”林南笑道:“咱們八萬大軍,說實話,他就算是想伏擊咱們,也得有這份實力才行啊!“

  當面之敵三萬,這里八萬,你來個兩三萬人馬想突襲,那和玩兒沒什么區別。

  自取其辱罷了!

  “謹慎為上。“赫連督叮囑道,然后,發現林南神色愕然,“怎么了?”

  他偏頭,隨著林南的視線看去。

  兩千北疆軍步卒正在奔跑。

  咦!

  他輕咦一聲,“這是想作甚?”

  他這里有六千步卒,兩千攻擊六千……

  楊玄在弄什么?

  “殺!“

  雙方撞到了一起。

  甫一交手,北疆軍就制造了突破口。

  趙永帶著麾下拼命的往口子里沖擊。

  切斷敵軍,才能贏取主動。

  北遼軍對北疆軍的逆襲顯然沒有思想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些將士慌亂的叫喊著,有人喊反擊,有人喊合圍……亂作一團。

  “趕出去!”

  將領在高呼,“把他們趕出去。”

  被敵軍突入進來,就像是人體被捅進了一把利器,那種滋味格外難受。關鍵是,若是這把利器不斷往深處去,那會要人命。

  “反擊!”

  敵軍猛烈的發動了反擊,但因陣型被破壞,顯得有些凌亂。

  “保持陣型!”

  趙永滿臉都是血,他高呼道:“跟著,一起……”

  他握緊長槍,弓步向前,吶喊,“殺!”

  他的左右,他身后的一排將士,齊聲高呼,“殺!”

  密集的槍林往外延伸。

  就像是一頭巨型刺猬。

  但凡沾邊的,都被刺殺當場。

  慘嚎聲中,敵將喊道:“列陣!”

  唯有以整齊的陣列迎戰,方能擊敗對手。

  “有些亂!”

  林南有些不滿的道:“

  顯然,將領并未把對手放在心上,以至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隨即的侍衛在給長陵介紹情況,“對手兩千,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定然是以陣列來防御。可對手卻選擇了逆襲。我軍應對有些倉促……”

  “是沒預料到吧?”長陵隱住了輕敵二字。

  “是!”侍衛原先在軍中多年,經驗豐富,“不過統軍將領經驗不錯,大長公主請看,他帶著主力后撤十余步,看似敗退,實則是在整隊。”

  “唯有整隊迎擊,方能挽回被動局面。”

  長陵懂了,“也就是說,只需列陣成功,此戰就能逆轉。”

  侍衛自信的道:“對!絕無意外!”

  敵將成功的組建了陣列,隨即迎上去。

  大旗下,赫連燕看了楊玄一眼。

  楊玄神色平靜,目光看似……好像在敵軍大旗那里。

  國公為何派兩千人迎戰?

  這個疑問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飄蕩著。

  “殺!”

  趙永帶著麾下,同樣用陣列在迎戰。

  一排排軍士倒下。

  他們慘嚎著,身軀扭曲著,看著自己的同袍越過自己,握緊手中長槍。

  “殺!”

  沒有人眨眼!

  從楊玄執掌北疆開始,北疆軍的操典就變了。

  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鳴金聲不至,你就得往前沖,掉下去,摔死!

  這便是北疆軍律!

  剛開始,將士們吃了大苦頭,有人抱怨,有人罷練……

  但最終都在楊玄的鐵腕之下服服帖帖的。

  山一般不可摧的意志!

  這是楊玄的要求。

  “殺!”

  一排排長槍在捅刺。

  “穩住!”

  任達在高呼。

  當初,他是個新卒。

  那時候的隊正是趙永。

  桀驁的任達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第一次上戰陣就差點出事兒,幸而趙永出手,救了他一命。

  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可在經歷了那一次生死關后,任達的性子變了。

  悍勇依舊,但卻多了穩健。

  前方倒下了數名同袍,第二排的任達喊道:“跟上!”

  他率先往前一步。

  握緊長槍。

  余光瞥了左右一眼。

  新卒,身材高大的馬忠在顫栗。

  在平時的操練中,馬忠能以一敵十,連任達都不是對手。

  但任達說過,戰時不比操練,操練時無敵的勇士,上了沙場,可能活不過十息。

  馬忠自然對此嗤之以鼻,以小隊中無敵自居。

  但現在,他卻呼吸急促,渾身打顫。

  對面的敵軍獰笑著走向他,目光中都是兇狠和自信。

  這是老卒!

  唯有老卒才喜歡用這等心理戰來壓垮自己的對手。

  當對手心理崩潰后,輕松收割人頭。

  馬忠雙腿發軟,勉強就位后,卻發現握不穩長槍。

  “殺!”

  任達出槍,搶先刺殺一人。

  “殺!”

  悍卒出槍。

  馬忠渾身發軟,舉起長槍,被輕松格擋開來。

  我完了!

  長槍的槍尖閃爍著利芒,閃電般的往馬忠的胸膛刺來。

  悍卒的眼中閃爍輕松之色。

  是啊!

  只是一個眼神就令對手崩潰了,這功勞拿的沒有半點成就感。

  但,功勞到手,回頭就有賞賜不是。

  弄不好還能升遷!

  “殺!”

  就在老卒心中愉悅時,一桿長槍從側面閃電般的捅入了他的腰側。

  馬忠死里逃生,見是隊正任達,腦子里瞬

  間空白。

  ——操練只是讓你等熟悉沙場,操練時,十分本事能在沙場上用出三分,你便是新卒中的勇士。能用出五分,老子給你敬酒。能用出十分,國公他老人家都會對你另眼相看。

  知曉老子吧!

  當初老子也是你等這般桀驁不馴,旅帥的忠告老子沒當回事,第一次出戰,若非旅帥出手,差點就死了。

  從此,老子就知曉一件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現在,都給老子打起神來,操練起來

  那一刻,馬忠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此刻,卻神奇的回想了起來。

  “爬起來!”

  任達在怒吼,同時格擋開了對手的刺殺。

  馬忠艱難站起來。

  “深吸一口氣!”

  任達反擊,刺死對手。

  馬忠深吸一口氣。

  任達握緊長槍,“跟著我……”

  馬忠握緊長槍。

  任達左腳往前邁步,瞠目怒吼,“殺!”

  馬忠左腳往前,喊道:“殺!”

  長槍的去向有些扭曲,但成功刺入了對手的肩頭。

  “擰!”

  馬忠擰了一下長槍,能感受到長槍在對手肩頭制造的破壞。

  “收槍!”

  擰一下之后,收槍就格外的順遂。

  “握緊!”

  任達喊道。

  “跟著我……“

  他在吶喊,在帶著新卒們沖殺。

  對面,一個敵將指著任達說了幾句,幾個悍卒悄然上來。

  “殺!”

  任達再度刺殺一人,可對手倒下后,身后卻出現了兩個悍卒。

  這二人的目標便是他。

  “殺!”

  任達刺殺一人,卻被一槍刺中小腹。

  他毫不猶豫的側身,可依舊中槍。

  他呻吟著,雙目通紅,“殺!”

  這一槍,竟然把對手推出兩步遠。

  任達身形踉蹌,鮮血從小腹處往下流淌。

  兩個敵軍悍卒撲了過來。

  擊殺對手的隊正等頭領,有助于瓦解對手的組織能力。

  “隊正!”

  馬忠目眥欲裂。

  任達在兩個對手的夾攻下顯得有些狼狽。

  馬忠趕到,任達再度中了一槍。

  馬忠不知自己怎么了,腦里嗡嗡響,但卻格外的清明。

  左腳向前邁步,借助身體的沖勢出槍。

  “殺!”

  斜刺里的一槍,當即刺殺一人。

  剩下一人被任達刺殺,但他的下半身竟然血紅一片。

  “隊正,退!”

  馬忠喊道。

  任達慘笑,“叫兄長!”

  “兄長!”身高馬大的馬忠,竟然哽咽了起來。

  “兄弟們!”任達喊道。

  “在!”

  “讓我們……前行!”

  “殺!”

  長槍林立而出。

  對面的敵軍,目露畏懼之色。

  這是一支把意志錘煉到了極致的軍隊!

  低級將領們會主動帶領麾下殺敵,就如同是保姆,一點一滴的帶著他們度過新卒期。

  這在北遼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能喊一嗓子就不錯了。

  頂多是關系好的,幫你擋一刀。

  這和人性有關。

  而在北疆軍中,這樣的舉動比比皆是。

  可誰都知曉,北疆軍中并無這樣的規矩。

  這是潛規則!

  也叫做,文化!

  馬忠已經徹底忘卻了畏懼,他站在任達的右側,跟著他,一步步往前。

  “殺!”

  對手倒下,馬忠毫不猶豫的

  往前一步。

  但,左側呢?

  空了!

  他用余光看了看,隊正任達捂著小腹,面色慘白。

  “兄長!”

  馬忠有些心慌!

  “嗶嗶個什么?”

  任達踉蹌上前,肩頭靠住他,“別啰嗦,跟著……”

  任達站直了身體,喊道:“跟著我……”

  “殺!”

  千錘百煉的后果就是不管什么情況下,任達的長槍依舊準。

  但收槍時,卻有些吃力。

  他再度靠住了馬忠。

  “兄長!”馬忠說道:“你回去!”

  后面有人會把傷員帶回去。

  北疆神醫陳花鼓就在大軍之后,帶著弟子們無所事事。

  “別嗶嗶!”

  任達喘息幾下,站直身體。

  “兄弟們……”

  他的身體搖晃了幾下。

  “兄長!”馬忠眼含熱淚,“我錯了!”

  “殺!”

  任達出槍,身體仿佛凝固住了,保持著刺殺對手的姿態。

  馬忠一槍了結了對手,嚎叫道:“跟著我!“

  他的兄長,就站在那里,含笑看著他。

  “殺!”

  馬忠手中的長槍閃電般的刺出。

  長槍準的命中對手的胸膛,隨后擰一下,收槍。

  他不敢回頭看。

  就怕一回頭,淚水會模糊自己的視線。

  但左側的空缺不知何時被補上了。

  “喊起來!”

  一個平靜的聲音在鼓勵著他。

  馬忠喊道:“跟著我!”

  整個面的軍士都在聽著。

  按照操典,左腿邁步,雙手借勢前出……

  “殺!”

  當面的敵軍,被這一擊給動搖了陣型。

  馬忠收槍,看了左側一眼。

  旅帥趙永微笑對他說道:“干得好!”

  “旅帥!”馬忠興奮的喊道。

  “叫我兄長!”

  “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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