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054章 靠山
  @@北疆,搶購食鹽的風潮依舊。

  “百姓畢竟錢財有數,還得留著大半錢財家用,故而搶了一些,見節度使府沒動靜,就收了。如今就是那些有錢人在搶購,不過很是狡猾,令家人分散,以百姓的名義采買。“

  包冬站在一家鹽店的對面,看著圍在店門外的數十男子,說道:“咱們的人要混進百姓中去,把長安和寧興勾搭之事告訴他們。”

  身邊的小吏訝然,“主事,若是如此,就怕百姓慌亂啊!”

  “慌個屁!”包冬微胖的臉上多了不屑之意,“皇帝最蠢的一件事,便是不知曉北疆人的性子。逼到了絕路上,他們會去搶!哪有食鹽就去哪搶!”

  小吏哆嗦了一下,“那不是瘋子嗎?”

  “你想想,國公帶著一群瘋子去搶掠,誰擋得住?”包冬搖頭,“一群蠢貨,覺著自己并未反對國公,只是想掙錢……掙錢嘛!天經地義。可北疆因此而陷入險境卻視而不見。錢財欲望,果然能令人變蠢。”

  小吏說道:“主事這番話說的真好。對了,主事上次說回春丹不只是能補腎,還能調理陰陽二氣,可是真的?”

  包冬點頭,“人體有陰陽二氣,陽強便會上火,看著那等滿面紅光的人,多是如此。”

  “那陰氣強呢?”

  “陰氣強啊!這人就會陰柔……到了極致,這男人就會想做女人。“

  “我有個朋友……”小吏誠懇的道:“他便是如此,可能吃?”

  “能,不過吃藥之后,還得要洗心革面才行。“

  “有數,那回頭我便去……我便令他去買。”

  包冬看看小吏臉上的白粉,說道:“也好。”

  對面突然一陣喧嘩,接著有人喊道:“怎地沒鹽了?“包冬眼中閃過殺機,“此人該殺!”

  身后有人幽幽的道:“安排!”

  險些被嚇傻的包冬回身,“我說赫連百戶,你走路就不能有個動靜?”

  赫連榮指著對面,“這些人都被我錦衣衛盯上了,包主事只管去。“

  “好說。”

  包冬拱手走了。

  “主事不是國公的同窗嗎?難道還怕錦衣衛?”小吏問道。

  包冬看了他一眼,“不是怕,而是敬而遠之。”

  赫連榮站在屋檐下,笑道:“我錦衣衛對于許多人而言便是毒蛇猛獸,可不做虧心事,何懼鬼敲門?”

  身邊的力士笑道:“鬼遇到了咱們也得怕!”

  赫連榮說道:“在國公歸來之前,務必把此次搶鹽百斤以上的名冊整理好。“

  “是!”力士問道:“可要殺人嗎?”

  “想,不過國公說了,二郎君還未周歲,好歹做回善事。”

  “哇!”

  二少爺躺在床上嚎哭,阿梁站在邊上有些手足無措。

  “大郎君,莫要欺負阿弟啊!”

  鄭五娘嗔道,然后抱起老二哄著。阿梁仰頭看著,“阿弟!去玩!”

  鄭五娘笑道:“二郎君還小,大郎君想帶著他出門,還得等幾年呢!”

  “哦!”

  阿梁有些失望,回身就看到門外的劍客。

  “天氣漸漸涼了,大郎君少吹風……”

  鄭五娘念叨著,“也不知國公何時歸來,這外面鬧的沸沸揚揚的,都說要沒鹽吃了。這人……怎么能不吃鹽呢?”

  阿梁出去,富貴不知從那里鉆出來,沖著他搖尾巴,被劍客一尾巴抽的嗷嗷叫。

  “阿梁!”

  周寧從外面回來,見他站在屋檐下,唇紅齒白的模樣,不禁招手。

  “阿娘!”

  阿梁卻不肯下去,坐下來,摟著劍客嘀咕,“阿耶呢?劍客!”

  孩子漸漸長大,需要一個有力的榜樣和依靠,這個時候,父親就能適時

  填滿這個心理空洞。

  “這孩子!”

  周寧進了房間,身后怡娘和管大娘也跟了進來。怡娘在進去之前看了阿梁一眼,說道:“看著好似當年的郎君。”

  好似一個輪回!

  她搖搖頭,把這個念頭拋開。

  周寧坐下,“怡娘坐。”

  “多謝夫人!”

  怡娘坐下。站著的管大娘沒吭聲。

  剛開始她對這個待遇差別很不滿,可等看到怡娘在國公那里都有座,甚至有時候國公還去攙扶一把時,這等念頭就消散了。

  “外面搶購食鹽的風潮壓不住了。”周寧喝了一口茶水,“節度使府遣人來說,無需管。可這等時候,卻能看出人心向背。”

  怡娘眼中一亮,“夫人是想說……看看民心?”

  周寧點頭,“夫君常說民心如水,一旦沸騰,便是大風大浪。他在北疆這些年,一直在收攏民心。我想看看……”

  “節度使府那邊怎么說?”怡娘問道。

  “劉公說只管試。”

  “是該試試了。”怡娘說道:“以后許多事,都得要倚仗民心。”

  “是啊!”

  并非是你有強橫的軍隊就能縱橫天下,當天下人和你離心后,軍隊就成了無源之水。

  “去前院!”

  周寧去了前院,召集管事議事。

  “夫人說試試民心,老夫以為,這是國公臨行前的交代。”

  節度使府中,劉擎為自己先前的表態解釋。

  宋震把幾份文遞給等候的小吏,等他走后,反手捶捶后腰,“民心啊!可控,不可欺。”

  “沒錯,子泰以誠待民,此次謀劃桑州,怕是會引來不少手段。先試試也好。”

  半個時辰后,一個小吏來稟告,“夫人令人帶來了三車食鹽,說是盡數以進價賣給節度使府。”劉擎一怔,笑道:“這是細雨瀾物啊!好!收了!”

  宋震說道:“該大張旗鼓!”

  劉擎搖頭,“不,還是靜觀為好。”

  國公夫人把家中的食鹽賣了大半回去,據聞國公夫人說了,她從不擔心北疆會缺鹽。

  “說國公定然能想到法子!”

  “這么說,咱們還真是缺鹽了?”

  “長安和寧興勾結,斷了咱們的鹽路。”

  “艸!北遼是我大唐的死敵啊!也能勾結?”

  “有些人的心中沒有江山,只有私心!”

  “這話說的極好,年輕人叫什么?老夫看你頗為順眼,可曾婚配……”

  “我叫東東包。”

  “哪有這等古怪的名字?哎!你別走啊!”

  消息迅速發酵。

  各處都在議論此事。

  桃縣城中的坊墻早就被推倒了,但百姓還是習慣以坊為單位,哪怕是飯后出門溜達,也多是在原先的地盤內。

  一群老人飯后蹲在坊中十字路口邊上。

  “說是夫人賣了食鹽給節度使府,買多少,賣多少。“

  “老夫也想賣,可擔心斷鹽啊!”

  一群人在嘀咕。

  “哎!老劉你去哪?”

  一個老人挎著個竹籃從右側走來。

  “賣鹽!”老人說道。

  一個老人問道:“賣鹽?你就不擔心家中斷鹽?“

  有兩個文人打扮的男子在邊上酒肆外說話,聞言其中一人說道:“這人沒鹽吃可會死人的。你這等老漢不讀,不知曉厲害。”

  老人說道:“前年老夫家中窮的吃鹽都摳摳搜搜的,如今卻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老夫是沒讀過,可仔細琢磨,這好日子誰給的?不就是國公給的嗎?

  如今有人想給國公難看,給咱們北疆難看,老夫沒什么好說的,一個

  字,斗!和他們斗到底!

  老夫蠢,就認準了一條,國公讓老夫去哪,老夫就走哪!”

  老人昂首挺胸,兩個讀人卻悻悻然,有些灰頭土臉。

  “是啊!這好日子可不就是國公給的?如今國公夫人都出面了,咱們還等什么?”一個老人起身,彎腰把先前脫掉的鞋子穿上,“走,賣鹽去!”

  人潮漸漸在節度使府外匯聚。

  “賣鹽!”

  “賣鹽!”

  “別擠!都別擠!”

  維持秩序的軍士臉都被嚇白了,唯恐發生踩踏事件。

  “這些蠢人!”

  幾個豪強在另一側看著這一幕,冷笑著。“此次咱們沒摻和,是好事!”

  孫賢說道。

  “是啊!可惜,少掙了不少!”

  “劉擎出來了。”

  劉擎出來,喊道:“都別急,別急,一個個來!”

  噠噠噠!

  馬蹄聲在長街上緩緩接近。

  有人看了一眼,“是國公!”

  “國公回來了。”

  楊玄剛回來就看到了“圍攻,節度使府的一幕。

  “這是……”

  他交代周寧試試民心,可沒交代用什么方式……什么都交代了,妻子就變成了下屬。

  一個老人出來行禮。

  “您別折我壽!”

  楊玄下馬扶了他一把。

  老人年歲大了,顫顫巍巍的道:“老夫聽人說,有人想擠兌國公呢!小人問了兒孫,得知他們也去搶了鹽巴,就狠抽了幾巴掌,這不……”

  老人回身,“出來。”

  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年輕人出來,臉上果然有巴堂印,中年男子的深,年輕人男子的淺,不仔細看不出來。

  “老夫就踹著他們出門,把鹽巴賣回來。國公,不是老夫不肯送,是家里……也不寬裕。”老人一臉羞愧。楊玄扶著他,看著那些百姓。

  都說人心不能試,可他總是忍不住……在北疆這些年,他自問對百姓貼心貼肺,可終究心中有道坎。

  討逆是何等大事,一旦起事,民心最為關鍵。

  若是百姓反對怎么辦?

  鎮壓自然不妥。

  北疆軍將士多是北疆子弟,一旦民心亂了,軍心,也就散了。

  他沒事兒就喜歡在外面轉悠,看著那些煙火氣,也看著那些笑臉。

  他想把自己融入進去,和所有人榮辱與共,但他知曉,每個人的悲歡是不相同的。

  他覺得討逆天經地義,可在外人的眼中,孝敬皇帝蒙冤,也僅僅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

  百姓不支持,軍隊就不會支持。

  所以,他才讓周寧試試民心。

  他覺得,最好的結果是百姓徹底停止搶購食鹽。

  這便是號召力。

  可沒想到的是……

  楊玄握著老人的手,總覺得胸口有什么噎著。

  他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楊某……”

  老人說道:“國公說過,咱們是一家人呢!老夫沒讀過,蠢笨,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曉一件事,哪有自家人難為自家人的?”自家人!

  楊玄想到了自己的猜忌,臉不禁紅了起來。

  他低頭看看老人。

  一張老臉上,皺紋宛若老樹的皮,滿是滄桑。一雙渾濁的眼中都是歡喜,仿佛………

  “國公就是咱們的靠山,國公好,咱們就好。”老人用最簡樸的話,說出了楊玄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我是他們的靠山。

  楊玄看著他,認真的道:“你們才是我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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