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077章 親事
  林駿的使者是老熟人沈長河。

  他到桃縣后等了兩日,可一直等不到接見。后來他問了問,據聞秦國公是去了各地視察,但沒說視察什么。

  而巧合的是,沈長河出發前,林駿也出發去視察,視察的是各地軍隊。

  沈長河不動神色的試探了一番,可接待的官員嘴上把門,除去吃住的事兒之外,一概不答理。

  他此行來北疆出使,目的便是要試探楊玄今年的打算。

  林駿說過,當下的局勢漸趨明朗:寧興聯手,可舍古人異軍突起,打亂了寧興的如意算盤。接下寧興將會面臨著選擇。

  是全力先滅了舍古人,還是先全力收復龍化州等地,重新建立一條保護腹地的防線。

  寧興的下一步很難抉擇,但毫無疑問,楊玄的態度將對北遼的選擇有著巨大的影響,甚至可以這么說,楊玄今年的選擇,將會決定北遼的選擇。

  但林駿說了,若是一切不變,北遼會繼續衰弱......興許,十年二十年后,就成了前朝。

  若是北遼繼續衰弱,三州的地位就尷尬了,面臨著一個空前強大的北疆何去何從?

  若是被北疆圍在中間,何去何從?

  林駿是割據了,可治下軍心民心并不穩靠,若是他繼續攻打北遼,三州軍民可會跟隨?

  可若是不攻打,在這個變幻莫測的大局中,三州的未來,同樣兇吉難定!

  沈長河暗中推演過十余次,每一次三州之地的結局都不好。

  在他有些不安的時候,林駿尋他喝酒。

  席間,林駿說了一句話。

  「長安不會坐視楊玄成為一個龐然大物!」

  沈長河豁然開朗。

  是啊!

  若是北疆滅了北遼,和長安的實力一下就變了。

  甚至楊玄還能居高臨下看著長安,威脅,或是干脆起兵。

  那就是改朝換代。

  有人說楊玄發過誓,此生不負大唐,被沈長河譏諷:他只需打起清君側的大旗,挾天子而令天下。

  他不負大唐,可他的兒孫呢?

  老子打江山,兒子改朝換代有區別嗎?

  長安不敢賭楊玄的節操!

  所以,一旦局勢劇烈變化,長安不會坐視!

  這是林駿篤定的一點,也是他敢于和寧興翻臉,敢于在北疆之側割據的原因。

  ......

  楊玄已經進城了。

  他先回家。

  王老二進家就往后面沖。

  「老二這般急切,是想做新郎了?」老賊取笑,「你不是說,女人無趣嗎?」

  楊玄蹙眉看了他一眼,屠裳也說道:「老二難得想女人,你譏諷他作甚?」

  王老二的新家在內院和外援的中間,實際上就是把內院和外院的圍墻破開一段,就在靠

  近前院的地方修了個宅子。

  不過,前后都開了門。

  有人說這般影響國公府的風水,楊玄不置可否。

  用老賊的話來說,當一個人貴不可言時,風水的規矩也得在他這兒失靈。

  就算是不失靈,他的強大氣運,能輕松碾壓風水帶來的壞處。

  「我的肉干啊!」

  新家的院子里,傳來了王老二的嚎叫。

  聽著,像是痛失所愛。

  老賊干咳一聲,「老夫就說,老二怎地那么猴急。」

  楊玄惱火的道:「告訴廚房,斷老二半月肉干。」

  「該!」

  屠裳第一次贊同收拾王老二。

  ()回到家,楊玄看到阿梁身邊跟著富貴,就抬頭找了一下。

  身邊樹上,劍客居高臨下,冷冰冰的看著他。

  「豹子肉腥膻,否則哪日便燉了你!」

  劍客對家里人都不錯,唯獨對家主沒啥好感。

  「阿耶!」

  阿梁過來,仰頭道:「今日有人叫我小掌教!」

  艸!

  楊玄氣壞了,「誰叫的?」

  鄭五娘福身,「是個喝酒喝多的,叫做什么莊......那人拿著酒葫蘆,打著酒嗝叫大郎君小掌教。安司業接著就飛來了,好兇,拿著戒尺把那人打的慘叫不已。」

  那多半是酒兵系的莊信吧!

  還好!

  楊玄不動聲色的問道:「寧掌教可說了什么?」

  鄭五娘說道:「寧掌教一臉惆悵。」

  老帥鍋大概覺著莊信的話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可惜楊玄不點頭,一切都是夢。

  楊玄進家,周寧和怡娘正在商議著什么。

  「老二的婚事?」

  楊玄看到了聘禮。

  「是啊!」

  周寧說道:「老二沒什么要求,可好歹也不能敷衍。再有,女方雖說是俘虜,可既然成親了,就是一家人。成國公在北遼也算是大戶,可不能被他們比下去了。」

  楊玄樂了,「什么意思?難道那邊還準備送陪嫁來?」

  周寧點頭,「那位成國公赫連羅說了,好歹自家就這么一個妹妹,怎能簡單就嫁了。成國公府啊!丟不起這個人!」

  「這是要和我比比財力?」楊玄笑道。

  「子泰你可不能比這個,否則外界會說你驕奢Yin逸。」周寧扶扶玳瑁眼鏡,給他一個眼色。

  楊玄看了怡娘一眼,「是啊!化州那邊,我剛殺了個刺史,順帶說皇帝是個昏君,長安聞訊怕是要瘋了。皇帝正想著尋我的把柄加以攻擊......」

  怡娘一臉遺憾的道:「罷了,我那些體己,悄然送給老二就是了,就不大張旗鼓了。」

  周寧挑眉,楊玄得意一笑。

  怡娘隨即告退。

  「老二的親事慢慢來。」楊玄坐下,「今年要緊,弄不好,便是奠定大局走向的一年。」

  「你是說北遼?」周寧問道。

  楊玄點頭,「開春了,按理北遼那邊就該磨刀霍霍,準備沖著北疆下狠手了,可赫連督卻按兵不動,連斥候都不敢冒險深入,可見寧興那邊依舊沒有下定決心。」

  周寧搖頭,「不懂這個。」

  媳婦在裝傻,但楊玄覺得這不是壞事,「能令寧興猶豫不決的,唯有舍古人。」

  舍古人開春會如何,這對今年的北疆大局同樣有影響。

  若是舍古人按兵不動,那么楊玄會按照預想的戰略部署行動。

  若是舍古人進攻......

  「他們人不多吧!」周寧隨口問道。

  「不過,頗為兇悍。」

  「和北疆將士比起來如何?」

  「我會讓他們知曉何為真正的勇士。」

  「國公。」花紅進來,「外面節度使府的人傳話,林駿的使者請見。」

  楊玄說道:「讓他等等!」

  周寧問道:「可是對那邊不滿?」

  「不是不滿,而是我無需給他面子!」

  楊玄伸手畫個圈,「林駿城府深,手段高超,不過運氣不好,遇到了我。」

  周寧看著他,「那要不,先沐浴?」

  楊玄笑嘻嘻的道:「一起啊!阿寧!」

  ()周寧自然不去。

  吳珞熟練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國公......」

  「對頭,就這樣!」

  楊國公洗完澡出來,神清氣爽。

  吳珞抱著楊玄換下來的衣裳出來,花紅瞥了她的裙子一眼,撇嘴,「潤了!」

  吳珞面無表情的抱著衣裳過去,交給負責洗衣的仆婦。

  「國公的?」仆婦挑眉,曖昧的看了一眼她濕潤的裙擺。

  「對!」

  吳珞點頭,回去換了衣裙。

  她坐在床榻上,臉上有些紅。

  「吳珞!吳珞!」

  外面有人喊,吳珞起身出去,見是相熟的侍女,就問道:「何事?」

  「明日你輪休,可要回家?不回就和我調換一下。」

  楊家的下人每月都有假期,輪著休息。家不遠的能回去探親,遠的可以積累假期回去。

  吳珞不同,她不是下人,假期更長一些。

  吳珞家就不遠,她想想,「我家中兄弟說是要相親,我得回去看看。」

  侍女遺憾的道:「那倒是沒辦法了。」,她突然一怔,「你那兄弟怎地還沒成親?」

  吳珞說道:「我家是外來的。」

  在北疆有一條鄙視鏈,北疆本地戶籍的高人一等,其次是大唐北地遷徙來的,第三是北地之外遷徙來的......

  而地位最低的是北遼移民。

  隨著這幾年北疆軍不斷攻城略地,占據城池后,楊玄會把北遼人遷徙到北疆來,再把北疆人遷徙過去,完成一個人口置換。

  遷徙到北疆的北遼人就身處這條鄙視鏈的底端。

  雖然節度使府一直對這種現象不滿,多次說了,只要是北疆戶籍,都一視同仁。甚至還在打官司時專門抓典型處置,可依舊壓不住這股子歪風邪氣。

  桃縣附近是北疆的核心地段,吳家就在桃縣縣城外三里多的一個村子里。

  在以往,桃縣縣城之外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戰場,故而沒人敢在北面定居。

  破了內州后,桃縣有了屏障,節度使府這才下令大規模開荒。

  水下村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建設起來的。

  村口有一條小河,村子就在小河之下,故而得名。

  大清早,吳二順就背著背簍出發了。

  他手中拿著個竹夾子,低著頭,見到動物糞便就夾起來,丟在背簍里。

  按照來村里宣傳的小吏的說法,這等糞便不能直接弄到田地里,得加一些東西一去堆放,會發熱......

  直接施肥會什么......燒苗。

  吳二順去年沒試過,看著別人成功有些眼熱,這不,天氣還冷,他就出來撿糞,準備回去再請教村正。

  「老吳!老吳!」

  河對面有人喊,吳二順卻發現了一溜馬糞,把幾坨馬糞夾進了背簍中,這才幸福的抬頭,一看,卻是媒人常五娘。

  「五娘!啥事?」

  吳二順喊道。

  天氣冷,說話不由自主的就會喊起來,覺得舒坦。

  常五娘甩甩手絹,「那陳家說了,今日來你家看看。」

  「啥?」吳二順一怔,「這不還沒答應嗎!怎地就來家中看了?」

  常五娘過來,問道:「老吳,你給我說個實話,你家大郎可真是沒孩子?」

  吳二順嘆息,「你知曉的,我家原先在對面。當初大郎也有娘子,可......城破的時候,他那娘子就跑了,跑的飛快。」

  常五娘一拍大腿,「那女人可會尋過來()?」

  「你和女方說了就是。」吳二順才將給兒子相看,倒是忘記了這件事兒,「那女人家中有些來頭,哪里還會來尋大郎?」

  「來頭?」

  「我家原先也......罷了,說這些作甚?」吳二順說道:「直說吧!看得上就再去占卜,看不上,那就再找,不著急。」

  「你家大郎可不小了!」常五娘覺得他就是個奇葩。

  「男人,沒女人也能活。」吳二順夾了一坨牛糞,「可好歹得有個后不是。

  「你這話說的,沒女人的男人,那能叫做男人?那家中就沒個收拾……叫做臭男人!」

  常五娘一拍腦門,「光顧著和你說這些了,趕緊回去準備去,我這便去接女家的人來。

  「好好好!」

  吳二順也顧不上肥田大業了,急匆匆回家,和妻子陳氏一說。

  「來咱們家看看?」陳氏正在和面,搓搓手,把手里黏上的麥粉搓到陶盆里,「也沒什么好收拾的,這季節果子也沒有,就是弄些茶水。大郎!大郎!」

  吳達現在看著和一個農村小伙沒啥區別,黝黑,看著精力旺盛。

  「趕緊換衣裳!」陳氏拍打了他一下。

  換好衣裳,陳氏燒好開水,準備好了茶葉,就等著客人上門。

  「老吳!老吳!」

  常五娘的聲音熱情的能融化堅冰。

  吳二順一家子出迎。

  女方家來的是兩個婦人,常五娘介紹,刻薄臉的是女子的姨母,看著似笑非笑打量著吳達的是女子的姑母。

  兩個重磅級的人物來了,可見還是挺重視的。

  「請進請進。」

  陳氏熱情的把人請進家。

  坐下,奉茶。

  吳達就坐在對面,任由兩個女子打量問話。

  「能干是能干,不過畢竟是成過親。」女方的姨母看著有些嫌棄。

  陳氏陪笑道:「這不是亂世嗎。」

  「亂世是北遼,咱北疆好著呢!」姑母說道:「我就想問問,家中有多少家底?這不是掏底,畢竟我家孩子嫁過來的日子,還得看這個不是。」

  陳氏看看吳二順,吳二順微微搖頭。

  吳家才來北疆沒幾年,哪來的家底?唯一的家底就是吳珞不時送來的東西。但那些東西吳二順說了,都給女兒留著。哪怕她以后是做國公的妾,家中也得傾盡全力,給她一個體面。

  這是父母唯一能做的。

  陳氏看了兒子一眼,心中嘆息,想說有,但話到嘴邊,又想起了女兒的遭遇,不禁心軟了,「我家......慚愧。

  「不過沒外債!」吳二順補充道。

  「沒家底啊!」

  姑母看了姨母一眼,姨母起身,「此事,再議吧!」

  常五娘見生意不成,就有些惱火,瞪了吳二順一眼,陪笑道:「大郎老實,能干。還識字呢!」

  「識字當不了先生,無用。老實只會被人欺負。能干卻沒家底......」姨母斜睨著吳達,「還是個成過親的,常五娘,此事,不成!」

  常五娘知曉這人算是嘴上留德了,否則一句:「這等人不該是尋個寡婦嗎?」,瞬間就能讓吳家找條地縫鉆進去。

  車輪滾滾的聲音傳來。

  「來貴人了!」

  噠噠噠!

  馬蹄聲隨即傳來。

  女方家的兩個婦人正準備出門,站在大門外,見數騎護送著一輛馬車駛來,趕緊縮進門內,低著頭,擔心冒犯貴人。

  陽光緩緩被遮蔽,馬車就在門外停下。

  ()馬蹄聲也恰好戛然而止。

  「吳娘子,小心些!」

  少女清脆的聲音中,夾雜著車簾掀開的聲音。

  有人輕盈下車。

  女方的姑母抬頭。

  就看到一張白玉般的俏臉沖著自己身后微笑,然后行禮,「阿耶,阿娘,阿兄,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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