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079章 膽寒
  沈長河此來不只是試探打探,還帶著求援的任務。

  三州之地的糧食自給很困難,原先是靠著寧興調運糧食來填窟窿。現在寧興糧食一斷,問題大發了。

  年初,三州的糧食就顯得有些緊張,為此林駿令人出去采買,可北疆這邊管得嚴,對糧食是許進不許出。

  北遼那邊原先管理不嚴,北疆就時常走私糧食。但自從三州割據,丟失了龍化州后,寧興的態度就變了。

  北遼那邊游騎四處,嚴打走私商人。

  林駿一邊令人從北疆這邊想辦法......他和楊玄對豪商的看法一致:只要給錢,豪商能出賣一切。

  沈長河當時還問到:「若是他們不答應......」

  林駿當時譏誚的道:「那必然是你給的價錢不夠!」

  密諜已經進了北疆,正在和豪商勾搭。

  另一邊沈長河來試探,順帶敲詐,這算是雙管齊下。

  按照林駿的分析,長安那邊此刻應當在磨刀霍霍,長安諸衛,各地府兵,以及南疆軍都有可能在待命,只等和寧興那邊談妥,兩邊大軍夾擊北疆。

  楊玄不可能算不到這個局面,當他面臨兩面夾擊時,也只能跪了。

  而在這個時候,惟一能伸出援手的只有林駿。

  對戰友是不是該好一些?

  五萬石糧食不少,但在去年北疆豐收的背景下,顯得不算多。

  只需五萬石糧食,林駿就能度過這個難關。今年他下了功夫,準備在三州拓荒。

  這是學楊玄,不過楊玄為了拓荒能連續打下內州等地,建立屏障。

  而林駿只能廣布斥候。

  若是北遼大軍來襲,那些莊稼就成了戰利品,無需攻打,第二年三州就自行崩盤了。

  這些事兒在沈長河的腦海中轉動著,他盯著楊玄,覺得北疆家大業大,用糧食來換取一個關鍵時刻愿意出手的盟友,楊玄必然會動心。

  但沒想到的是,楊玄開口,輕飄飄的道:「做夢!」

  沈長河一怔,接著微笑道:「國公以為老夫在危言聳聽?三州密諜一直在蒼州打探消息。他們有北遼戶籍,比錦衣衛更為可靠......國公可知赫連督在做什么?」

  楊玄拿起茶杯,輕啜一口,淡淡道:「赫連督,不是在打探我北疆今年何時出兵嗎?」

  沈長河:「......」

  他看了赫連燕一眼,心想,沒想到這個女人執掌的錦衣衛竟然能打探到這等機密的消息。

  老夫看低了她!

  不該!

  他深吸一口氣,「國公......」

  「想乞討,直說。」楊玄譏誚的道。

  沈長河壓住怒火,「國公......還請看在同為北遼大敵的份上,給些糧食吧!」

  若是談崩了,你就壓低姿態。別擔心丟人,和大業比起來,你我的個人榮辱算不得什么。

  這是林駿的話。

  所以,沈長河把姿態壓低到了卑微的地步。

  只要你給糧食,一切好說。

  「老韓。」楊玄笑了笑。

  側面作陪的韓紀起身,「國公。」

  楊玄說道:「告知劉公,給他一千石糧食。」

  「一千石!」沈長河這次是真的怒了。

  一千石糧食對于個人或是商人而言不少,但對于北疆這等龐然大物時,卻只是滄海一粟,對于三州無數張嘴來說,聊勝于無。

  「秦國公這是想羞辱我三州嗎?」

  心理落差太大的沈長河冷笑道。

  楊玄點頭,「對!()」

  他說道:「對于我而言,若是愿意,此刻便能發兵攻打三州。我為何不出手?不是忌憚什么大遼名將林駿,只有一個緣由!」

  楊玄伸出食指,輕蔑的道:「步子太大容易扯著淡。」

  韓紀微笑,「有三州為北疆擋著右側的北遼軍,國公很是滿意!」

  沈長河的臉漲紅,起身,「告辭!」

  等他出去,楊玄說道:「林駿的日子是難,但也沒到要低三下四的地步。這是驕敵之意。他想讓我忽略三州,輕視三州。從而全力對付北遼。我敢打賭,他必然也在對北遼示弱,如此,他便能在夾縫之中求生存。」

  韓紀使個眼色,有官員出去詢問。

  沒多久,官員回來了,看向楊玄的眼神中,多了崇拜之色。

  「錦衣衛拷打那兩個鷹衛,得知最近三州斥候一改兇悍的姿態,縮了回去。兩邊遇到了,三州斥候也會主動避開。」

  楊玄笑道:「他兩面示弱,想讓北遼和我北疆忽略他。隨后他坐觀兩邊大打出手,自己夾縫之中求存。順帶,做個漁翁。」

  「手段有些意思。」韓紀說道:「不過,鷹衛來打探我北疆今年的布局,這是被動應對之意。如此,寧興那邊怕是有了新打算。」

  「對于寧興而言,北疆是生死大敵。赫連春和林雅都想聚力先滅了我北疆。可身后卻有個舍古部作亂。攘外必先安內,看來寧興選擇了后者。」

  楊玄思忖著,良久說道:「錦衣衛要驗證這個消息,不惜一切代價!」

  「是!」赫連燕領命而去。

  在這等時候,作為統帥的楊玄,眼中沒有傷亡這個概念。

  而在家中,他則變成了一個有些無原則的父親。

  「阿耶!去玩!」

  剛回到家,阿梁就牽著他的衣擺央求。

  「去哪玩?」楊玄低頭問道。

  阿梁說道:「去山門!」

  父親的原則一下就蹦了出來,「不行!」

  見兒子癟嘴,楊玄說道:「玄學可去,不過卻不能去的太多。」

  若是阿梁把玄學當做是第二個家怎么辦?

  老帥鍋能樂死。

  怡娘知曉他擔心什么,笑道:「到時候管教就是了。」

  「雖說父命難違,不敢不聽,這是當今的規矩。可我不想勉強阿梁,所以,能引導就盡量引導吧!」

  「吳娘子!」

  吳珞回來了。

  「見過國公。」

  楊玄頷首,「聽護衛說,此次你頗為警覺,從容不迫,干得好!」

  吳珞的發現讓楊玄判斷出了寧興的打算,功勞不小。

  「是護衛們厲害。」

  吳珞隨即告退。

  怡娘看著她進了自己的屋子,說道:「這個女人骨子里的傲氣去不了。」

  吳珞不居功,不是什么高風亮節,而是不屑!

  這個女人!

  「換做是在宮中,我多半會出手磨礪她一番,否則如何能伺候國公!」

  怡娘說到這里時,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她此次立功不小。」楊玄說道:「對我北疆今年大局影響頗大。」

  「哦!」怡娘一聽,「罷了,回頭我在夫人那里為她說幾句好話。

  您這個立場也轉變的忒快了些!

  楊玄笑了笑,隨即進去。

  周寧抬頭,「子泰你來的正好,阿耶來信了。」

  「說了什么?」楊玄坐下問道。

  周寧把信紙遞給他,楊玄搖頭,「我有些累。

  妻子()的家信他很少看,不是不想看,而是想給妻子留下個空間。

  「阿耶說,戶部解送了不少錢糧去南疆,石忠唐頻頻表忠心,剛進獻了十余南周美人。」

  「南周美人?」楊玄一怔。

  周寧點頭,「是南周那邊的拐子拐來的,被調教后......」

  「這樣的女子,皇帝也能,也敢受用?」楊玄面色微冷。

  「收了!」周寧鄙夷的道:「那就是個死牛爛馬都收的畜生!」

  但二人都知曉,皇帝這是在借著收女人向外界表態:朕,信重石忠唐!

  「阿耶還說,越王最近越發愛進宮了,而衛王卻越發不愛進宮了。」

  「越王進不進宮,他依舊是太子的熱門人選。衛王進不進宮,依舊希望渺茫。」楊玄有些唏噓,「說起來,若是我沒有割據北疆,想來李泌會生出用衛王入主東宮的念頭。我一割據,衛王的希望就渺茫了。」

  「李泌最忌憚的還是楊松成!」周寧出身周氏,對這些比楊玄看的更清楚,「此刻他需要倚仗楊松成等人,故而聯手。如此,越王入主東宮的呼聲最高。

  可是子泰,你別忘記了,歸根結底,李泌最在乎的不是什么江山,而是自己能否攫取更多的權力。故而,他與楊松成之間不可能真正聯手。」

  「同床異夢!」

  「對!」

  「算起來,我還是他們二人之間聯手的媒人。」

  「那要不,你便去開個媒人店鋪?」

  「沒問題,不過,你這個老板娘每日得去店里坐鎮。」

  夫妻二人耍個花槍,楊玄起身去看二郎。

  管大娘進來,「夫人為何不說家中被逼迫之事?」

  皇帝和楊松成聯手后,周氏的處境一下就變得艱難了起來。從朝中到地方,周氏的人或是產業都在遭遇打擊。

  周寧搖頭,「我是楊氏婦。再有,就算是說了,子泰能如何?難道派遣大軍南下?

  女人最忌諱的便是認為自己的男人無所不能。就算是不能,你也得給我想辦法把此事辦妥了。一次次得寸進尺,最終只會令人厭惡!」

  管大娘嘆息,「家中這幾年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夫君已經出手了。」周寧笑了笑。

  管大娘苦笑,「奴愚鈍。」

  周寧說道:「上次夫君去長安,楊松成帶著世家門閥圍攻周氏之事剛過了沒多久。按理,那一次夫君是有事在身,不該把楊松成和他身后那些世家門閥得罪太深。可他依舊縱兵馬踏潁川楊氏,更是推倒圍墻羞辱楊松成。」

  「那不是示威嗎?」

  周寧笑了笑,「若是示威,有更好的法子。你可還記得當初皇帝想動黃春輝之事?」

  「記得。」管大娘說道:「國公令人傳話,誰動了黃家,他誅誰滿門,自此,黃家無憂。咦!」

  管大娘一怔,「那么國公馬踏潁川楊氏,這是在告誡他們?」

  她恍然大悟,「是了,只是圍攻周氏就被國公縱兵攻打,若是他們敢滅了周氏,想來國公必然會以牙還牙,不惜代價滅了楊氏。」

  管大娘看著周寧,「娘子,可是如此嗎?」

  周寧眸色溫柔。「你以為呢?」

  她的男人默默做了這些,卻從不曾和她表功,或是嘚瑟。

  那么,她壓下家中對當下局勢的不安表態,這便是回贈。

  夫妻之間,從來都是相互體諒,相互幫襯才能長久。

  一旦一方把對方的付出當做是理所當然,自己無動于衷......

  這夫妻關系就好不了!

  花紅進來,「()夫人,二哥那邊的宅子裝飾的差不多了。」

  「去看看。」

  周寧起身,「去把怡娘也請來。」

  王老二的宅子就卡在內外院的中間,朝向內院這邊也開了一道門。

  周寧和怡娘就從這道門進了王家。

  宅子修的頗為精致,而且做工上乘。

  「不錯!」

  怡娘很是滿意。

  「那是什么?」周寧指著院子里的一個木臺子問道。

  怡娘一怔,「記得沒這個東西的!」

  工頭低著頭,不敢看這些內院貴人一眼,而且周寧二人身邊圍著侍女,想看也看不真切,他陪笑道:「這是二哥要的東西。」

  「他要這個東西作甚?」

  怡娘不解,走上臺子,看著平坦的木質臺面,「難道他想在此曬太陽?」

  眾人不禁莞爾,但仔細一想,覺得王老二還真干得出這等事兒來。

  「內院弄個木臺子看著格外突兀。」怡娘能做這個主,「拆了!」

  工頭一臉尷尬,「二哥說這是......曬肉干的地方!誰都不能動!」

  怡娘的臉,瞬間就黑了!

  王老二正在領受任務。

  「林駿缺糧,必然會走我曾走過的老路,從兩邊走私。北遼那邊恨他入骨,必然廣設關卡,嚴查往來商隊。那么,唯有我北疆這邊......老二你帶著錦衣衛的人去查此事。」

  王老二歡喜的道:「能殺多少人?」

  這個憨貨!

  楊玄黑著臉,「辦事要緊......回來!」

  王老二回身,不滿的道:「又怎么了?」

  韓紀微笑,心想以國公如今的威勢,也只有老二才敢在他的面前這般隨性吧!

  楊玄說道:「殺不殺人,隨你。」

  王老二歡喜的去了。

  國公對老二就像是對兒子,又像是對兄弟!

  韓紀問道:「此事錦衣衛去查就好,國公令老二去......」

  楊玄說道:「林駿那邊來人多半是密諜一類,這等人對同類氣息最為敏感。我沒耐心陪他玩什么手腕。老二混不吝,橫行無忌,正合適!」

  他看著北方,「今年,我要令北遼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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