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121章 步步驚心
  長陵抬頭,天邊朝陽初升,仿佛帶著一層血色。

  一個內侍急匆匆跑來,近前低聲道:“大長公主,醫官有急事求見。”

  長陵出了軍營,負責診治皇帝的醫官在等候,身后還有兩個內侍監控。

  “何事?”

  醫官低聲道:“大長公主,陛下的病情,老夫以為,弄不好",他看著長陵,眼中有顧慮。

  “說,我保你無事!”

  醫官嘆息一聲,“弄不好,便是中毒!”

  長陵看著血色朝陽,“可有證據?”

  “就是因沒有證據,老夫才不敢說。”醫官說道:“陛下的病情古怪,腹瀉,頭疼,失眠,脾氣暴躁.從輕到重,竟然藥石無靈。”

  “你是說,你等用藥,從未起過用處?"長陵一怔。

  醫官點頭,“說實話,老夫行醫一生,這等藥石無靈的.除非是絕癥。可就算是絕癥,用藥也能紓解。陛下的病用藥卻毫無用處。

  臣無能,可其他同僚也無能?這不能吧!加之陛下的癥狀來的古怪,臣昨夜琢磨了一夜,把陛下的病情梳理了一番,覺著這分明就是中了毒!”

  赫連燕瞇著眼,看著前方等候自己的太子,問道:“誰最有可能?”

  醫官苦笑,“陛下所中何毒老夫尚不清楚”

  連毒的品類都不知曉,怎么知曉如何下的毒?

  長陵點頭,“我知曉了。”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軍士在巡邏。

  長陵在馬車里看著這一幕,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先帝靈柩歸來的那一刻。

  那一刻,能感受到百姓的傷感,此刻想來,更多是一種對未來的迷茫和惶然。

  皇帝去了。

  繼位者是好是壞,是英明還是昏聵.天知道。

  王舉在宮外等她。

  “宮中都準備好了。”

  王舉對太子行禮。

  晚些,這位就該即位稱帝。

  隨即進宮,路上,長陵對王舉說道:“醫官稟告,大行皇帝的病癥,像是中毒!”

  王舉一怔,“林雅!”

  這是下意識的反應,長陵點頭,“惟一想弄死大行皇帝的,也就是林雅。可大行皇帝身邊都是自己人,誰能給他下毒?”

  “要嚴查!”王舉眸色冰冷,“否則大長公主在宮中危險!”

  那人能給皇帝下毒,自然也能給長陵下毒。

  還有太子!

  王舉看了前方的太子一眼,心想若是太子中毒倒下,這個大遼,唯有分崩離析一條路。

  “你留心此事!”

  “老夫知曉。”

  長陵隨后會很忙--新帝登基,按照大行皇帝的遺詔,她將會垂簾聽政。

  林雅會如何?

  朝政如何理順?

  那些臣子如何拉攏?

  這是內政。

  還有更要命的

  演州和倉州丟失,寧興之前僅存江州。

  大遼從未如此危急過。

  內憂外患啊!

  不過就是數年時間。

  “大長公主,小心!”王舉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有些心疼,“當下危機重重,一步走錯,便會萬劫不復。”

  “這個危機,在先帝時便已種下!"長陵說道:“北疆由守轉攻時,所有人都在笑,笑他們不自量力。當北疆勢如破竹時,所有人都慌了神。這才知曉,原來大遼早已是文恬武嬉。”

  王舉嘆息,“這幾年,大遼國勢越發差了。”

  “知曉是誰嗎?"長陵問道。

  王舉點頭。

  那個人的名字在二人的腦海中浮起。

  秦國公!

  楊玄!

  大行皇帝已經被裝進了棺槨中,宗室們在嚎哭,皇后在邊上坐著,隔一下哭一聲。

  身邊的女官低聲說了些什么,皇后抬頭看到了長陵和太子,眼神驟然一變。

  “太子!”皇后的聲音尖利,“來我這里。”

  太子走了一步,然后止步回頭,看著長陵。

  長陵說道:“殿下去學習禮儀吧!”

  “是!”太子很乖。

  “太子!”皇后起身,目光中幾欲噴火。

  太子對皇后行禮,隨后出去。

  皇后走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你倒是會蠱惑君王!”

  “哭你的!”長陵冷冷的道。

  “所謂垂簾,定然是大行皇帝臨去前神志不清"皇后盯著長陵。

  “別找事!”長陵看著她,“別給太子找麻煩!”

  太子的乖巧,應當和大行皇帝的交代有關系,至于交代了什么,長陵大致有數。

  當下局面紛雜皇后再跳出來,令人頭痛。

  “我在看著你!”

  皇后最后看了一眼長陵。

  長陵目光轉動,“許復呢?”

  一個內侍說道:“先前他出去了。”

  “找來!”

  醫官說了,大行皇帝可能是中毒,那么如何中的毒,作為大行皇帝的身邊人,讓許復仔細回憶一番,應當能有收獲。

  “是!”

  長陵看著棺槨中的大行皇帝,看著那些宗室。

  一個老人站在邊上,沒哭,神色平靜,仿佛是個局外人。

  “連江王!”

  老人抬頭,頷首,“大長公主!”

  老人便是大遼連江王赫連通。

  長陵指指外面,二人前后出去。

  外面內侍宮女往來不斷,大行皇帝停靈于此,百官宗室要哭靈許久,得準備許多東西。

  太子馬上要登基,需要的東西更多。

  “很忙。"長陵嘆息。

  赫連通默然。

  “太子年幼,威望不足。大行皇帝讓我垂簾,說實話,這個局面令我不安。原先大行皇帝與林雅握手言和,可他這一去,林雅野心復熾。我能如何?只能和他在朝中針鋒相對。這是內政。

  外部的局面更為兇險當下大遼危機重重,舍古人那邊就不說了,江州那邊,楊玄虎視眈眈,大行皇帝一去,我就擔心江州大軍混亂。若是被楊玄順勢攻破江州,以當下寧興的局面,大王以為寧興能守御多久?”

  赫連通干咳一聲,“林雅若是不在,哀兵必勝。林雅在,防御北疆,還得要防著他。沒法打。”

  “看,您這話一出,我這心中就有底了。”長陵微笑道:“我想請您去一趟江州,接手南方大局。”

  “大長公主不怕老夫謀反?"赫連通眸色平靜。

  “大遼如今就是這個模樣,說實話,若非我是宗室女,大遼如何,我不會在意。滅了就滅了吧!反正不都是一樣活著嗎?”

  “這話倒也有趣!”

  “您去,該如何應對南方局面,以您為主!”

  赫連通看著她,“天氣漸漸熱了,好釣魚。”

  “若是北疆軍攻破寧興,大肆殺戮不至于,不過宗室的好日子定然就沒了。您的魚塘,只會成為北疆軍的戰利品。”

  “大長公主口舌如箭,令老夫難以招架。”赫連通深吸一口氣,“局勢很難!”

  “是啊!”長陵苦笑,“不難,我也不想出面。”

  “如此,老夫可去,不過,舍古人那邊."

  “那邊應當快開戰了。”

  “大長公主對此戰可有交代?”

  這是試探,赫連通想看看長陵的能力。

  長陵幾乎沒有思索,“南北都要穩,一切都得等太子登基

  穩住朝局后再行謀劃。”

  “就該如此!”赫連通頷首,“太子那里.大長公主覺著如何?”

  長陵說道:“是個聰明的。”

  “那就好!”

  赫連通說道:“當初先帝為太子時,頗為猜忌宗室。”

  赫連峰甚至連赫連春都猜忌。

  長陵唯有心中苦笑。

  “先帝登基老夫自解軍權歸家養老,本以為此生再無出山的機會,沒想到啊!”赫連通唏噓道,“其實,還是釣魚舒坦。”

  長陵有些好奇,“我已經做好了多勸幾次的準備,可您卻一下就答應了。為何?”

  赫連通回身看著大行皇帝停靈的大殿,說道:“為了老夫的姓氏。”

  赫連氏!

  長陵行禮,“江州就拜托您了!”

  “太子登基禮成,老夫便快馬趕去江州。這一去,估摸著會殺些人。消息傳來,大長公主莫要驚訝。”

  赫連通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放手去做!”

  長陵點頭。

  “大長公主!”

  后面有人叫長陵,她回身過去。

  赫連通看著她的背影,嘆道:“赫連峰如此尖刻的人,竟然生了個這般大氣從容的女兒,真特娘的令人不解!”

  長陵過去,叫她的內侍說道:“大長公主,

  許復自盡了。”

  許復吊死在了自己的住所中。

  長陵趕到時,人還掛在房梁上。

  幾個護衛在看守現場,見長陵進來,行禮后,有護衛說道:“有內侍來尋許復,見門虛掩著,就試探著推開,看到他吊在這里。”

  長陵嘆息,“是個忠心的!”

  太子接下來該登基了。

  登基大典很繁瑣,哪怕削減了不少,依舊令人疲憊不堪。

  長陵本就沒出月子,故而沒參加登基大典。

  她在偏殿中歇息。

  “小郎君很是乖巧,醒來見不到大長公主也不哭。”

  詹娟繪聲繪色的說著。

  這便是長陵當下唯一的慰藉。

  外面來了個大長公主府的護衛,“大長公主,那邊派人來了,送來了那位的信。”

  長陵一怔,“他是如何知曉的?”

  信打開。

  ——你這個娘們,有孕不吭聲,生了娃也不吭聲,真當我是種人?

  長陵的嘴角微微翹起。

  是啊!就當你是種人!

  ——你的身子如何?雖說有修為,可該坐的月子還得坐。

  ——孩子不能捂的太過,否則長大多病。

  楊玄在信中用大半篇幅說了些產后母子的注意事項。

  ——拿下倉州,大概赫連春會怒極了吧!小心遷怒于你。不過他是個聰明人,且有個兒子。如是他敢對你下狠手他做初一,我便做十五。

  長陵恍惚了一下,心想,大行皇帝沒說不對自己下狠手的原因,大抵有先帝唯一血脈的緣故,但是否也有楊玄的緣故?

  那人啊!

  一旦發怒,想想那些京觀和桿子,大行皇帝也得給兒孫留條后路吧!

  ——回頭我給孩子和你準備些東西,令人送過來。

  ——保重!

  保重二字,寫的有些拖泥帶水。

  長陵仿佛看到了楊玄拿著筆,蹙眉想罵人,卻又咬牙忍著的模樣。

  做父親的在孩子出生后才知曉消息,不怒,那就是不在乎。

  長陵把信收好。

  “讓他們來。”

  十余宦官和幾個女官魚貫而入。

  “見過大長公主!”

  眾人行禮。

  這些都是先帝赫連峰在時得用的人,大行皇帝登基后,

  就被邊緣化了。

  此刻長陵垂簾,這些人又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長陵端坐著,緩緩說道:“從今往后,都效忠陛下!”

  “陛下萬歲!”

  登基大典完成了,群臣正在山呼萬歲。

  十余宦官和女官跪下,“我等誓死效忠大長公主!”

  垂簾聽政看似掌控大權,可如今大遼內憂外患,后宮之中皇后對長陵抱有敵意,可謂是步步驚心。

  啟用這些先帝的老人,便是長陵的第一步。

  穩住后宮!

  才好做事!

  長陵瞇著眼,“好生做事。”

  “是!”

  眾人起身。

  隨即眾人告退,但一個宦官卻猶豫了一下,行禮道:“大長公主許復那事.奴婢有些不解。”

  “哦!”長陵點頭,宦官說道:“許復以往對奴婢等人頗為冷淡,可早些時候奴婢遇到許復時,他卻和奴婢說了幾句話。”

  “說了什么?”

  宦官放低聲音,“他說,等事了了,請奴婢喝酒!”

  長陵抬頭,目光陡然銳利。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行皇帝去了,許復就

  成了破落戶,以往的仇家會蜂擁而至。

  許復是個聰明人,知曉長陵在今后一段時間里將會掌控后宮,于是便尋了先帝赫連峰的老人示好。

  這是要為自己以后打算的意思。

  可一個還想著以后的人,轉瞬為何就自盡了?

  “暗查!”

  長陵擺擺手,宦官告退。

  誰會殺許復?

  殺了他有何好處?

  遮掩大行皇帝的事兒?

  若是如此,大行皇帝只需在臨去前交代一句,讓許復去守陵就妥當了。

  或是狠一些,讓許復陪葬。

  是誰?

  林雅,皇后,還是

  長陵瞇著眼。

  一個內侍出現在殿外,“大長公主,陛下請您去。”

  “知道了。”

  長陵起身,緩緩出去,身后跟著內侍宮女,浩浩蕩蕩到了大殿前。

  抬眸看去。

  新君坐在上面,見她來了起身相迎。

  群臣列隊側身看著她。

  長陵想到了父親。

  她一步步走上去。

  新君御座的后面有一道簾子,長陵走過去,坐下。

  新君坐下。

  群臣行禮。

  “見過大長公主!”

  簾子后的女人輕啟紅唇。

  “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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