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165章 你石忠唐是想謀反
  孫石的次子孫耀犯事兒了。

  這個兒子聰明,但卻喜歡走捷徑,這一點從小就讓孫石頭痛不已,覺得次子不類己。

  當初孫耀就曾***被人抓到把柄,孫石無奈徇私。

  此次走私更是令人震驚。

  情人司的消息源源不斷的涌來。

  「孫耀走私的乃是兵器,販賣給了亂賊。」

  年胥面色鐵青,「朕賞賜孫氏不少,孫耀朕也賞了官職,怎地還不夠?」

  對于重臣,年胥從來都很舍得,賞賜不絕,而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孫耀走私被誰抓住的?」年胥猛地想到了此事。

  那是孫石的兒子,就算是抓住了,也該悄然處置此事。

  孫耀的性子,記得是頗為圓滑,怎會自盡?

  孫石回到家中,孫耀的尸骸就擺放在門板上,老妻坐在邊上哭。

  「二郎!」

  孫石踉踉蹌蹌的走過來,看到兒子脖頸上一道凝固的傷口,他嘶聲道:「二郎最怕疼,怎會自盡?是誰?」

  查!

  當朝秉政的宰相震怒,汴京各家衙門都不敢懈怠,紛紛出動去查此事。

  「胡涂!」

  樞密使韓壁聞訊苦笑,「那些人正等著你去查啊!」

  皇帝在宮中為之嘆息。

  而彭靖和方崇卻在一起喝酒慶賀。

  「此事做得好!」彭靖舉杯笑道,「對了,孫耀如何勾搭上了那些反賊?」

  方崇淡淡的道:「老夫令人扮作是南疆那些叛賊,和孫耀搭上線,說買兵器。孫耀自然答應。」

  「前些年大周沒少送兵器給那些反賊,能換錢便是本事。」彭靖點頭。

  「隨后,老夫又令人去和大周的一股反賊聯絡上了,答應以便宜的價錢賣一批兵器給他們。」

  方崇微笑,「彭相可明白了?」

  彭靖身體一震,「隨后真正的反賊來交易,

  本以為來人是南疆異族的孫耀欣然前往......」

  「老夫令人在附近蹲守,當即人贓俱獲。」

  「妙啊!」

  彭靖撫須贊道:「這便是兵法啊!妙不可言!」

  保守派想收拾孫石許久了,內部甚至在叫囂,要把孫氏一家子除掉。

  可孫石這人執拗,為人正直,不肯變通,尋不到把柄。

  最終方崇布下這個局,一舉坑了孫耀。

  彭靖問道:「既然拿到了把柄,為何孫耀死了?活著的孫耀更好!」

  活著的孫耀才能羞辱孫石。

  你不是叫嚷著大公無私嗎?

  你不是叫嚷著老夫為國為民,無愧于心嗎?

  來!

  大家來看看孫石的兒子干的是什么事!

  他竟然販賣兵器給反賊!

  你孫石說要中興大周,可你兒子卻在挖大周的墻角。

  你人格分裂嗎?

  這股巨大的輿論壓下去,孫石不自殺就算他彭靖輸。

  「哎!」

  方崇嘆息「底下的人瞎胡鬧,老夫說擒獲就好,他們立功心切,逼迫孫耀......」

  ......

  「他們逼迫二郎君舉報阿郎。」

  孫耀的隨從都活著,也沒人敢滅他們的口。

  他們全程見證了此事的經過。

  「二郎君不肯,他們就說此乃丑聞,能令阿郎羞愧自盡。」

  孫石面色蒼白。

  「二郎君一把搶過一把刀,就這么......」()隨從比劃了一下。

  用力一拉!

  那個怕疼的兒子啊!

  他再有諸多的不成器,可最終還是不肯坑害老父。

  孫石坐在那里,木然不動。

  ......

  「那孫耀倒也果決,竟然搶了一把刀自盡了。」

  方崇有些遺憾的喝了一口酒。

  彭靖說道:「此事,要馬上捅出去。」

  「老夫知曉,陛下若是壓下,咱們還不好說話。故而老夫得知成功后,就令人在外面傳話。

  當朝執政孫石孫相公販賣兵器給反賊!

  這個消息在汴京城中傳遍了。

  按理孫石該上疏自辯。

  可他卻沒有反應。

  「孫相公就坐在尸骸邊上,喃喃自語。」

  年胥問道:「說了什么?」

  謝引弓親自去的孫家,「說,縱使千古流芳又能如何?可能換回我兒!」

  年胥心中一震,「他灰心了?」

  「是!」謝引弓點頭。

  年胥說道:「你再去,代朕勸慰。」

  ......

  「陛下那邊派謝引弓二度去了孫家!」

  消息傳到了彭靖二人這里。

  「陛下這是擔心孫石心灰意冷,新政就斷了。」

  彭靖笑道:「換個人,沒有孫石這等膽略,新政自然名存實亡。」

  方崇說道:「再無打探消息!」

  二人舉杯,言笑晏晏。

  ......

  謝引弓再度前來。

  「孫相,陛下說了節哀!」

  孫石一動不動。

  謝引弓俯身,就聽到......

  「千秋功過,誰人評說?***!」

  謝引弓駭然。

  「孫相?!」

  「孫相!!!」

  孫石沒動。

  「家國天下,都是空!」

  謝引弓心中駭然,再三勸慰后,這才告辭。

  他走到大門外,回身看了一眼。

  風吹動他的衣袂,接著輕輕進去,卷起了孫石頭上的斑白長發。

  令謝引弓想到了雪。

  以及。

  血!

  ......

  彭靖和方崇徹夜飲酒慶賀,不斷有人來恭賀他們,言語諂媚,甚至有人提前祝賀他們執掌朝政。

  黎明方休。

  「不睡了。」彭靖伸個懶腰,「晚些就去朝中。」

  「也好!」方崇看看外面的魚肚白笑道:「老夫從未如此精神抖擻過。」

  ......

  孫石出門了。

  一人一騎,孤單到了皇城外。

  此刻時辰未到,皇城大門緊閉。

  城頭軍士見是孫石,就說道:「是孫相公,開門,請他進來。」

  這是皇帝昨日的交代。

  ——哪怕是半夜,只要孫石來,開門!叫醒朕!

  至于什么夜里不得開門的規矩,滾一邊去!

  謝引弓還記得皇帝當時的面色。

  鐵青!

  謝引弓小跑著來到了皇城前。

  腳步聲敲動著這無人的凌晨。

  他看到了大門外孤獨的孫石。

  也看到了那一頭白發。

  孫石跪下。

  「臣無能,請乞骸骨!」

  一般臣子辭官多用年邁為由,在這()個平均壽命很低的時代,你四十歲說年邁也沒人說你。

  但孫石用了無能這個詞。

  這是要把新政失敗的責任盡數攬到自己的身上。

  謝引弓呆若木雞。

  消息飛也似的送進宮中。

  剛吃完早飯的年胥眸色深沉。

  臉頰微微顫栗。

  他走出去看著朝陽升起,輕聲道:

  「夕陽,要落山了嗎?」

  ......

  延綿的群山,以及山下的草原是異族的天堂。

  沒事兒的時候,他們在草原上放牧,秋高馬肥時,便四處劫掠。遇到強敵的時候,他們就遁入山中,風頭一過,又是一條好漢。

  你要想徹底清剿異族,沒有十萬大軍是不可能的。可十萬大軍進山......不用打,糧道你都維系不了。

  小股人馬進山,只會被異族圍殲。

  故而進退兩難。

  這樣的南疆異族令人頭痛。

  張煥在時,采取的是露頭就打的策略,異族扎刺就出手,老實就不干涉。

  直至南疆異族高舉叛旗,張煥無奈,只能全力清剿。

  南周孱弱,故而原先的南疆軍無所事事,只是耀武揚威罷了。

  阿史那石明——石忠唐這等人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以后也就是南疆軍的一個低階將領。

  但南疆軍反叛讓他迅速脫穎而出。

  有人說這就是命。

  也有人從大局出發,分析了一番。

  「南疆異族以前哪敢謀反?就是南周在后面攛掇,幫助他們操練大軍,提供兵器糧草,還特娘的給錢......」

  城門外,一群排隊等候進城的商旅在說著那位異族節度使。

  「說起來,南周如此做的目的倒也有些無奈,彼時南疆軍咄咄逼人,南周年胥卻尋了孫石來行新政。若是南疆軍攻打進來,還弄什么新政?故而年胥便暗中支持異族反叛,牽制南疆軍。」

  「這便是大勢啊!」

  「沒錯,大勢之下,石忠唐便脫穎而出。」

  「這不是命是什么?」

  「是命,不過,不知好壞。」

  「為何這般說?」

  「他是當今陛下和貴妃的義子,位高權重,也就是一人之下......」

  「且住,你說他一人之下,可我卻知曉有一人比他更為了得。」

  「誰?」

  「北疆秦國公!」

  「嗨!那位是叛逆啊!」

  「叛個屁,也沒見秦國公南下。」

  「陛下說他是叛逆,他就得是叛逆!」

  「陛下說他拉的屎是香的,你也要去吃一口?」

  「草泥馬,會不會說話!」

  「怎么滴!」

  兩個旅人挽著袖子開干,邊上的人一邊看熱鬧,一邊嘀咕。

  「如今朝中對石忠唐可沒多少好感,特別是那位新上臺的右相,提及石忠唐,說什么......

  就是個野心勃勃的小弟。」

  「這不是惡少的話嗎?」

  「那位右相便是惡少出身。」

  「嘖嘖!那位是貴妃的親兄長,這位是貴妃的義子,這是......叔侄啊!」

  眾人哄然大笑。

  是啊!

  論起關系來,梁靖便是石忠唐的叔父。

  但這位叔父對石忠唐橫豎看不慣。

  邊上有幾個閑漢,等這些人進城后,他們去了節度使府。

  一路進去,到了一()間值房外。

  「賀先生。」

  帶路的小吏叩門。

  「進來!」

  小吏推開門,頓時一股清雅的香氣迎面撲來。

  屋里并無熏香,但案幾上卻有幾個香囊。

  賀尊正在看文書,抬頭道:「何事?」

  一個男子進來,行禮,「賀先生,今日小人們打聽到了不少商旅的話。」

  「說!」

  賀尊頷首。

  「......南邊來的商旅在議論南周那邊的什么保甲法,說害民。還有人說孫石那邊怕是頂不住了。」

  「北邊來的商旅提及了國公,說梁右相對國公頗為不滿。另外,還提及了北疆軍楊玄,說我南疆軍不是對手。」

  賀尊瞇著眼。「繼續打探。」

  「是!」

  幾個男子告退。

  賀尊把文書收攏,對小吏說道:「都發下去。

  「是!」

  賀尊起身,「國公可在?」

  小吏說道:「先前出去了,一刻鐘前回來,正在大堂議事。」

  ......

  「操練要抓緊。」

  石忠唐召集眾將議事,他看著阿史那哲明,問道:「虎豹騎如何?」

  阿史那哲明起身,雄壯的身軀令人感受到了壓迫。

  「下官每日操練麾下,上月損耗上等戰馬百余匹。」

  上等戰馬只用于悍卒,頗為金貴。

  石忠唐欣慰的道:「好!」

  唯有操練狠了,才會如此。

  「南疆軍是一支箭矢,而虎豹騎乃是我倚重的箭頭,哲明,你當知曉虎豹騎對準的是誰。」石忠唐說道。

  阿史那哲明雙目敏銳,「北疆軍,玄甲騎!」

  「玄甲騎乃是北疆軍中的精銳,關鍵時刻一錘定音的虎賁。我希望虎豹騎能更勝一籌。」

  阿史那哲明說道:「必不負國公所望!」

  「好!」

  石忠唐很是滿意。

  「國公。」

  一個小吏進來,「長安來了使者。」

  「可是阿耶和阿娘嗎?」

  石忠唐臉上的威嚴消散無蹤,笑的格外的溫和,「請進來,不,我親自去迎。」

  「是梁右相的使者。」

  草泥馬!

  石忠唐止步,冷著臉,「讓他來。」

  一個官員進了大堂,昂首看著石忠唐,說道:「見過商國公。」

  石忠唐點頭,「梁相可是有交代?」

  賀尊到了門外,卻不進來,只是看著使者。

  使者說道:「梁相說了,上半年南疆頻繁伸手要錢要糧,可南周孱弱,國中因新政之爭把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哪敢覬覦南疆?你說什么南疆叛軍,南疆叛軍上次被雷霆一擊,早已膽戰心驚,哪敢出山?」

  賀尊心中一凜。

  那位梁右相是惡少出身,當初為官就惹來許多嘲笑,一朝被提拔為右相后,石忠唐還額手相慶,說機會來了。

  朝中混亂,便是石忠唐的機會。

  可沒想到......

  「梁相說了,做臣子就得有做臣子的規矩,臣子比主人還了得,這是想作甚?一邊裝作恭謹的模樣,一邊暗自磨刀,這等小弟......這等臣子必然野心勃勃......」

  賀尊面色微變。

  石忠唐籌謀造反的事兒也就是核心圈子的那些人知曉,外界,包括長安都被蒙在鼓里。

  上次皇帝遣人來賞賜了石忠唐的兩個兒子,很是親切()。

  由此可見,長安君臣對南疆軍和石忠唐很是放心。

  但現在卻出了個梁靖,開口就說石忠唐野心勃勃。

  回頭得想法子讓梁靖改變看法啊!石忠唐脊背已經汗濕了,渾身燥熱。

  使者厲喝道:「梁相說,你石忠唐是想謀反!」

  轟隆!

  節度使府大堂內外,仿佛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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