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179章 行險一擊
  荒野中,能看到一群羊在緩緩移動。

  這是北方最為豐饒的季節。

  糧食滿倉,牛羊成群。

  牧羊人看到軍隊,遠遠的行禮,喊道:“國公威武!”

  赫連榮微笑道:“民心在國公這里!”

  楊玄揮揮手。

  那邊,牧民沒想到能得到楊玄的回應,興奮的蹦跳起來。

  “此刻,我有些明白了那位海剛峰之意。”

  楊玄突然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大明,想到了那位被斥之為酷吏的海瑞,海剛峰。

  海瑞到地方任職時,會先清理以往的案子,但凡是地方豪強和百姓之間的案子,一律判定百姓有理。

  有人說海瑞是在博取名聲。

  有人說海瑞是嫉惡如仇。

  有人說海瑞是仇富

  可地方豪強是什么?

  毒瘤!

  他們巧取豪奪,兼并土地,收納人口,偷逃賦稅,和官府勾結,魚肉地方

  地方豪強越多,越富有,當地百姓就越艱難。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如何做?

  打壓豪強!

  這是海瑞的手段。

  不論對錯,壓下去!

  把那股子‘老子就是土皇帝,的囂張氣焰,給他們打下去!

  惟有如此,才能從容施政。

  才能聚攏民心。

  楊玄突然一怔。

  “地方豪強是好是壞?”

  他拋出了這個問題。

  赫連榮說道:“弊大于利。”

  四個字,很辟。

  “那么,他們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楊玄喜歡和下屬探討這等社會問題,在思維的發散中,時常能跳出靈感,找到破解當下局面的法子。

  赫連榮想了想,“只因他們有權有錢。”

  在抑商、打壓商人的社會氛圍下,地方豪強多半是由官宦世家組成。

  官員的家族,地方官也得給幾分面子,兼并土地?沒事兒,咱給個情面,下次咱有事兒要求他的時候,他難道能坐視?

  關鍵是,這股風氣形成后,官員給別人行方便,別人也會給他的家族行方便。

  上下一氣,把大唐變成了他們的生意場。

  “權力成了交易的工具,為自己牟利的手段!”

  楊玄瞇著眼,赫連榮心中一凜,心想國公這是在琢磨吏治嗎?

  從未有人如楊玄般重視吏治,自從他上任以來,北疆被拿下的官數以百計。

  羅才到任后,獲得的支持也是前所未有的。他時常感慨,若是長安能這般支持吏部,大唐的吏治何至于此。

  楊玄是在琢磨吏治,不過不是北疆,而是大唐的吏治。

  大唐的吏治明顯的糜爛了。

  南方還不清楚,但北地已然成了重災區。

  每年北地產生的流民數以萬計,剛開始流民滿世界逃難,后來北疆伸出援手接納流民。由此成了一個慣例,每年開春后,北地的流民就自覺去北疆。

  北疆有錢,有糧。

  關鍵是北疆為他們準備了田宅,讓他們能夠在遠離家鄉的地方,重頭來過。

  所以,在北疆若論忠心,那些移民第一。

  傍晚,他們在野外宿營。

  吃完飯,楊玄在營地中緩緩散步。

  “國公這是.”

  老賊帶著人哨探回來,發現楊玄好像遇到了難題。

  王老二吃飽喝足,說道:“國公多半是在想公事。”

  “老二去問問。”老賊攛掇道。

  “好啊!”王老二卻滿不在乎。

  “國公。”

  楊玄抬頭“老二啊!”

  “國公想什么呢?”王老二問道。

  別人問,多半會得個搪塞。

  “我在想,該如何壓制住豪強越來越多的勢頭。可想來想去,就算我把大唐此刻的地方豪強盡數變成百姓,可十年后,二十年后,現任官員的家族依舊會重新在地方崛起,成為新的豪強。”

  就像是王老二,十年后,二十年后,他的兒孫們會在地方成為豪強,一代接著一代,成為趴在地方身上吸血的蛀蟲。

  可你現在能把勤勤懇懇的王老二解決了嗎?

  不能!

  你能現在把他閹了嗎?

  不能!

  那么,地方豪強依舊會如雨后春筍般的冒出來。

  “國公現在不是壓制住了北疆豪強嗎?”

  王老二說道。

  “可十年后,二十年后依舊會冒出來。”楊玄覺得這便是個循環。

  “可十年后,二十年后,新的帝王會繼續打壓他們呀!”

  “可若是帝王昏聵,或是豪強勢大呢?”楊玄突然一怔,心想自己也是吃多了,竟然和老二探討這等大勢。

  王老二撓撓頭,“那就是下一任帝王無能,那就是活該啊!”

  楊玄:“.”

  是啊!

  若是以后地方豪強再度崛起,成為大唐的毒瘤,那不是他們的問題。

  那是特娘的朝中的問題啊!

  “就像是地里的蟲子,勤勞的農人會把它們弄死或是趕走。農人的兒子懶惰,于是蟲子泛濫,那是他活該啊!”

  王老二覺得國公真是吃飽撐的。

  是啊!

  那不是蟲子的錯,是農人的錯。

  楊玄只覺得心中豁然開朗,板著臉問道:

  “老二,何時能有孩子?”

  王老二馬上落荒而逃。

  赫連榮走了過來楊玄把王老二的看法告訴他。

  “嘖!”赫連榮都為之驚艷,“竟然這般敏銳嗎?”

  屠裳干咳一聲,“國公,不是老二敏銳,只是他想事直截了當罷了。”

  直截了當,無需拐彎。

  直奔目的!

  而楊玄想事兒卻是要各種推測,各種盤算腦子里都是算計。

  是啊!

  是我想多了。

  楊玄心情大好,“穩住三州,對我北疆意義重大。三州穩固,拿下寧興后,我們的背后就有了一個堅實的靠山。三州不穩,一旦寧興生出亂子,便是腹背受敵的局面.”

  “是啊!不過貧僧以為,還是得移民。”赫連榮建言道。

  “我也想移民,可三州百姓眾多,北疆哪有那么多田宅給他們?”

  楊玄搖頭。

  這幾年頻頻征戰,本來田宅是有計劃的,萬無一失。

  可架不住北地流民這個意外因素的出現啊!

  北地每年都會流入北疆數萬人口,那是大唐人,北疆自然要優先解決他們的問題。至于新打下的地方,暫且擱置。

  這也是打下三州后,北疆并未移民的緣故。

  “哪怕是弄個地窩子,也得移民。”赫連榮說道:“誠如國公所言,地方豪強便是毒瘤,吸血蟲。三州豪強被林駿清理大半,看似沒了這個毒瘤,可那些百姓的心思卻難說。”

  “你是說,百姓聚居,會生出亂子來?”楊玄問道。

  赫連榮點頭,“除非軍隊壓制,且北疆能一直強大,壓制周邊。這個時日.至少三十到五十年,也就是兩代人的功夫,方能徹底收攏民心。”

  楊玄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北宋。

  開國之前,幽燕之地被大遼攫取,剛開始百姓頻繁起義,大遼頻繁鎮壓,焦頭爛額。可后來大遼采取了懷柔的手段,并用漢人治理幽燕之地。數十年后,那些漢人的后代,已經把自己當做是大遼人了。

  赫連榮,果然是個大才!

  “楊玄出發了。”

  赫連通得到消息后,召集麾下議事。

  “楊玄率兩千騎出了桃縣,往三州去了。”

  赫連通說道:“老夫當率軍伏擊。”

  一個官員說道:“大王,此舉頗為冒險啊!其實,江州坐擁大軍,固守就好,何必呢!”

  赫連通看看麾下文武官員,見大多人都是贊同的神色,不禁嘆息,“老夫也想固守,可世間最難的便是堅守。攻城一方可錯漏百出,但守城一方但凡錯了一次,便再無反轉之機。”

  “大王,潛入三州不易啊!”一個官員說道:“一旦被發現”

  陳德笑容可掬的道:“放心,有內應。”

  外部和內部條件都解決了,那些文武官員只能沉默。

  赫連通擺擺手,“老夫出發后,你等看好江州,不可擅離。”

  “是!”

  眾人告退。

  大堂內只剩下了赫連通和陳德二人。

  “大王,此事確實是有些冒險。”陳德也有些擔心。

  “何事能十拿九穩?”

  赫連通說道:“不是老夫要冒險,局勢使然啊!”

  他喝了一口茶水,瀾瀾喉嚨,“朝中逼迫大唐使者答應把北疆軍列為叛逆,這是好事兒。可消息卻外泄了。若是沒有此事,楊玄會從容攻打,那么,老夫也能從容應對。”

  可現在消息外泄,楊玄會搶在長安公布消息之前拿下江州。

  “當他兵臨寧興城下時,長安的公告也會失色。”赫連通苦笑,“一個瘋狂的北疆軍,一個瘋狂的楊玄,老夫并無把握。且老夫還有個心思。”

  赫連通輕聲道:“大遼如今腹背受敵,必須要快速擊敗一個方向的對手,否則.”

  陳德心中一驚,“局勢已經至此了嗎?”

  赫連通點頭。“大長公主并未隱瞞老夫,寧興的消息源源不斷舍古人正在厲兵秣馬,用大遼的法子來操練軍隊。原先他們只是蠻橫,就令大遼軍隊苦不堪言,當他們訓練有素時,大遼,危矣!”

  陳德明白了,“必須要解決掉北疆,至少要讓他們一兩年內無法動彈。”

  “對,隨后傾全力滅掉舍古人。”赫連通從未覺得時局如此的艱難,揉揉眉心,“故而老夫要去行險一擊,只為給大遼爭取時間罷了。”

  可北疆軍強大,赫連通想重創他們何其難。

  如此,擒賊擒王,沖著楊玄下手就成了此刻赫連通唯一的選擇。

  “老夫率軍出擊后,你就告知寧興。另外,若是老夫回不來了,就告知大長公主遷都!”

  赫連通起身,陳德不知為何,熱淚盈眶,“大王放心,我等誓與江州共存亡!”

  “都要好好的!”

  赫連通拍拍他的肩膀,隨即出去。

  他的聲音依舊洪亮,“集結人馬!”

  “是!”

  陳德站在大堂內,哽咽道:“這個大遼,這個大遼啊!”

  辰州。

  “見過國公。”

  街道兩側站滿了百姓。

  這些百姓低著頭偶有抬頭的,笑的也假。

  這些人并無歸屬感低頭是因為懼怕,對征服者的卑微。

  這一批人徹底歸心是不可能的,就如同赫連榮所說,還得看他們的兒孫。

  同化他們的兒孫。

  這才是最好的法子。

  楊玄微笑著說道:“賞城中百姓酒食。”

  “多謝國公!”

  百姓的臉上多了些真誠的笑容。

  但這不是忠心,而是交換。

  你給我好處,我就喊幾嗓子國公萬

  歲都沒問題。

  楊玄在辰州待了三日,召見地方碩果僅存的幾家豪強,好生安撫。

  臨走前,他交代道:“那幾家豪強回頭盡數遷移去北疆腹地。”

  百姓還好,豪強的節操一文不值。

  “國公不去潭州了嗎?”

  赫連榮問道。

  “太遠,不去了。”

  潭州那邊有陳州一對一的壓制,楊玄不怎么擔心。

  辰州和泰州卻離北遼太近,被滲透的風險太高。

  楊玄隨即去了泰州。

  這里原先是林駿的老巢,楊玄多待了幾日。

  在靠近倉州后,五千騎專門在夜里行進。

  越過倉州,赫連通松了一口氣。

  但還得小心泰州的斥候。

  第五日,斥候帶來了兩人。

  其中一人看著就是富貴相,見到赫連通就跪下,痛哭流涕。

  “大王啊!”

  “辛苦了。”赫連通扶起他。

  “先是林駿折騰了咱們一番,小人僥幸逃脫。接著是楊狗,小人聽聞,后續要把我等遷徙去北疆腹地,小人恨不能殺了楊狗,可卻力有未逮。”

  “楊玄在何處?”

  “泰州。”

  泰州之后就會回歸。

  “這一路你可有把握?”赫連通問道。

  “有,小人原先在泰州頗有些田宅,各處都有管事。那些管事對小人忠心耿耿。大王放心,這一路小人定然能護得大軍蹤跡。”

  “好!”

  隨后,五千騎跟著悄然潛入。

  “泰州這里是北疆直面北遼的第一道防線,大軍攻打不可能,主要是提防敵軍突襲。”

  楊玄準備回去了。

  臨行前,再度囑咐守將小心敵軍突襲。

  “是!”刺史汪則行禮。

  楊玄揮揮手,帶著麾下走了。

  “楊玄往倉州方向來了。”

  赫連通接到了最新的消息,愕然。

  他們現在身處泰州西側,正在往南方行進,楊玄往西走

  “倒回去!”赫連通果斷帶著麾下回轉。

  當他們看到官道時,斥候帶來了楊玄的消息。

  “楊狗距離此地三十余里。”

  “好!”

  赫連通瞇眼看著東方,“老夫,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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