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191章 阿梁的先生,月亮的反射
  魯端和程然作亂被鎮壓,并未造成什么破壞和巨大的影響,可這事兒在暗中慢慢酸酵,竟然引發了不少輿論。

  外界認為,若當時阿梁就學,那么劉擎等人就能從容鎮壓叛亂,而阿梁只需往外溜達一下,就能鎮住桃縣和北疆的人心。

  隨即就有不少官員上進言。

  “都說讓阿梁就學,越早越好。”羅才看著文,說道:“這人有趣,說什么.如今北疆大勢不可逆,若是失敗,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懇請國公早立世子。”

  劉擎也在看文,聞言笑道:“這是把國公當做是諸侯了。”

  眾人不禁莞爾。

  “見過國公!”

  楊玄進來了。

  “這是.笑什么呢?”楊玄問道。

  “都在建言國公讓大郎君就學。”劉擎指指那些文,“都怕了。”

  “未雨綢繆,老夫以為正當其時。”宋震贊同。

  羅才說道:“隨后的大勢就如同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國公面臨的對手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麻煩。國公出行,有大郎君在桃縣便能安穩人心。就算是有事,我等也能從容應對,而不至于群龍無首。”

  “羅公這話我愛聽!”雖說羅才這番話有些犯忌諱,但楊玄卻感受到了誠意,“我也是如此想的。”

  三個老鬼相對一視,都撫須微笑。

  隨后便是尋找合適的人選。

  楊玄令人悄然透露了些風聲出去,頓時引得有些人心動。

  下午就有人來毛遂自薦,但太過平庸,連三個老鬼那一關都過不去。

  曹博回到桃縣后沉默了兩日。

  趙氏謀反罪證確鑿,打了一干名士的臉。

  趙氏覆滅,北疆文壇就少了個領袖。

  北方文壇本就比不過關中和南方,現在就更難了。

  這一難不打緊,名士們卻少了出路。

  ——老夫北疆曹博!

  ——北疆那個犄角旮旯的?

  沒有趙氏,北疆萬馬齊喑。

  但還有一條出路,那便是出仕北疆。

  秦國公連觀州名士都能禮遇有加,何況咱們本鄉本土的人呢!

  不少名士心動了,不過都想觀察一下局勢。

  若是北疆能攻下寧興,那便是大勢不可當,出仕正當時。

  若是打不下寧興,北疆將會面臨著寧興和長安的夾擊,這事兒,再議。

  許多時候,名士和上位者之間的關系更像是買賣。

  學了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阿郎!”

  家中仆役給曹博帶來了個消息,“秦國公要給大郎君請先生了。”

  仆役兩眼放光的看著自家主人,心想上次國公府的人親自來家中延請阿郎,說明秦國公對阿郎的學識很是欣賞啊!

  別看小國公年歲小,可按照北疆這個大勢走下去,最少也能自立一國。到時候,作為他的先生,子孫富貴,家族延綿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曹家的仆役也能跟著沾光不是。

  沒錯,現在有心人在暗中揣度,秦國公發誓此生不負大唐,可這個誓言對小國公沒有約束力啊!

  甚至有人都為秦國公想好了應對的法子:等大局一定,秦國公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隱退,令小國公接手大局。小國公隨即立國,尊稱秦國公為太上皇

  逆子,老子說過此生不負大唐!

  可老子也擋不住兒子的野心啊!

  太上皇在后面掌控朝局,皇帝在前面做個傀儡。

  此次名士大聚會,有人就把這個法子說了出來。

  曹博一聽,把腸子都悔青了。

  此刻秦國公再度為小國公尋找先生,這便是要讓小國公漸漸站出來之意。

  作為他的先生前程遠大啊!

  曹博干咳一聲,“那個.去外面傳個話,就說.秦國公文韜武略,老夫頗為佩服。

  讀人,就算是要服軟也得轉幾個彎。

  仆役歡喜的去了。

  隨后幾日有不少人來毛遂自薦,但都不合意。

  “真正的大才,不會來!”

  劉擎指指自己,“若是老夫,定然會等著國公來請。且一次不成,至少兩次。”

  我特么還三顧茅廬!

  楊玄惱火的道:“弄個名冊來,我篩選一番。”

  給兒子請個先生那么麻煩,楊玄看著名冊,說道:“再不行,我便把阿梁送去玄學。”

  寧雅韻會笑的合不攏嘴。

  玄學上下會把阿梁當做是神仙供奉起來。

  宋震嘆道:“國公,不妥。”

  楊玄當然知曉不妥。

  一旦阿梁和玄學綁在一起,此后玄學就會漸漸坐大。

  “想想建云觀!”羅才說道:“當初建云觀從龍成功后,宮中賞賜不斷,如今那位妙圣真人可是個大地主啊!麾下人口無數,錢糧無數。”

  楊玄翻看著冊子,突然停住。

  “施正然,四十六歲。桃縣人。大乾元年過了科舉,卻對吏部官員無禮,被廢黜。歸鄉至今。此人喜天文,在北疆名氣極大”

  名冊是羅才收集的,他說道:“過了科舉后,施正然去吏部銓選,吏部官員出了個題目,問他天圓地方,何處是盡頭。施正然開口便是地圓天不圓,一番辯駁,把吏部官員說的啞口無言”

  老先生沒被燒死?

  楊玄生出了興趣,“我親自去看看。”

  既然要延請先生,自然帶上孩子,這是禮貌。

  楊玄回家,尋到了周寧,“我為阿梁看中了一位先生。”

  周寧說道:“你主意已定?”

  “別擔心那些有的沒的。”楊玄摟著她的腰肢說道:“權力是能迷人眼,蠱惑人心。可我更多把那個位置當做是責任,而不是享受。安心!”

  楊玄帶著阿梁出門。

  “阿耶我們去作甚?”阿梁很是快活,左顧右盼。

  “去見一個有趣的人。”楊玄笑道。

  韓紀跟著,赫連燕也在,這個陣容不差。

  施家在城東,一行人便衣到了城東,錦衣衛的密諜帶路,兜兜轉轉的到了施家外面。

  門有些斑駁,可見有些歷史。

  密諜準備叫門,楊玄止住了他,親自上前叩門。

  門開,一個老家人抬頭,“客人尋誰?”

  “還請通告,楊玄求見施公。”

  “楊玄啊!怎地沒來過.”老家人突然一個哆嗦,仔細看著楊玄,“國公?”

  楊玄笑道:“還請通告一聲。”

  “這就去,這就去!”

  晚些,腳步聲匆匆而來。

  一個消瘦的老人蹙眉走來,拱手時,楊玄看到他的手上有許多傷口。

  “見過國公。”

  楊玄拱手。“見過施公。”

  二人寒暄幾句,隨即進去。

  茶水奉上,楊玄開門見山的道:“我久聞施公大才之名,今日來,便是為小兒延請先生。”

  他指指邊上站著的阿梁,說道:“小兒愚鈍,不過卻也乖巧。”

  韓紀眼皮跳了一下心想老先生若是見到大郎君的愛寵,乖巧這個詞大概會從此不用了。

  施正然卻淡淡的道:“國公厚愛,老夫本不該辭。大郎君看著也是聰慧的孩子,可老夫當初離開長安時,便發誓不再出仕,倒是讓國公白跑了一趟。”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

  而且拒絕的很徹底,壓根就不給楊玄回旋的余地。

  赫連燕瞇著眼,心想回頭令人盯著施家,好歹給國公出個氣。

  韓紀干咳一聲,“先生,并非出仕。”

  施正然一怔。

  楊玄微笑道:“只是教授小兒罷了。”

  我沒說讓你出仕啊!

  施正然有些坐蠟了。

  老先生的臉漸漸漲紅,赫連燕和韓紀知曉,這位大概是要強行拒絕。

  楊玄突然問道:“聽聞施先生曾說地圓天不圓?”

  施正然下意識的點頭,“天圓地方之說荒謬,若是地方,為何多年來未曾有人見識過盡頭?那些河流到了地方轉折處該如何?難道一路垂落下去?”

  隨即就是一番令韓紀和赫連燕聽的滿頭霧水的話。

  楊玄卻聽的津津有味。

  施正然突然問道:“國公也聽得懂嗎?”

  楊玄點頭,“在大海之上,若是能見度不錯,一艘船駛來,最先看到的必然是船帆。”

  “妙啊!”施正然問過:“國公可見過?”他一拍大腿,“老夫卻錯了,國公何曾見過大海?”

  “聽漁民說過。”楊玄記得卷軸里說先見到船帆是騙人的說法,但先忽悠了施正然再說。

  施正然笑道:“老夫定然要去看看。”

  我在作孽啊!

  楊玄想到老先生快五十了,在這個時代幾乎算得上是壽星的年紀去出海,興許一去就回不來了。

  他趕緊換個話題,“施先生對月亮可有研究?”

  他在試探,若這位是個天文迷,那就簡單了。

  “自然。”施正然含笑撫須,“老夫觀察月亮圓缺,發下了規律”

  隨即又是一通術語。

  韓紀和赫連榮再度成了傻子,可卻見秦國公聽的津津有味,心想難道國公真的還通天文?

  這個時代夸人博學,最常用的是天文地理,無所不知。

  可要想有此成就何其難,天文虛無縹緲,難以自學。地理.這個時代地圖屬于戰略物資,私人不得擁有。

  那就只能用雙腳去丈量。

  國公,好像走過的地方不算多吧!

  楊玄和施正然聊了許久,突然問道:“施公可研究過月亮為何會發光?”

  施正然說道:“就如同太陽一般,月亮自然會發光。”

  在這個時代,許多自然現象無需解釋,就一句:自然這樣。

  太陽發光是應為核聚變啊!

  楊玄說道:“施公沒發現嗎?陽光灼熱,而月光陰冷。”

  “太陽為陽,月為陰。”

  “日升日落,太陽落下,并非消失,而是照在了咱們腳下這個大球的另一面。施公請看。”

  陽光照在臺階下,反射進來,照的半個屋子明亮。

  “嗯?”施正然不解。

  “這是太陽照在了臺階上的反射。當太陽照在了月亮上呢?”

  楊玄起身,“告辭。”

  他過去牽著阿梁,隨即走了。

  身后,施正然起身,本想相送,可當身體被反射的光罩住時,不禁伸手去觸碰。

  楊玄回到了節度使府。

  “沒成?”羅才問道。

  楊玄說道:“看吧!”

  劉擎說道:“如今天下大勢混沌,故而那些大才都會愛惜羽毛,先觀望一番再做打算。要不,先尋個應急,等大勢定下后,再另請一個。”

  羅才說道:“若非老夫等忙碌,倒也能教授大郎君。”

  楊玄說道:“且再看看。”

  此次他算是摸到了那些大才的心思,都是愛惜羽毛的倔種。

  楊玄隨后回家。

  劉擎說道:“施正然乃是北疆難得的大才,不只是文采,天文地理在北疆不作二人想。另外,還通歷法,這便難得了

  可惜沒請動。”

  秦國公為小國公延請施正然出山失敗!

  楊玄前腳剛離開城東,好事者就把消息傳遍了城中。

  曹博笑道:“老夫就說,在這等時候誰會冒險出山?如此,老夫還有機會。”

  施家。

  “陽光照不到之處也能看清,這便是反射。若是照在月亮上呢?妙啊!”

  施正然盤膝坐在那一片反射過來的陽光中,家人在門外排成一排,憂心忡忡的擔心他又抽抽了。

  每隔一陣子,當施正然的研究進入瓶頸或是找到了新目標時,總是會瘋癲起來。

  “妙啊!”

  施正然抬頭,狂喜道:“國公呢?”

  老妻說道:“不是走了嗎?”

  “啥?”施正然霍然起身,“誰讓國公走了?”

  “不是你嗎?”老妻嘆息,“又瘋了,都準備吧!”

  一家子整齊點頭。

  咻!

  話音未落,施正然就不見了。

  北疆大才施正然瘋了。

  衣衫不整從家中一路狂奔而出。

  “那是施公?”

  街上的行人看到狂奔的施正然,不禁愕然。

  施正然一路狂奔到了節度使府外,徑直往里沖,被兩個軍士架住后喊道:“老夫求見國公,求見國公啊!”

  “且住!”就在兩個軍士準備教訓一番這個老家伙時,剛好出來的劉擎叫住了他們。

  “你是.”劉擎仔細一看。“施公?”

  楊玄在家中和周寧商量對阿梁后續教育的安排。

  “醫術這一塊我的意思還得看阿梁的興趣,若是有興趣,你便教授多些。若是沒興趣,你便教授他些常識和保命的東西!”

  楊玄不想讓兒子成為所謂的全才或是博學,代價太大沒必要。

  “醫術倒是不打緊,隨時都能教,可啟蒙卻更重要。不得名師,弄不好便會壞了阿梁一生。”周寧有些發愁,“那施正然我也聽聞過,雖說倔了些,可大才槃槃,且人品好,可惜了。”

  “再看看,興許他會來。”楊玄心想若是施正然對天文是真愛,這事兒說不得有戲。

  “你不知曉這等大才的心思,既然拒絕了,他定然不會再來。”周寧笑道:“否則便是打自己的臉。”

  大才最愛臉面啊!

  花紅進來。“國公,節度使府那邊送來了一個人,說是想為大郎君啟蒙。”

  周寧問道,“誰?”

  “施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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