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長安之上 > 第1495章 那就掉頭
  當街上出現了穿著薄裙的少女時,各處傳來的消息漸漸少了些。

  北遼故地幾乎是沒有任何反響,悄無聲息的度過了這個變革期。各地剛有些雛形的豪強都被告誡了一番。

  掙錢可以,沒問題,但人口是一條紅線,誰觸碰了這條線,殺無赦,斬立決。在這個問題上,長安的皇帝意志如鐵。

  北疆發生了幾起動亂,但規模都不大,迅速被鎮壓。宋震快馬令人稟告皇帝:北疆,穩若山岳!

  東邊沒啥可說的,大唐東疆本就不發達,那些大族和豪強的勢力也不夠強大。故而被輕松鎮壓。

  西疆就不用說了,此次壓根就沒派人去。西疆節度使,邢國公趙嵩是楊松成等人一黨的,旨意傳過去,只會被當做擦屁股的草紙。

  至于南方,此次卻是反抗最為激烈之處。

  南方富庶,大族豪強也就比關中少一些。哪怕是經過了石忠唐的叛軍清洗,以及皇帝南征時有意無意的清理,可清理人口的旨意依舊引發了大規模叛亂。南方各地駐軍當即出動鎮壓,皇帝甚至從關中調遣了援軍南下。

  南方的大規模叛亂被鎮壓住了,但零星和小規模的叛亂依舊此起彼伏。

  關中大族們都在咬牙切齒的說著皇帝的陰險。

  「那是運氣!不,是天命!」韓紀對赫連榮說道:「石忠唐叛亂席卷南方,削弱了南方大族豪強,正好方便陛下下手革新。」

  這是內部的看法,而在外界看來,皇帝的狗屎運真是不錯。

  北疆是皇帝的基本盤,而當時皇帝調動官員去長安坐鎮時,留下的不是劉擎,也不是羅才,而是宋震。

  在此刻看來,皇帝便是故意留下宋震來鎮壓叛亂。

  可見對奴籍下手是皇帝早就有的謀劃,甚至是在北疆時就有了想法。

  關中之外的天下,局勢漸漸平緩。

  所有人漸漸把目光投向了關中和長安。

  皇帝既然清理了各處人口,自然不會放過關中。

  關中的氣氛漸漸緊張起來。

  但宮中卻沒這個感覺,至少阿梁沒有。

  皇帝最近刻意制造了些輕松氣氛,說天下各處局勢漸緩大唐革新最關鍵的一手棋算是成功落下了。

  他甚至又拉著一家子在宮中來了一次燒烤,不知情的內侍們以為是哪起火了,拉著水車就準備噴……

  「阿耶,我出宮了。」

  今日是阿梁出宮體察民情的日子,他換了便裝,帶著兩個內侍準備出門。皇帝在看奏疏,「去吧!」

  阿梁告退,走到殿外時聽到里面皇帝好像在嘟囔著什么。

  「這苦逼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啊!」

  阿梁問兩個內侍「你等聽到了嗎?」

  看著憨直的蔣會搖頭,「奴婢沒聽到。」

  羅松卻說道:「陛下好像在說什么苦……」

  蔣會看了羅松一眼,笑道:「你的耳朵倒是好。」

  阿梁帶著二人出宮,侍衛們在后面和周圍不著痕跡的跟著。

  沒走多遠,就看到一個錦袍男子指著街邊的攤販叫罵,甚至舉起鞭子,作勢要抽打。

  「沒人管?」阿梁問道。

  「殿下,那是權貴之子吧!」羅松說道。

  「殿下萬萬不可干涉。」蔣會低聲道:「若是被人知曉,御史會彈劾殿下。另外,此等事……殿下若是出手,便越權了,容易被人詬病。」

  阿梁點頭,「也是,只是有些憋屈。」

  羅松說道:「等陛下何時令人殿下理事,自然就有了權力。」

  「那也不妥。」蔣會說道:「當初孝敬皇帝便是如此,可最終……哎!」

  阿梁看了他一眼,「你懂的不少。」

  蔣會心中一跳,賠笑道:「奴婢就是在宮中道聽途說。」

  「道聽途說也是一等本事,好好干!」

  「是!」

  蔣會低頭,眼中閃過得意之色。

  阿梁一路在市井中轉悠著。

  「說是陛下要對關中那些貴人下狠手呢!」

  幾條水渠貫穿長安城每條水渠的邊上便是浣洗的場所。

  婦人們聚集在水渠邊洗衣裳,一邊清洗,一邊說著各種消息。

  「是呢!說是關中之外殺的人頭滾滾,也不知陛下為何這般!」

  「說是要出籍,不許蓄養奴隸。」

  「不許蓄養奴隸?」

  「是啊!」

  「可……可若是活不下去了,除去做奴隸還能作甚?」

  「可為何活不下去了?」一個年輕女子反問道。

  「田地沒了。」

  「誰拿走了田地?」

  「那些貴人…咦!你這話說的很是犀利啊!誰告訴你的?」

  眾人好奇,年輕女子說道:「那人是個小胖子,叫做什么……東寶還是東包來著,很是誠懇。,

  「是呢!咱們的田地可不就是被那些貴人給奪去了?」

  水渠邊的氣氛驟然一變,變成了聲討貴人們的大會。

  阿梁很是歡喜的順著水渠走下去,就看到一個小胖子和一群婦人在說著些什么(「那不是包冬嗎?」

  包冬口沫橫飛的道:「那些貴人蓄養奴隸,朝中就少了賦稅,可國用卻那么多,沒錢沒糧了尋誰要?只能尋咱們百姓要。加稅之事難道你等還沒受夠?到頭來,貴人們得了好處,卻讓咱們來背鍋……」

  「就是,貴人們可不用繳稅。」

  阿梁聽了一會兒,包冬發現了他,晚些尋個借口過來,「殿下怎地來了這里?」「我在此轉轉。」阿梁贊道:「先前聽你一番話,果然是蠱惑人心,難怪阿耶這般信重你。對了,國子監如你這般人才有多少?」

  「殿下是自己人,臣就不說虛的,早些時候國子監就是個大框子,那些貴人子弟尋不到出仕的路,便會托關系進國子監,人才不多。」

  「現在呢?」

  「現在臣也不知。」

  皇帝登基,作為同窗的包冬也受到了重用,如今在禮部為郎中,據說就等某位老邁的侍郎告老,他便會頂上去。

  進了禮部后,大伙兒知曉他是皇帝的同窗,自然另眼相看。這不,上面的大佬便經常安排活兒給他做,以示重用。

  「那孤去看看可方便?」阿梁問道。

  「方便!」包冬說道:「進了國子監殿下就無需擔心安全,只管隨意轉。」

  這個阿梁知曉,「在北疆時,孤不知去了多少次玄學山門。」

  只是現在玄學變成了育人子弟的地方,他不知是否方便。

  「只管去!」

  包冬說道。

  「如此,你忙你的。」

  「是!」

  阿梁看著包冬走到了一群婦人中間,笑的格外的誠懇開始忽悠,不,是開始宣傳出籍的好處……

  可怎地有婦人在摸他的腰呢?

  而且包冬一臉欲拒還迎的模樣。

  阿梁搖搖頭,覺得包冬真慘。

  到了國子監,門子便是北疆山門的門子,見到阿梁剛想行禮就被止住了。「殿下只是來轉轉,不要咋呼。」隨行的虬龍衛上前說道。

  「是!

  」

  等阿梁進去,門子樂道:「陛下是咱玄學出身,太子殿下也是如此,這般下去,我玄學當領袖方外。」

  「老夫對領袖方外這等事沒興趣。」

  寧雅韻對來訪的云山掌教郭云海說道:「玄學以后也不會對此感興趣,這與玄學修為的宗旨相悖。」

  玄學傳承下來的氣氛是灑脫不羈,越灑脫越好。而要想灑脫不羈,就必須得看淡名利欲望。

  什么領袖方外,哪如哥幾個在玄學中喝著小酒,就一些虛無縹緲的問題辯駁爽快?

  郭云海笑道:「可上次陛下說過,大唐必須得有宗教鎮什么場子。」

  「鎮場子?」寧雅韻眼皮子跳了一下,這時有弟子進來,說道:「掌教,殿下進了國子監。」

  「便裝還是……」安紫雨問道。

  「是便裝,身后有護衛。」

  「那就不管。」安紫雨對郭云海矜持一笑,「在北疆時,殿下沒事就來玄學,次數多了,我等也就懈怠了,不該!」

  呵呵!

  有本事你讓太子去云山山門,老夫保證倒履相迎。

  安紫雨一番凡爾賽,令郭云海心中有些發酸,隨即告辭。

  等他走后,安紫雨問道;「陛下說的鎮場子何意?」

  「老夫也不知,擱下吧!」

  老帥鍋從不糾結這些,躺平的心安理得。

  阿梁在國子監里遇到了個有趣的人。

  「看你談吐不俗,且舉手投足也有些氣度,怎地穿的這般破破爛爛的?」

  馬溪撓撓頭,「你這少年好生無禮……」,他有些難為情的道:「為了來長安,我與阿耶鬧翻了,沒臉去要錢。」

  「哦!」阿梁笑道:「你家在哪?」

  「咸陽。」

  「好地方。」阿梁贊道:「那地方人杰地靈,說是大族豪強不少?」

  「是啊!不少,此次說是要清理關中,一直沒動手,也不知后續會如何。」馬溪愁眉苦臉的道。

  「你家難道是豪強?」阿梁問道。

  「算是吧!」

  阿梁仔細看看此人,故作不經意的問道:「既然如此,你怎地不在家中請先生授課,卻來了國子監?」

  「那些先生一看是豪強子弟,教授的都是些如何把家業弄的更大的學問。」「那不好嗎?」

  「好個屁!」馬溪扯扯衣裳,「我最欽佩的便是當今陛下,陛下說過,小家要顧,大家也得顧。可阿耶卻只顧著小家,我與他吵了一場,怒而來了長安求學。」嘖!

  這人也算是……阿耶口中的什么?

  對了,叫做有志青年。

  阿梁難免生出了些同情心,「此次各地死了不少人。」

  「什么意思?」馬溪問道。

  「那些大族豪強不肯交出人口,被當街斬首的就不少。反抗的一律鎮壓。」阿梁說道::「你不會認為關中能安然吧?」

  馬溪最近就為了此事糾結,聞言問道:「你如何知曉?」

  「我阿耶在朝中。」阿梁得意的道:「我聽阿耶說了。」

  馬溪越發焦慮了,「我那阿耶執拗,若是他不肯低頭……」

  「那就掉頭。」阿梁說道,見馬溪愕然,「這是陛下的話。我阿耶便在陛下身邊為官。」

  「還是陛下侍從官的子弟?難怪小小年紀就能進國子監。」馬溪心中焦慮,「不行,我得回家去勸勸阿耶。」

  「我不是這里的學生,不過他們看在阿耶的面上,許了我進來閑逛。對了,趕緊去,晚了,可就真的沒了。」

  馬溪拱手,「多謝了,若是避

  過一劫,回頭請你飲酒。」

  你覺得我能喝酒嗎?

  阿梁笑吟吟的拱手。

  身邊羅松問道:「殿下為何幫他?」

  「阿耶說過,一味強力鎮壓也不好,得軟硬兼施。如此,若是有人主動低頭,便是榜樣。有了榜樣,其他人便會猶豫……」

  「殿下聰穎過人啊!」羅松贊道。

  去方便的蔣會回來,見羅松一臉敬佩,就問道:「可是殿下說了什么?」

  「沒什么!」羅松心中冷笑,心想你和老子都在爭奪殿下的信重,你覺著老子會告訴你?

  阿梁看著兩個內侍之間暗流涌動,嘴角微微翹起。

  這個局面,好像越發有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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