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中常有以少勝多的戰例出現,但這些戰例無一例外的都有存在一個被隱瞞下去的巨大問題,戰損。
以少勝多的戰損比當然很高,但同樣的勝者的戰損比同樣高的驚人。
西羌人是有備而來,前面的各部兵馬皆是在消耗清平關守軍的軍械,他們的目標是攻陷這座關隘,葉安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這個關鍵問題。
當他麾下的宋軍將士開始出現傷亡,當傷亡的人數不斷的上升,當他看到面甲后年輕的面龐倒在地上時,他忽然慌了。
每倒下一名宋軍將士,葉安心中便是猛然一突,雖然知道在戰爭中出現傷亡是必然結果,但他還是扎心刺骨的痛。
他們是真實的生命,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昨日還和你在一個大鍋里撈勺的兄弟,今日便被西羌人用大錘活活震死與鎧甲之中,看著他七竅流血的模樣葉安心如火焚,痛徹心扉。
但最讓葉安驚恐的是,這一幕在不斷的上演,大宋士兵用自己的性命捍衛清平關的不失,而自己已經施展了所有能夠用上的手段,他已經到了極限,沒有辦法通過外力來降低士兵的傷亡,唯有把自己也投入到這場戰爭中去,成為血肉磨盤中的一份子…………
“殘陽照孤關,戎征人未還…………”
西羌人撤退后,看著城墻上交錯在一起的尸首,沙聞天低聲吟誦著詩句,蹲下甚至輕輕的為戰死的宋軍將士瞑目,那股子凄涼讓葉安心中更加郁結。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終究需要通過人命來換取勝利,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葉安沒有同他一樣感傷,而是帶著鐵牛等一眾親兵在城墻上救治傷員。
只要處理的及時有效,其中與許多人都能痊愈,即便是落下殘疾但也不至于丟掉性命,周無藥帶著胳膊上纏白布的士兵抬著擔架在城墻上來回穿梭,只要有口氣的傷兵都會得到救治,而戰死的宋軍也會有專人抬走由文吏記下姓名以報備軍功。
至于那些西羌人的尸首和傷兵,則會被無情的拋下城頭,自己人都救治不過來,誰會去管敵軍?
太陽已經在山頭上收斂了最后一絲光芒,夏熱的蟲鳴也在戰場歸于寂靜后逐漸出現。
鐵牛和趙虎李二更等人已經累癱在地上,但他們的眼睛里依舊充滿憤怒和擔憂:“侯爺,咱們已經撐了整整五日,但鎮戎軍還未出現,至于周文質的定邊軍和保安軍也未至!清平關將士折損六百余人,今日之后折損之數只會越來越多!”
趙虎擺弄著胳膊上的盔甲鱗片,稍稍一用力便扯掉一塊殘破的甲葉冷笑道:“西羌人死的更多!咱們清平關的守軍足夠抵擋下來!”
“侯爺?侯爺?”
鐵牛與趙虎說了半天不見葉安開口,便好奇的看向葉安只不過他看到的是一雙毫無表情的面孔,已經被火焰所吞噬的眼睛。
鐵牛發誓他這一輩子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陰冷可怕的就像是他少年時在冬日掉入冰窟之中的感覺,整個人瞬間便冷的窒息。
“報!啟稟葉帥,西羌大軍已突進至關外二里,白馬部……白馬部……亮出首旗,言其主白馬烏蘭并未戰死,愿同葉帥陣前說話!”
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還是讓鐵牛等人一陣驚呼,對于人死而復生的奇異他們自然是不敢相信,畢竟子合咼菱親手殺了白馬烏蘭。
雙生子這種事情畢竟是少見的,但不是沒有,葉安忽然笑了看向通報的士兵道:“去回話,便說本侯愿在清平關外與之相見!”
“侯爺!”“葉帥!使不得!”
兩軍交戰互派使者倒是常見的事情,但兩軍主帥在戰場上相見卻是不多,這表明了其中一方極大的誠意,當然也有可能是最陰毒的殺招。
葉安并不避諱,甚至心中頗為高興,上天居然把這樣的好機會送到自己的面前,在這個時代的戰爭中,一軍的主將十分重要,乃是軍心所系之處,一旦殞命,輕則軍心潰散,重則分崩離析!
眼下戰事膠著,清平關沒有太多的選擇,只能依靠消耗戰來死守關隘,而葉安本打算率領軍中精銳再次實施“斬首行動”,只不過白馬烏蘭學聰明了,一直躲在西羌大軍的中軍,葉安根本就沒有機會下手。
攻城戰時,想要扭轉戰爭局勢,除了依靠外援便少有手段,他要抓住眼下的這個機會。
雙方主將在戰場上見面算是少之又少的,但白馬部既然提出這個要求,顯然西羌大軍也是不好過。
從雙方交戰的第三日開始,葉安便能明顯感覺到西羌人在消耗軍中的老弱病殘,并且也是其他部族的人多,白馬部的人少。
這說明白馬部已經在西羌諸部的兵馬中占據了主導地位,開始以消耗其他諸部的兵馬鞏固自己的領導地位,當白馬部一家獨大時,對清平關的進攻才算是正式開始。
葉安進行過推演,并非是士兵越多越好,只有精銳的士兵越多在戰場上才會出現正向加持,相反老弱殘兵越多便越會拖累軍隊浪費補給。
這也是古代戰爭中為何經常出現敵我雙方少量軍隊對抗的勝敗左右整個戰局的原因。
從最近的兩日開始,西羌大軍對清平造成的威脅越來越大,以至于宋軍死傷直線飆升,疼的葉安快要窒息。
眼下援軍遲遲不來,唯一的變數只有這場“陣前談話”了。
葉安擔心的不是曹儀和周文質路上耽擱了,而是擔心他們遇到了其他的“阻力”,若是真的如此,很可能出現一個更為可怕的后果,有第三方勢力攙和了進來。
思慮良久葉安轉身對檢查城墻上軍備的程拱壽和徐用章二人道:“你們的人還能離開清平關嗎?”
這話倒是把兩人問的一驚,程拱壽訕笑道:“侯爺這話說的,大抵是還能離開…………”
葉安點了點頭,他就知道這兩貨與辦法把人派出去:“讓你們的人出去察看,為何鎮戎軍和定邊軍止步不前,消息斷了太久……”
程拱壽和徐用章對視一眼,他們倆也不傻,自然知曉葉安的意思,若是曹儀和周文質兩人被黨項人拖住,那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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