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斷頭飯,龐黑虎講了很多。
黑虎山起初只有一股小山匪,不過五六人而已。
龐黑虎加入之后,郭天旭看他生性彪悍勇猛,又講義氣,便認他當了二弟,逐漸把山寨交給他打理,自己隱于幕后。
經過這十年的發展,還有前幾年的兵荒馬亂,山上已有土匪八百余人!
殺官吏,滅滿門,為禍方圓五百里,無人能管。
龐黑虎沒說他們靠山的名字,只講他們是河東郡最大的土匪群體,最兇時奉命襲殺過四品巡察使,卻從未被朝廷清剿過。
而那位大人物,已于去年入京,從封疆大吏成了朝堂大佬。
黑虎山遠在千里之外,除去每年上貢的銀子,對那大人物已無用處,卸磨殺驢在情理之中。
龐黑虎敢忌恨郭天旭,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卻對那大人物萬分畏懼。
他家里還有老母,有不少親戚,不想滿門死絕,必須管住嘴,不能透露對方名字。
……
第二日。
天還未亮,張武便來到天牢。
他不喜歡出紅差押解犯人去砍頭。
但問斬這一天所有獄卒都很忙,你總得出一把力。
從灶房端著熱湯,給忙碌的獄卒們挨個送了暖身子,最后端一碗來到九號獄,算是特殊照顧。
“湯大人,喝完這碗熱湯,準備上路吧。”
老湯爬起來,面色復雜地看著少年,又往蒿草下埋信的地方看了一眼,臉上閃過哀求之色。
張武視若無睹。
只是把湯往前一遞說道:
“當官太麻煩,你暗算我,我修理你,至死都不能清凈,湯大人你灑脫了一輩子,到頭可得把持住,不要破了功。”
這算勸諫,也算警告。
老湯若是不顧臉面,直接從草堆里把信拿出來,張武一定拎桶糞湯來,當場給他灌下去!
至于信,張武看都不會看,直接燒成灰。
管你有什么驚天大秘密,跟我又沒有一毛錢關系。
見他態度如此堅決,老湯無奈,只得唉聲嘆氣著把熱湯一飲而盡,仿佛是認命了。
“拷走!”
隨著張武一聲令下,兩個獄卒給老湯戴枷上鐐,架出牢房,準備奔赴菜市口問斬。
不出片刻,重刑區整個干凈了,獄卒們也走得差不多了。
但凡來到牢里的犯人,少有坐牢一年以上的。
大坤律法里沒有“監禁”這個概念,坐牢只是過渡,方便上頭提審你。
古代勞動力短缺,不會讓你憑白蹲在牢里白吃白喝。
案子慢則一年,快則半月,肯定給你判下來。
要么殺頭,要么流放,輕的就是強制勞役,替官府修城建墻等等。
四周一片空曠,黑暗而又寂靜無聲,只有通道墻上的油燈噼啪作響,忽明忽暗。
張武心里突然升起一種孤獨感。
蕓蕓眾生,除自己以外,皆是曇花一現。
這牢里的人來來去去,不甘也好,怨恨也罷,終會離去,沒有人能一直陪著自己。
以前六叔在時,還能和他講幾句心里話,而今舉目望去,全是熟悉的陌生人。
“再過幾十年,六叔一走,恐怕我真要變成孤家寡人。”
張武心里一聲苦笑,竟也忍不住長吁短嘆起來。
回歸眼前,老湯留下的信還在草堆底下。
死囚離開后,獄卒們會清掃牢房,這信遲早會被人撿到。
若是哪個不開眼的獄卒打開看了,發現里面的秘密,管不住嘴四處講,難保不會再出現天牢被鎮撫司血洗的情況,屆時自己也不會好過。
“燒掉算了。”
張武把信件撿起,封面沒字跡,正要放在油燈上引燃,卻突然想到了什么,愣住原地。
“不對!”
“這段日子以來,老湯的家屬并沒有來,房里也沒有紙筆,更沒聽說他家人讓獄卒們帶過信。”
“犯人入牢時也要換囚服,身上什么都不許帶。”
“那這封信,哪里來的?”
張武陷入沉思,突然頭皮一麻。
來牢里看過老湯的只有一個人,而且沒誰敢搜他的身。
“閣老?”
而今大坤有四位閣老,各個權傾天下,地位凌駕于眾臣之上,朝廷的一切軍政大事皆由他們四人主持。
這種人物,對誰不滿,只要眼皮子顫一顫,下面立時便會有一派官吏落馬。
“他把這封信交給老湯,而老湯又想通過我,把信送給鎮撫司……”
“也就是說,這位閣老大人,都不敢把信直接交給皇帝!”
張武打了個冷顫,從頭涼到腳。
這信里的內容,爆開了絕對會形成一場驚天風暴,閣老都有可能被卷下馬。
只有這樣,他才不敢直接把信上交皇帝,而是讓老湯這個死囚出手!
人都死了,交什么也不怕了。
張武本來想把信燒掉算了,如今卻是不敢了。
這封信,必須有個下落!
但不能落在自己身上。
否則老湯死了,信沒交上去,閣老肯定會查。
押送完死囚,獄卒們下午回來便會打掃房間,大家都沒看見信件,這段空檔期只有自己和幾個獄卒在牢里!
老湯死前你還送一碗熱湯,這信除了在你手里,還能有誰?
屆時閣老會找你,要么通過鎮撫司把信交上去,要么你就去死!
“媽的!”
張武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像握著個定時炸彈一樣趕緊把信塞回草堆下面。
想讓獄卒們找到信,但又閉住嘴不把里面的內容講出去,很簡單——
潑一盆水,讓信濕掉就好。
字跡模糊了,什么都看不見,獄卒們撿到也沒用。
每個牢房角落里都有木桶,方便犯人們大小便,佯裝打翻桶,濕了信,誰也挑不出毛病。
“既然要讓信濕掉,我何不先看看內容?”
“朝堂斗爭與我無關,但人總要居安思危,萬一信里的內容與我有關呢?”
“不然為什么讓我送信?”
一念至此,張武出牢看了看通道,確定無人,回牢以迅雷之勢將信件拿起,取出信便讀起來。
出乎他的預料,信里什么爆料都沒有,只是一份非常露骨的情書。
字寫得方方正正,一看便是出自書法大家之手,但卻提到了“姿勢”、“野外”、“用口”等字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禁書。
“媽的,古代人也玩得這么浪?”
張武臉皮抽搐著,看了看落款最后的時間,大約是八年前。
整封信里也只有一個名字,叫什么靜萱的。
也就是說,這封信是某個人,在八年前給這位靜萱寫的情書。
“搞什么飛機?”
張武蹙起眉頭,把信裝回信封里,丟在草堆下面,一腳將糞桶踹翻,看著糞水把整封信徹底淹掉才捂著鼻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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