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月從樹林里出來,直奔茅屋。
萬幸,衛釋沒有中途逃跑,一直坐在床上等著她回來。
云皎月站在屋子外頭時,偷偷從空間庫房翻出一頂帷帽。
進屋,“將帷帽戴上,我帶你進城。”
說完話,思緒有些飄遠。
她來百藥村只騎了一匹馬,她要如何帶衛釋進城?
是一起騎馬?
還是先去問問村民有沒有馬匹,再買下。
正是這么想著,百藥村村長忽然老遠喊了云皎月一聲。
跑到茅屋門口探頭探腦,“貴人,武定侯給您留了一匹馬。”
“說是方便您帶那少年回府。”
云皎月胸膛微微起伏,她挺不識好歹,不喜歡別人多管自己的事情。
張嘴要拒絕,聽到一句,“武定侯說,那是貴人你近半月前丟失的馬。”
“我丟失的馬?”
云皎月蹙眉,到門口去看,不遠處有匹精致漂亮的赤色駿馬。
赤馬勾搭著她今日騎來的純血馬,屁股后面的黑色馬尾在橫掃,有一茬沒一茬打著純血馬馬腿。
這還真是她在望滄樓丟失的馬!
怎么在陸乾手里……
云皎月細眉微攏,后知后覺想起,那日胡嘉也參與了望滄樓的救援,且那晚去過學士府。
照這么說,那日她去望滄樓,陸乾看見了?
“走吧。”
云皎月斂下萬千思緒,催促著屋子里的衛釋動身。
少年很別扭,坐在床邊的身子一動不動。
無處安放的雙手,正不斷扣著粗糙的草席邊沿。
云皎月之前說得沒錯,他的確不想繼續在姜王府當玩物。
他想受人重視!想不再被欺辱!
所以,當他知道姜王想要一個王府外人,負責購買京郊藥材一事時。
他不惜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甚至在被迫茍合時,自告奮勇去當藥材買主。
可誰知道,原來當了買主,他也只是姜王府用來對付帝師府的一枚棋子!
衛釋回過神,舔舐著干裂的嘴唇。
“你……打算怎么賜我新生?”
“我這輩子,還能將尊嚴撿起來,堂堂正正見人嗎?”
他說話平穩,像死灰不具備生機。
云皎月眨了眨眼睛,澄澈眼眸不以為意停駐在對方身上。
目光璀璨,說出來的幾乎成為了少年的信仰。
一字一句慢條斯理道,“人是否有尊嚴,不在于有無被人羞辱。”
“而在于,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否是忠誠信實的事情。所堅守的,能否符合自己心中的道德義理。”
隔著幾米距離,輕緩的聲音像是溫風灌入耳朵。
云皎月站在門口,光影搭在身后。
臉上細小的絨毛映入眼簾。
真心安撫,“人要是想站,無論如何也跪不下去。”
“你年紀還小,以后會有長長久久頂天立地存活于世的時候。”
衛釋眸光微動,眼眶不可避免地發酸。
他緊實咬合住的牙關在輕微發顫。
好似這些被人踐踏自尊的日子,只是噩夢一場。
云皎月小腹空空,高懸的太陽,所處位置早已過了午時。
忍著饑餓,等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問道,“青州軍營,你去嗎?”
云皎月說完話,衛釋頓時意識到,她是想送自己去從軍!
猛地從破舊床榻上爬起來。
一激動,走路酸軟搖晃,強撐著身體,到了云皎月身前。
生怕錯過赤手博功名的機會:
“我愿意去!”
云皎月溫和一笑,手指撥著他額前凌亂的長碎發。
后者神情怔住,錯愕間,想起了自己家中的親人。
已經很久,沒人在意他衣冠是否整潔,扎起的總角是否凌亂。
看衛釋一直拿著帷帽,傻待著沒戴。
從他手里拿過帷帽,親自給他戴上。
囑咐,“今日太陽落山前,我會安排船只偷偷護送你去青州。”
“只要你一走,姜王府即使尋你不得,也不會花費人力物力滿天下的找你。”
“好。多謝……”
道謝的話,衛釋說得有些燙嘴。
云皎月失笑,主動攬上他瘦弱的肩膀,往馬匹位置走去。
補充,“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去趟學士府,我得讓我夫君給你寫引薦信。”
云皎月之前給衛釋看病的時候,發現他脈弦細,舌薄膩。
舌淡邊還有淡淡的齒印。
這種癥狀其實并不好,要是不及時醫治,別說從軍無法應對操練。
就是以后日常生活也會有影響。
不止會頭暈、肢體麻痹,而且很容易在小溲后陷入短暫的昏厥。
但是這種事情,沒必要告訴他。
反正她會治好他。
帷帽邊沿的白紗,遮住少年秀氣的臉。
他略略低下頭,下定決心一鼓作氣說道:
“我……姐姐,我以后一定會報答你!”
云皎月手一頓,有些好笑,“你叫我什么?”
衛釋不大好意思,緊咬著下唇,羞赧得不說話。
云皎月倒是心情愉悅,從胸腔里發出好幾聲笑聲。
她右手垂放在衛釋肩膀上,寬袖貼著他的粗布衣衫。
拍了拍小雞仔般餓瘦的胳膊。
來了興致,“青州軍營里,有我一個長輩的兒子,也在從軍。”
“我的親弟弟,也在那。”
聽到云皎月有個親弟弟,衛釋耳垂漲紅。
更羞更怯自己恬不知恥叫人姐姐,盡管,那是真心想叫。
他以前,家里也有個姐姐,后來嫁人后,就再沒回過京都。
他的親姐姐,也會和云皎月還有兄長一樣,幫他整理亂發。
注意到身旁少年安靜下來。
她特地說明,“我和我那個親弟弟,關系很不好。”
“你要是想認我當姐姐,那便放心大膽地叫我。”
“最好,到青州軍營后,也時不時在我那個草包弟弟面前提我。”
這樣,肯定能氣死云柏林!
衛釋嗓音壓得很低,聲音略顯稚嫩。
雖然難以確定未來自己是否會有前程。
還是扯住云皎月衣角,呼吸焦灼。
少年重諾,學著大人發誓的模樣,豎起三根并攏的手指!
無比認真,“姐姐,我一定好好從軍!”
“以后我會成為你的助力!我發誓,等我立下軍功,有了實權!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云皎月眼眸壯闊,笑意吟吟。
沒將這種話放在心上,很給面子鼓勵道,“好啊!”
不管怎么樣,這孩子比云柏林那個草包弟弟,討人歡心多了!
暗想青州是她和祁長瑾的老本營。
她商業上錯綜復雜的人脈關系,還有祁長瑾一同讀書過的師兄弟,都在青州。
衛釋在那里,如果她幫一把,或許真能有快速壯大他實力的機會。
古人十三五歲時,早慧者早已成才。
好比秦朝的甘羅,十二歲就能當宰相。
晉朝的李秀,十五歲就被推舉為刺史,掌握軍政大權。
現在衛釋十二歲,說不定趁著大亂的機遇,能在青州闖出名堂,成為一代少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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