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府書房燈火長明,秋風呼嘯將黃綠落葉吹得七零八散,廊上燈籠搖搖晃晃不停歇。
陸崇將守衛一股腦趕回房間休息,只留下聶韜在房內伴側。
云皎月和林芙蕖晚膳后經過書房,瞧見支摘窗處映照出的,是和下午沒什么變化的俯首寫案牘身影。
看了一會兒,一同走向所居住的院子。
剛走到門口,濃重藥香味正傾軋式的從房間傳出。
視線里,婢女備好溫熱湯藥,乖巧在桌旁等待自家小姐歸來。
林芙蕖神情蔫蔫走過去,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聲音沉沉,“父親已經連著好幾日未吃晚膳。”
“上回安遠公主墜胎一事,父親都沒因此被陛下斥責到這種程度,以后可怎么辦好……”
云皎月一時無言,伸手去給林芙蕖把脈復診。
半晌才問了一句,“我離京這些日子,安遠公主可和帝師府私下有什么聯系?”
林芙蕖搖頭,“段瑞身亡消息被傳出之前,我去公主府時常賠罪,公主那會兒還肯見我。”
“后來段家出了事,公主就稱病不見人了。”
云皎月神情波瀾不驚,對此沒什么意外。
安遠公主身為皇室嫡長女,她自然知曉她父皇想打壓帝師府的心思。
現在不和帝師府有聯系,肯定是為了避嫌。
把脈過后皺起眉,去握了握林芙蕖的胳膊,好在發現對方身上的浮腫減退不少。
起身去書桌前改藥方,“義姐,你最近肯定因為父親的事情,致使飯也不好好吃,整日胡亂猜想。”
被說中的林芙蕖心虛,故意扯出笑容振作精神。
不愿讓云皎月擔心,狡辯道,“也沒有。我平時胃口很好,精神也好!”
云皎月提筆的手微頓,輕飄飄看了眼對方。
一字一句認真道,“義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個大夫。”
平時胃口和精神如何,都把完脈了,她還能不知道?
幸好林芙蕖憂思多慮之余,湯、丸還是按時在吃。
因此,從脈象看除去有些偏陰虛以外,身體酸中毒情況明顯得到好轉。
林芙蕖抿唇笑了笑,拿云皎月沒法子。
聲音不自覺柔和,“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云皎月在原本的藥方基礎上,去了淫羊藿和巴戟天這兩味藥,又加了白芍、首烏和生地。
將藥方遞給婢女,讓人以后就按照這個藥方煮藥。
不讓對方繼續憂思過度,給林芙蕖吃了顆定心丸,“父親為官十余載,在朝中什么風雨沒經歷過。”
“陛下今日斥責他,明日保不準又會重新重用。”
“只要義姐你能做到不胡思亂想,事情就一定會迎來轉機。”
故意夸大事情的嚴重性,“否則你身體出了問題,外頭的人要是再像上次百藥村那樁事情一樣,利用藥材大做文章,這不就給父親添亂了嗎?”
林芙蕖眸色微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愧疚自己身為姐姐,卻時常需要云皎月來照料。
決意料理好身體之余道,“我真沒用。”
清亮眼眸垂著,“不僅不能幫到你什么,而且還經常要你來為我、為父親操心。”
云皎月沉默了一會兒,實話實說,“義姐,其實你很厲害。”
“你看,你只比我早入京幾個月,可是你能和京中貴女有來有往的交好,連西寧侯夫人對你的印象都特別好。”
不像她,和無關緊要的人,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修長手指摩挲轉動手中溫熱的茶盞,腦海靈光乍現。
有了一套挽回崇明帝對帝師府的寵信,外加對付寧顧行的法子!
湊到林芙蕖身旁,“義姐,我這次從青州回來,帶了不少香品。”
“我想后日在學士府辦個品香會,等香品名氣打出去了,我就能盡快找榮寶齋的高老簽訂供應香品的契約。”
“這次,不如就由你出面,給西寧侯夫人還有寧夫人各下個帖子?”
林芙蕖愣了愣,眼波流轉道,“下請帖倒不是什么難事。”
“只不過帝師府處在風口浪尖上,西寧侯夫人不見得會來。”
而且寧顧行視帝師府為眼中釘,怎么可能會讓自己的夫人來品香會?
說出自己的看法后,云皎月很直接打消了對方的顧慮,“她們會來。”
伸手輕拍著林芙蕖肩膀,給人加油打氣,“我的好姐姐,你遠比你想象中的要有用處。”
意味深長道,“說不定品香會后,帝師府就能柳暗花明了呢?!”
……
隔日,云皎月在學士府睡到日上三竿。
終于補回了一些前陣子耗費的精氣神,午膳后在院子里逛了會兒,看見廊外矮籬笆下,那沿架攀緣的薔薇葉子正長得茂盛。
突然想起遠在袁州的祁長瑾。
當初男人說去袁州,最晚月余就會回京都。
結果碰上姜尋造反一事,兜兜轉轉如今都要近三月,還未回到京都。
煙景咯咯笑起來,“夫人,你不是剛從青州回來沒兩日?怎么這么快就想大人了。”
煙景不知道祁長瑾去青州并非祭祖。
打趣道,“大人命人種下的薔薇,明年五月份才開。”
“祭祖這事情碰上袁州大亂的確不湊巧。不過大人是文官,并不在負責鎮壓姜世子的官員名單上。”
“就算大人身上突然有什么公事,也只需要在青州再待上一陣子。肯定能在年前回來,明年也就能陪夫人一道賞花啦!”
煙景跳脫的聲音落下,云皎月神情頓然恍惚。
還是不清楚男人所說的后路是什么。
追問道,“負責鎮壓的官員名單上有誰?”
煙景眨巴著眼睛回答道,“好像是青州滄州的兩位總兵,一位姓卞,另一位好像是姓李。”
霜商進行補充,“陛下還下令,讓江夏侯去鎮壓姜世子。”
“估摸著侯爺已經在去袁州的路上了。”
云皎月視線從薔薇枝葉上移開,雙手置于小腹前,端莊穩重往書房方向走。
顯然江夏侯帶兵去鎮壓姜尋,這不可能會是男人口中所謂的后路。
按理說,江夏侯一家和姜王府來往密切,崇明帝派他去鎮壓,絕大程度是想試探江夏侯府有沒有反意。
想到這里,云皎月又覺得自己想的不對。
囤糧村那夜后,江夏侯府的管家李全至今還被關押在祁家私宅。
男人閑暇之余不可能沒將江夏侯府助紂為虐有反意的事情,八百里加急告訴崇明帝。
那這老皇帝,既知江夏侯和姜王府狼狽為奸,又為何非要派他去鎮壓?
云皎月想不明白,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
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關鍵性的信息。
眸中籠罩終日不散的陰郁,適時遠處叮叮當當的環佩聲響起。
環佩搖搖晃晃打碎當下心情的沉悶,似是天光照進陰暗的深淵。
云皎月冷不丁問道,“最近京都就沒有別的事情發生?”
“安遠公主墜胎一事,民眾現在的反應如何?”
霜商搖首,“也沒什么反應,大家伙打抱不平的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
“夫人你離京后,沒兩日賭局連宋駙馬會不會被處死一事,都不設賭了。”
“不設賭了?那朝堂上的官員也不議此事了嗎?”云皎月摸不著頭腦。
不等霜商回答,不遠處薛福兒的聲音及時接上:
“議了兩句。”
“二十幾天前,陸大人率領不少官員,要求陛下不因私欲,而按照律法責罰宋駙馬。”
“陛下破天荒沒有生氣,只說了句有理。此事一來二去莫名就擱置了。”
話音落下,一旁領著薛福兒路過廊上的程二沖著云皎月拱了拱手。
笑道,“方才薛小姐來了。正要領著她來見夫人你呢。”
云皎月點了點頭,示意程二他們都退下。
連霜商和煙景都打發到一旁去。
薛福兒手里拎著新鮮出爐的栗子糕,油紙包裹不住往外逃的清香。
她稍稍抬手搖了搖糕點包,“前陣子我和杜家公子定了親。”
“原本是想邀你過府見證,可惜學士府外傳你抱恙,只能作罷。”
“后來得知你不知何時出了京,心里就有數是你家夫君出了事情。”
云皎月不置可否,示意薛福兒去內院坐坐。
她喜歡聰明人,樂意和對方多多來往。
兩人一同去了書房,云皎月親自給人泡了上好的云霧茶。
茶水冒著白氣,直沖干澀的杏眼,吸了口茶香,內心疲態減輕不少。
抿了口茶,“你是收到我義姐的請帖了?”
薛福兒緋紅薄唇扯了個悠然笑意,矜貴優雅點了點頭。
肉眼可見,定親后,對方穩重不少。
云皎月輕輕笑了,穩當如薛福兒這樣的待嫁婦,即使是在未議親前,也不至于隔著老遠都能聽見走路時發出的環佩作響聲音。
顯然對方是故意提醒自己,她來了。
薛福兒拆開包裹栗子糕的油紙,拿起一塊吃了口,“前不久,西寧侯夫人屢次邀約芙蕖赴宴,品茶宴、賞花宴,流水的宴席鐵打的獨一份請書。”
“我家也好,劉蓉那也罷,請書都是朱砂色,唯獨芙蕖是比朱砂色還要鮮艷的銀朱色。”
“這不,整個京都都知道西寧侯夫人待芙蕖不同,大有要和帝師府結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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