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娘娘斷然拒絕，是歐陽穆預料之中的。
他來她這里是為了告知她一聲，求個心安，同時也想告訴她，他從未放棄過查找真相。
“娘，您不用操心了，孩兒自有把握。”
他說的很堅決，沒有一絲妥協的意思。
惠妃娘娘還是不同意，“穆兒，長公主真的不好惹，郡主驕縱的很，別去趟那趟渾水，娘現在真的挺好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過去？
歐陽穆冷哼了一聲。
就怕有些人不想讓它過去。
“娘，你歇息吧，這幾天把門關好，誰都不要出去，你就在院子里走走，不要打聽任何消息，也不要見任何人。”
惠妃娘娘心下一緊，但更多的是茫然無措。
穆兒大了，早已不是她能管控的了，不過，她也從來沒有管過他。
生下來就被太后帶走了，因為她是罪人之身，她不配撫養自己的孩子。
每每想到此，惠妃的心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她錯過了孩子的成長期，好在穆兒還認她這個娘。
交代完后，歐陽穆轉身離開了。
身后那盞燈一直亮著，亮著，直到東方亮出魚白肚。
這一夜，同樣無眠的還有北狄的耶律梵偉一家。
明日將是朝見北梁皇帝的日子。
俯首稱臣容易，以后的日子很難。
這一趟北梁之行，他不僅是要俯首稱臣，還要將人質送過去。
大兒子耶律亞當剛剛戰死，小兒子還在襁褓之中，唯有二兒子可以做人質。
可他只有八歲，雖然個子不低，可心智還沒有成熟。
這么小就讓他去別的國家當人質，耶律梵偉實在不忍心。
可是，如果當初不尋求北梁的幫助，災荒之年，再加上內亂，北狄會亂成一鍋粥，甚至會出現人吃人的現象。
他發出請求后，北梁不僅沒有記仇，還派兵鎮壓叛亂，支援了他們很多糧草，安置了流民，才使整個國家安定下來。
對于北梁，北狄心存感激，耶律梵偉甘愿俯首稱臣。
可是，將耶律亞和作為人質留在北梁使他心生悲涼。
耶律亞和才八歲，那么小就遠離父母，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會不會適應。
生在帝王之家的孩子沒有自由可言，他們肩負家國命運，即便是未成年的孩子依然逃不脫這樣的命運。
耶律梵偉想到了女兒耶律琴歸，如果她也留在北梁會不會好一點？
再說了，琴歸愛慕歐陽穆，她如果能嫁給他，亞和在北梁也算有依靠了，他就不用太擔心了。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女兒，本以為女兒會很開心，可沒想到耶律琴歸卻皺著眉頭說道：“父王，以前我的確愛慕歐陽穆，可是，經歷了上次的事件以后，我明白有些人是強求不得，穆王爺對我沒有一點意思，甚至連半分憐憫都沒有，我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是再喜歡他，能有什么用？”
耶律梵偉的心中咯噔一聲，他唯一的希望也要落空了。
北狄是一個自由的國度，父母都不會干預兒女的婚事，平常百姓家如此，皇家也如此。
所以，當初耶律琴歸想要嫁給歐陽穆時，耶律梵偉沒有阻攔。
但他沒有想到她轉變的這么快。
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女兒能有這樣的轉變他是開心的。
他自始始終都不覺得歐陽穆能給琴歸帶來幸福。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需要在北梁有個依靠，無論是從國家的角度，還是從亞和的角度考慮。
如果歐陽穆是北狄的女婿，以他的實力，一方面北梁不會敢過分的盤剝北狄，另一方面，周邊那些虎視眈眈的國家也不敢肆意進攻。
作為一個游牧民族國家的首領，這些事情他不得不考慮。
耶律梵偉眉頭緊皺，一張被歲月侵蝕的無比滄桑的臉上又平添幾縷憂愁，“琴兒，處于父親的角度，你能有這樣的轉變，為父很高興，說明你是一個通透的人，聰明智慧的人，可是，現在北狄需要你，更需要穆王爺……”
他沒有將話說完，后邊的話他難以啟齒。
一個國家的未來，需要一個弱女子來承擔，身為一國之君，他感到羞恥。
可是災荒之年，內外交困，他有太多的不得已。
眼眸深處，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水霧，內心深處是自責，是悲痛。
耶律琴歸知道父親的難處，尤其是當他說到北狄需要穆王爺時，她知道這輩子的幸福已經畫上了句號。
北狄弱小，需要庇護，弟弟年僅八歲，也需要保護。
以前，有哥哥耶律亞當擔當這一切，現在任務落在她的頭上。
身為游牧民族首領的女兒，她有責任承擔這一切。
“父皇，女兒愿聽從父皇的安排。”
她沒有推卸責任，沒有難為父皇，只是一句聽從父皇的安排，差點使耶律梵偉老淚縱橫。
他終究還是自私了。
為了兒子，犧牲了女兒的幸福。
為了北狄，犧牲了女兒的未來。
“父皇知道了，去收拾一下東西吧，明天一早出發。”
他急忙轉過身去，不讓女兒看到自己的悲傷與無奈。
耶律琴歸默默點頭，深鞠一躬后，退出父皇的寢宮。
夜特別的黑，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月亮也隱匿了身姿，仿佛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又或是一場暴雪正在趕來的路上。
走在回府的路上，耶律琴歸的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身為北狄的一份子，她有責任為這個國家的考慮。
可是，她也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她也七情六欲，有兒女情長，她知道歐陽穆是她這輩子都得不到的男人，單從個人的角度去講，她沒有必要在歐陽穆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可是，現在為了國，為了家，她必須在他這棵樹上吊死。
她咬緊牙不使自己哭出來，可是眼淚還是沖出了眼眶。
“琴兒……”
一道低沉蒼勁略帶沙啞的聲音從一棵樹后傳出，耶律琴歸駐足。
她回眸，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如蒼勁的青松，又如偉岸的高山，氣勢如虹。
耶律琴歸一怔，心中感慨萬千，她以前怎么沒有發現他有這般氣度？
她暗自苦笑，應該是被歐陽穆一葉障目了吧。
如果以前她發現他的好，與他琴瑟和鳴，父皇應該不會逼迫自己了吧？
可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