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用他細說，也能看出來，分明是寒冬臘月，可他額上卻還有些未干的汗珠。
老仵作咽了咽干的快冒煙的嗓子，啞聲道：“小人自知這種事干了便沒什么可辯駁的了，只是……只是，有一個不情之請，望王爺網開一面成全。”
不待商行川說話，他便說道：“小人干了一輩子，雖說也沒干出什么成就了，現在年紀大了干出這樣的事，也是羞愧難當，還望此事……不要聲張，再過段日子，我便會以年邁為由，向少卿請辭。”
商行川淡淡道：“被迫之舉，既未真的耽誤案情，大理寺不會過多追究。”
老仵作沉默片刻，隨后深深往下一拜，“多謝王爺大恩，只是小人的確年邁，待老將軍的案子徹底處理完之后，也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時候。”
說罷，老仵作站了起來，面對著眼前的尸身，肅然道：“老將軍的死因有疑，我今天上午的確匆忙，未曾仔細查驗過，但當時看尸身表象，也覺得可能是和腸胃有些關系。”
姜慈頷首，道：“膚色黑瘦、眼眶凹陷，以老將軍的地位，會這樣顯然是沒得到好的照顧，況且他死前胃腸已經出血了。”
萬幸陳家人實在太急著報官了，這才導致他人才剛死就拉進了這里，大部分的痕跡都還在。
“陳將軍年邁病重，具體死因難定，但一定不是中毒而死。”姜慈篤定道。
具體死因難定，是因為雖然概率很小，但他也有可能是自然死亡——畢竟到了這個年紀，許多器官比正常人脆弱數倍，腦血管那地方非一般的復雜，哪個地方一阻塞，這人一樣的死。
萬一這就真的是萬中無一的概率——老將軍長期饑餓之下，進食之后，或是大悲大痛之下，突然就猝死了。
為了進一步驗證死因，姜慈同老仵作一起，再次進行了仔細的尸檢，一直到天光微微擦黑，姜慈才直起腰來。
她做好縫合，不免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
老仵作笑了笑，他年紀雖然大了，但體力卻不錯，取了角落一桌子上的大茶缸子，不急不緩喝了兩口，道：“不瞞您說，若是放在前幾天，小人是做夢也想不到，居然還能有和王妃娘娘一同驗尸的時候。”
姜慈笑了笑，邊取著罩衫邊道：“我又不是什么多高不可攀的人物，你就莫要在自稱小人了，總覺得怪怪的。”
老仵作看著她，目光中不禁透露出一點長輩看晚輩的慈愛來，他淡淡道：“我是沒想到，您身為王妃，會對驗尸之術感興趣，原先聽旁人說起過此事，雖然也覺得不可思議，可真和您一塊了，感覺還是不一樣。”
姜慈這人禁不得夸，總覺得別扭，連忙道：“今天有些晚了，回去休息吧。”
老仵作悵然道：“我是年紀大了……很多事情，也是有心無力，咱們仵作這行，說起來都被別人看不起，老說我們不吉利，我年輕那會兒，我住到哪里，鄰居都趕我走。”
姜慈頓了頓，“那現在……”
她本以為他會說現在好了，結果他說，“現在年紀大了，旁人不敢趕我了，怕我倚老賣老。”
姜慈：“……”
他說：“大理寺的仵作不多，年紀也都大了，說是青黃不接也不為過，見了娘娘我方才知道，這行原來還是有年輕人喜歡的，年輕人干的也不比我們這些老家伙差。”
他捧著那個大茶缸子，笑瞇瞇的，“往后只要越來越多的人敢干這事，這世上便沒那么多冤假錯案了，我也算是放心了。”
說罷，他便轉過身去，放他那個大茶缸子了。
姜慈抿了抿唇，還未開口，商行川便推門走了進來，“驗完了？我吩咐人備了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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