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楚門就結束了加德夫之旅,在威廉的目送下踏上了返回蘭卡斯特的歸程。

    威廉可不想楚門這么早離開,但不久后即是父親節,兩個年輕人要各自為自己的父親獻上緬懷與祝福,一個在蘭卡斯特的墓園,一個在圣錫蘭的莊園。

    愣愣望著西邊,直到馬車走遠,威廉才回過神。

    “不愧是‘炎頭’的兒子,楚門·蘭卡斯特,竟然是這么有趣的一個人……”他感慨道,隨即問管家:“能跟我詳細講講這之前圣殿出訪男爵領那件事么?”

    “是這樣的,大人……”

    管家微微躬身,隨即講述了一遍男爵領發現惡魔蹤跡,并最終審判了一名女巫的全過程,當然,其中也包括楚門為自己辯護的那一段,這是他從在場的護衛那兒打聽來的,雖然細節一塌糊涂,但光是你來我往的交鋒就讓威廉心馳神往。

    “嘖……”威廉不禁贊嘆:“這么精彩的故事,可惜我不在場,否則就能目睹楚門的風采了,如果把這件事交給薩德侯爵寫成劇本,恐怕能在圣-羅蘭大劇院獲得滿堂彩!”

    “是特魯曼……大人。”

    威廉翻了個白眼。

    “那羅伯茨家族的人沒有鬧么?我記得那群人很有錢……”他又問:“而且勞伯既然被處決了,為什么沒有吊在第二區集市上示眾?他們購買了‘體面套餐’嗎?謀害一位貴族,又與惡魔有染,這罪名簡直無法饒恕。”

    管家沉默片刻,這才開口道:“大人,我始終覺得這件事有蹊蹺……”

    “什么蹊蹺?”

    “涉及赤眼惡魔,根據《至高法案》的修訂案,罪犯的確該交給圣殿處理,但是一般來說,他們也應該公示審判結果并大力宣傳,不該這么悄無聲息地處決。”頓了頓,管家繼續道:“而且……我聽說羅伯茨家族在洛加,根據二十年……不久前簽署的《洛加特殊條例》,如果勞伯向您提出申請,一經批準,就能獲得押回洛加審判的資格,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生路’,但勞伯沒這么做……難道他不想活下來?”

    威廉皺起眉頭,他招呼那名去過圣殿的下人前來,再次確認了“勞伯已被處決”的消息。

    “伯爵府最近沒有收到任何申請?”他又問。

    “沒有,大人。”

    管家再次躬身,低垂著頭。

    “你為什么不當著楚門的面提出這件事。”威廉直勾勾盯著管家。

    然而他只能看到管家蒼白的頭發,仿佛透露出一股執拗和堅定。

    “是因為《洛加特殊條例》敏感的政治地位?不希望我卷入這件事?”他自嘲道:“自‘艾加之賜’后,你就小心翼翼到了這種地步……”

    “大人!”

    管家打了個哆嗦,立刻緊張地提醒他。

    “這里是加德夫,您是格拉摩根伯爵,要謹言慎行啊!”

    “小心招來詛咒?”

    威廉冷笑道,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備車,我要親自去一趟修道院。”

    ……

    半個小時后,伯爵的馬車在衛兵保護下駛入加德夫修道院。

    這片屹立了上千年的古老建筑群與遍布于錫安全境的修道院沒什么區別,斑駁,樸素,一點沒有黃金王朝以前那些用黃金和珠寶點綴、比皇宮還夸張的大教堂來的奢靡。

    但恰恰也因此,這些修道院存活了下來,沒有與奢侈的同行一樣被達維安的鐵蹄踐踏,沒有被士兵掛掉墻皮和地板,穹頂壁畫也敲碎并成塊成塊搬走。

    黃金王朝以前,這些修道院是信徒中的另類,不同于世俗的教會,隱修會的修士們修建了自給自足的修道院,包括耕種田地,活動場地,布道的講堂等,就像是小型村落,與世無爭。

    后來達維安摧毀了各地的大教堂,將那些售賣贖罪券的教士趕進監獄,唯獨剩下了這些隱修士,迫不得已,后者被迫從隱世狀態走出,承擔起了傳播艾加信仰的重任。

    無論何時,民眾都需要精神寄托,當時的修士們也深知自己為什么得以存活。

    但隨著時間推移,如今的修道院早就沒了當初隱修會的樣子,修道院長也被地區主教取代。后者由教宗和圣錫蘭大主教共同任命,處于政教緩沖地帶。

    ——聽起來好像很牛逼的樣子,但說白了他只負責一件事。

    努力賺錢養院的同時在各方勢力面前裝孫子。

    還是那句話,人是要吃飯的,這年頭誰都不容易……連法瑞斯這種不適合跑業務的人都被派出去接活了,修道院長的壓力可想而知。

    伯爵這一出馬,院長就親自帶著一票人迎接,那架勢就跟歡迎領導蒞臨指導一樣,齊刷刷站了一排。

    “伯爵大人。”

    院長微微躬身。

    “好久不見,親愛的懷恩院長。”

    威廉上前與之擁抱,交錯的剎那耳語道:

    “讓他們都該干嘛干嘛吧,我喜歡清靜。”

    院長錯愕了一瞬,但很快就明白過來。

    “如您所愿,伯爵大人。”

    他示意周圍的教士離去,等安靜下來后,威廉也不啰嗦,開門見山。

    “勞伯到底死沒死。”

    他問話時,銳利的目光仿佛一把劍,然而院長卻像一汪潭水,深不見底。

    他和氣地笑了笑,“回稟伯爵大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威廉皺眉,“勞伯明明是關押在這里的犯人,你不知道?”

    “大人這邊請,一切都會明朗。”

    懷恩做了個手勢,親自帶他往牢房走去。

    ……

    隱修士的修道院原本沒有牢房這東西,但后來出于職責需求,他們將一些閑置的房間改成了監獄,因此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陰森。

    “你們應該向錫安的司法部門多學學,”威廉哼了聲:“罪犯在這種地方根本不會懺悔罪行,只會思考如何越獄。”

    “艾加會讓他伏法的。”懷恩依舊不溫不火。

    “哼,艾加要是有用,還要法律干什么?”

    “用于生者間的相互約束,大人。”懷恩回道。

    威廉翻了個白眼。

    他討厭這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