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見他的被子是鼓起來。
“又在睡懶覺，顧一凌，懶人就是瞌睡多。”
林筱沒好氣地說，同時走到了床邊，一把揭開顧一凌的被子，結果發現里面并沒有那個小孩，他只是今早去上學前偷懶沒疊被子。
林筱忽然不吭聲了,抬手看了看表，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小顧從您那兒走多久了？”她一開始還還很鎮定，迅速地轉身，在家里留下一張便簽，如果顧一凌回家看見以后，就會給她回電話。
然后,林筱頭也不回地回到地下室里,緊急發動了汽車,撥通顧一凌老爹的電話。
“大概是六點過走的。”顧峰回答。
“都快四個小時了。”林筱的心里陡然一沉。
“小林，怎么了，顧一凌還沒回你家里嗎？”另外一邊，顧峰語速忽然變快了，神色也是瞬間慌了不少。
“他不在家里。”林筱回答，拉動了手剎，起步加速一氣呵成，那一刻保時捷如同一只悍馬朝著地下室外沖出。
林筱開著車，一邊朝窗外望去，一邊擔憂地問，“今天顧一凌去您那里，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此時，已然有冰冷的雪花從天空中降下，林筱看著它們墜落在轎車的玻璃窗戶上，很快遞融化成水漬。
車上的溫度刻度表,提醒此時的室外溫度已經低于零下十度，街上冷的連一只流浪狗都見不到了。
到了那么冷的天氣，也只有真正的大冤種才會無所事事地在外頭瞎逛了,不得冷成冰棍。
顧峰有些為難地說：“今天下午顧一凌見到他阿姨了,也就是我現在的……”
“我明白了。”林筱心領神會，自顧自地說，“您不用再說了，我正在往您家來的路上，我沿途看有沒有他的人。”
“那小林你沿途找，我也馬上出門。”
保時捷從馬路的車流里呼嘯而過，林筱的目光朝道路兩旁穿來穿去，她臉上的憂色變得越來越深，由于下雪，街上的行人也很少了。
林筱不停看著時間，估摸在這條路上是很難找到顧一凌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顧一凌冷得直哆嗦，之前也沒想過會下雪，而且雪變得越來越大，到了后面四面八方都是飄來的雪，他急切地加快了腳步，不由自主重新裹緊了衣服。
可是再怎么裹,雪點依舊是那樣密而蕭索，寒冷仿佛凍徹逆風里每一個人的骨髓。
他的臉龐很快就被凍得通紅,出于本能般的,這個時候想要找回到父親家的路，想要坐回到溫暖的火坑旁邊，才發現大雪天里一切都模糊了。
這里本來就是郊外別墅區，并不像城市到處都是四通八達的公路，而是一片片銀裝素裹的樹林，他已然分辨不清哪里上哪兒。
沒電的手機怎么也摁不開。
“顧一凌，你說你耍什么小孩子脾氣，都多大的人了。”保時捷闖入了寒風中，燈光在林間的小徑里劈開了一條光路，林筱焦急地摁開雨刷器，扇開車窗上堆積的雪水。
車上的廣播持續播報著：“本地的大到降雪天氣已經開始，預計還要持續三個小時，溫度也將持續下降，請各位市民盡量避免出門。”
“小林，你找到顧一凌了嗎？”顧峰又撥通了林筱車上的電話，他也摸著黑鉆進了冰天雪地里。
“還沒有。”林筱到處尋找著顧一凌，不知不覺開始害怕了起來，雪下那么大，天冷極了，害怕他會不會在雪中凍得暈倒了，甚至萬一……
一向缺乏安全感的她，不自禁地想到了很糟糕的情況，瞳孔一下子就紅了。
“明明就那么瘦的身子板，還逞什么能啊……”
“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是這樣嗎，那么沖動。”
“早知道就聽莉莉說的了，不要找那么小的小孩。”一關掉電話，林筱的眼睛很快打濕了，自言自語地啜泣了起來。
她才剛剛想好明天晚上跨年的時候，可以和這個小孩一起去人潮洶涌的市中心廣場上，終于不用再坐在寒冷的電腦顯示屏前看工作日報了。
一如回到當年，他們和周圍紛擾的人群一樣，一邊牽著手一邊看商場大屏幕上親吻著的情侶，一起等待新年鈴聲響起，共同許下新年的愿望……
就在這一刻，車上的林筱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有多么喜歡這個男孩了，期待著和他一起的日子，仿佛才是有活力與生氣的，多么害怕第二天就將會見不到他。
顧一凌在雪里渾渾噩噩地行走著，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有沒有對。
他又想起自己穿越到十年后的第一天，就是想見到林筱，可不知道，這一次還能見得到她不。
世界已經變得白茫茫的一片，顧一凌感覺自己冷得快要邁不出腿了。
顧峰披上了厚厚的呢子大衣，拔出手電筒，好不容易才翻出負一樓雜物間里一輛好久不用的破舊電瓶車，沖了十分鐘電，就要騎出去。
他勉強對一旁的童阿姨露出了笑容：“外頭的小道多，騎電瓶好找路一些。”
“是我今天在這里，讓小顧不樂意了嗎？”童阿姨像犯了錯誤一樣低下頭，有些欲言又止。
“沒有沒有，你不要想太多了，你就在家里等著，和我隨時保持聯系，如果小顧回來就告訴我。”顧峰也不好說什么，留下了一句安慰的話。
顧峰剛要騎車穿進風雪里，童阿姨追了上去：“對了，老顧，外面風大，要拿一個熱水杯，還有，你把這帽子和手套都穿上，這邊還有一副，你找到了小顧也給他戴上。”
“好好。”顧峰來不及再廢話了，和林筱一樣，也只想趕快找到顧一凌。
……
“小林，你找到小顧了嗎？”過來一會兒，顧峰撥通電話。
“還沒。”林筱強壓著哽咽的聲音，“您找到沒有？”
“我騎的電瓶車出去，半路沒電了。”顧峰無奈地說。
林筱的臉上也蒼白了下來，到了這個時候，她仍舊沒有收到顧一凌打回來的電話，然而就在此刻，她的目光怔了一怔，注意到前方有一個哆哆嗦嗦的背影。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就是顧一凌，除了顧一凌以外，誰還會像個傻瓜一樣，那么冷的天，鬧脾氣就從家里跑出來。
她找到他了，卻忍不住哭了出來。
顧一凌一個人拖著沉重的步伐在路邊走著，忽然察覺到背后有車燈射來，吃力地回頭看，認出了那輛保時捷，紅著眼笑了笑。
漫無邊際的雪打在轎車的車頂，車喇叭聲在風中轟鳴。
林筱剛剛想要扯開安全帶，出去把顧一凌領回來時，顧一凌想也沒想，已經混的很熟一樣直往她的車里鉆了進去，就像投靠她的一個渾身都濕透了的小馬崽，熟練地扣緊安全帶，然后瞥著她的眼神。
林筱沒說什么，從后面的座椅上拿了一件從家里帶出來的大衣，丟給了他。
汽車里十分安靜，開著空調熱風的最大檔，讓顧一凌情不自禁地想把臉湊近一些，賴在出風口上不走。
事實上，他只是想靠得左邊的駕駛座更近一些，這樣能更加清晰地看清她目光中的閃爍。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余光瞥著靠在座椅上，渾身都凍得僵硬的顧一凌，林筱本來想發火，順手就可以把他當成小孩子一樣揪住他的耳朵。
但她最后也只是嘆了口氣，沒有做，因為他們現在的關系特殊，她知道顧一凌不想在她面前總被當成小孩。
顧一凌把手撐在座椅上，撐起來了一些身子，下意識轉過頭打量著她的臉頰：“是不是因為沒找到我，你剛才哭了？”
“沒有。”她臉色蒼白，目不斜視，一眼不眨地直視前方，似乎在專心致志地開車。
“你眼睛都紅了。”話還沒說完，顧一凌忽然咳嗽了兩聲，抽了車上的兩張紙遞了過去，“你擦擦臉上，還有淚痕，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讓你操心了。”
“哦。”林筱接過紙巾，“你今天晚上冷壞了吧，快把衣服穿上吧，你剛才都咳嗽了。”
“好。”顧一凌咧嘴笑了，穿上了她之前遞來的那一件大衣。
“我馬上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報平安。”林筱說。
“嗯。”
“那你晚上還要去他那里嗎？”林筱問。
“這次就算了吧。”顧一凌猶豫了一會兒。
“是不想見到那一位阿姨嗎？”林筱又接著問。
“我爸都告訴你了嗎？”
“告訴了一些。”
“其實也就是當時心里有些堵塞，后來想通了，老爹年齡大了，確實需要一個人陪陪他，沒什么不好的，我應該體諒他的。”
“你真想明白了？”
“我覺得童阿姨也挺關心我爸的，不是馬上就元旦節了嗎，到時候我們再去看望他們吧。”顧一凌想了一會兒說。
“你能想通就最好不過了。”林筱輕聲地說。
第二天早上，就在2021年最后一天的重大日子里。
沒有什么意外，顧一凌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輸著液，看來昨天晚上來自于保時捷轎車的溫暖沒有成功搶救到他。
顧一凌一再覺得自己身體素質很好，可診斷結果出來了，高燒不退加重度感冒。
他頭很痛，腦海里一片漿糊，全身上下都酸的沒有什么力氣，仿佛病床的窗外有一陣冷風吹進來，他就又回到了昨天夜晚的大雪天里，冷得不停哆嗦。
給顧一凌辦好醫院的手續以后，林筱站在他的病床前，就接到了閨蜜田莉莉的電話，開了免提。田莉莉在電話里興奮地說，說今晚是跨年夜，大家都帶著男朋友出來一起嗨。
顧一凌聽見了，一顆心也跟著蠢蠢欲動起來，一瞬間頭疼不見了，身體也輕飄飄了，快樂地正想要從床上爬起來。
結果只聽見旁邊護士小姐姐毫不留情面地呵斥：“一號床的病人，你腦子燒壞了嗎，38.5度，還動，你動什么動，給我好生躺著！”
飄飄欲仙的顧一凌一瞬間就被打回原形，頭又開始痛了起來，身子也沉重的不得了。
“小顧乖，聽護士的話。”林筱笑瞇瞇的，伸出手貼心地摸了摸顧一凌方方正正的腦門，當然除了必要的擔心以外，她還有有幸災樂禍的嫌疑。
“你今天晚上是要去跨年了嗎？”顧一凌興奄奄地問。
“不然呢？”
“哦。”
顧一凌灰心喪氣地垂下來腦袋，他之前想一千想一萬都想不到，自己的跨年夜沒有抱抱吻吻林筱就算了，居然還是在“暗無天日”的醫院病床上度過的，就連林筱都出去和朋友一起享受跨年夜的狂歡了。
確實是這樣的，到了晚上的時候，病房里就只有一道昏黃的光垂落下來，打在顧一凌的臉上，天色黯淡。
整個醫院里都沒有什么人氣，你說哪個大冤種又會像顧一凌一樣，上趕著要到跨年夜的時候，非要生病躺在醫院里呢？
就連醫院里唯一值班的小護士，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豎起手機，在值班臺那里笑得花枝招展——正和男朋友開視頻，聊得喜笑顏開呢。
顧一凌也想給林筱發一個視頻過去，但一想著她扔下自己就跑去狂歡了，說不定還有多少美女帥哥陪著她呢，于是開始生悶氣。
“切。”顧一凌不屑一顧地冷哼，打開了最新下載的終點小說app，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他要開始沉溺在別人的愛情故事里了，一定比林筱更甜。
不過沒多久，他頭又疼得什么都看不進去。
“我錯了還不行嗎……”顧一凌仰天長嘯，沒過多久，他就睡著了過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其實也沒多久，就過去了十來分鐘，顧一凌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先是模模糊糊的，然后是一張純白無瑕的臉。
他愣了一愣，心臟被一種猝不及防的溫暖沖擊了一下，從那張臉上看見了熟悉的眉眼與鼻梁，毫無疑問，那仿佛染上了明亮的光暈般的臉頰就是林筱的臉。
“我不是天使姐姐。”
“啊？”他為之一愣，才意識到剛才這個詞語，居然從自己的嘴巴里毫無防備地脫口而出。
下一刻，顧一凌的整張臉都變紅了，可他注意到，那一張白色的臉也紅了，她溫暖的鼻息已然觸及到他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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