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墨菲定律,事情往往會朝不好的那一面發生。

  之后的幾天。

  自齋藤允許被上學這件事開始,班上的風向果然發生了轉變。

  主張他沒有過錯的聲音逐漸變大,而支持加藤悠介的聲音也在慢慢變小。

  在以谷口和悠月一行人的影響下,齋藤主動出手這件事,也變成了受到挑釁后的本能反應。

  同時校內的論壇里也流傳出了,「二年3班的巖波是偷女生衣物的變態」這種微妙的詆毀。

  因為校方一直都沒有調查出什么頭緒,導致這種流言也開始傳得沸沸揚揚。

  學生們從一開始的看熱鬧,到后來的半信半疑,再到之后的篤定不已,這一過程只不過才花了三天的時間而已。

  受害人美佳也因此成為了眾人同情的對象,而齋藤也變成了揭露犯人的正義伙伴。

  與之相對的,加藤悠介在校園里的名聲則是一落千丈。

  沙優對此表現得十分漠然,只是每天認真記錄著課堂筆記,并會在放學以后帶著真坂結子一起,準時送去悠介那里。

  或許是學校壓抑的事情太多,少女在悠介公寓停留的時間開始變長,像是當成了棲息之地一樣,就算是送完筆記后也不會馬上離開,而是會主動幫忙做一些家務之類。

  “沙優醬你不用著急回家嗎?”

  當結子忍不住問起這一點時,沙優便是難得地露出了雀躍的一面,并微笑著給出了回應。

  “嗯,哥哥好像跟媽媽商量過了,我只要在晚上7點以前回家就行了,而且周末也可以跟你們出去玩。”

  加藤悠介面帶微笑地聽著,表現得十分安靜。

  在這期間,沙優仍未答應與他交往,并且會在悠介提到相關話題時刻意表現出冷淡,不過內心的防線卻在慢慢收縮。

  三人對此都心知肚明,這也成為了結子常常拿來打趣沙優的理由,導致當事人每次都會鬧一番臉紅。

  小小的房間也因為少女們的來訪充滿了朝氣,有如延續了不久前的歡樂校園時光。

  ……

  一直到了周五這天的午休。

  真坂結子像往常一樣的,準備與沙優一起去往天臺吃午餐,走到樓梯口時又停下腳步,并歉意地說道:

  “抱歉,沙優醬,我想去下洗手間,你先去天臺吧。”

  “嗯,那便當我幫你拿上去好了。”

  “好的~謝謝你。”

  將手中的便當交給沙優,二人由此分開。

  真坂結子來到了離樓梯有一段距離的廁所,進入其中。

  安靜的洗手間內空無一人,空氣里微微飄散著清潔劑的味道。

  結子對此也不見怪,隨便選了一間推門而入,反手鎖上門。

  由于這個洗手間位于走廊的盡頭,與教室相隔較遠,所以平時鮮少有學生來此,因此顯得十分冷清,然而今天卻是有所不同。

  當她才剛剛坐下以后,外面立刻就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

  緊隨其后的,是女生們的議論聲。

  “好煩,那家伙下周就要回來了,為什么不能再久一點啊?”

  “真~的~,不過就算他現在回來也無濟于事了,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運動服小偷的話啦。”

  “嘻嘻,都怪班長不好,偏偏要惹悠月醬生氣,會吃到苦頭也是活該嘛~”

  “就是說~~”

  真坂結子認出這是悠月三人的聲音,遂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動靜。

  伴隨著些微像是在補妝的動靜,三人的談話還在繼續。

  “那個家伙暫且不提,不覺得另外兩個人也很礙眼嗎?”

  “嗯嗯,我懂的我懂的。”

  “尤其是那個丑女,她該不會以為換個發型就能不一樣了吧?不過是個金魚糞而已,笑死。”

  “但果然還是很讓人來氣呢,那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假惺惺笑容,真讓人作嘔。”

  “那位公主也就算了,她算什么嘛?別人只是夸她兩句,就把自己當成是美少女了嗎?”

  “還不是那位騎士大人搞得,強行給她們撐場,所以才給了她們自信。”

  “真讓人不爽,區區一只丑小鴨,還真以為自己是白天鵝了。”

  “不對啦,是金~魚~糞~才對吧?”

  “也是~”

  真坂結子不由咬緊了嘴唇,不過幾人話語間的嫉妒就連她也聽得出來。

  啪叩。

  清脆的化妝盒閉闔聲倏地響起,打斷了加賀和海老名的對話。

  悠月不爽的咂舌聲響了起來。

  “竟敢這么瞧不起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受到她話語中的恨意影響,加賀和海老名延遲了兩三秒以后才開口說話。

  “話說,悠月,巖波同學他到底對你做了什……”

  言語中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即便如此,卻還是被當事人「哈啊——?」地一聲打斷。

  ——咚!

  洗手間里響起了一道用力踢門的沉悶聲響。

  受此驚嚇的結子身體猛地一顫,差點驚叫出聲。

  緊接著,是悠月具有壓迫感的質問聲。

  “——我說,這種事情和你無關吧?怎么,你很感興趣嗎?加賀。”

  低沉無比的嗓音里充滿了咄咄逼人的味道。

  似乎同樣也被她嚇到了,加賀結結巴巴地解釋了起來。

  “……不、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悠、悠月……”

  加賀的聲音在輕輕顫抖,海老名則是鴉雀無聲。

  即使是隔著一道門,真坂結子也能感受到空氣中的那股壓力。

  衛生間里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這樣……”

  悠月輕聲念叨著,像是氣消了一點的,以冷漠的口吻警告道:“總之,不該你關心的問題就不要問,好好按照計劃行事。”

  咕嘟……

  “是……我知道的,校內論壇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你用不著擔心的,悠月。”加賀如是說。

  “……還有我這邊也是,齋藤同學也會配合我們,悠月。”海老名跟著補充道。

  “嗯,這樣就好……抱歉~我剛剛亂發脾氣,你們會原諒我吧?”

  “我們怎么可能會生悠月的氣嘛,對吧?”

  “當、當然咯!”

  悠月對此顯得格外滿意,嘴里哼起了某段最近很火的旋律。

  似乎是為了讓她開心,兩人又喋喋不休地說了起來。

  “是說那個巖波也太蠢了,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居然想要幫助那兩個心機女。”

  “就、就是說啊,該不會那三人有什么不正當的關系吧?”

  “噫——騙人,對那個金魚糞也下得去手嗎?品味也太差了吧?”

  “啊啊,簡直惡心死了。”

  “說起來,生物課不是有學過嗎?金魚好像是無胃魚,吃的東西都是直接進入腸道進行消化,而且排泄口也沒有用來張闔的肌肉,所以一直都處在張開的狀態……”

  “快別說了快別說了~”

  充滿奚落的話語不斷在洗手間響起,誰也沒有發現在隔間里蜷縮著的真坂結子。

  她用手捂著嘴巴,一邊努力地屏聲靜氣,一邊又用手機錄音記錄著三人的對話。

  雖然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強忍著不讓眼淚滴落。

  ‘我已經跟以前不同了,要幫上巖波同學的忙,這點小事沒辦法打倒我!要變得像沙優醬和巖波同學一樣帥氣!’

  ——真坂結子這樣想著,并在心中不斷給自己打氣。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門被推開的動靜,似乎又有人走了進來。

  “啊,找到了找到了,你們都在這里呀。”

  有些熟悉的女聲傳入結子耳中,還不等她仔細去想聲音的主人,加賀跟海老名的話語就響了起來。

  “你怎么這么慢?跑去哪里玩了啊?”

  “事情做好了嗎?千夏。”

  那是一瞬間的事情,真坂結子的大腦剎時一片空白。

  “抱歉抱歉~畢竟教室里的人不少,而且鞋柜那里也花了不少時間,才沒有在玩啦。”

  “嘿誒~~~那么結果呢?”

  “嗯,已經完成了喔。”

  “喔~很厲害啊,千夏,我還以為你已經變成那邊的人了。”

  “那邊的人?”

  “對對~那位公主大人。”

  面對加賀和海老名的調侃,千夏的語氣充滿了無奈。

  “荻原同學可從來不親近我,她會在意的只有巖波同學和真坂結子而已。”

  “居然叫真坂結子,那是什么惡心的說法,你果然叛變了吧?”

  “只是一不小心叫順口了,你也用不著這樣說我吧?畢竟我可是按照悠月的吩咐做的……對吧?悠月。”

  “啊,你做得很好,千夏。”悠月這么說道:“不過多虧你能忍受待在那個金魚糞的身邊,光是想到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氣,我都會感覺自己變土氣。”

  “這個嘛……但是總要有人去執行計劃吧?誰叫你們太過顯眼。”

  “別誤會,我是在稱贊你,千夏。”

  “嘻嘻,真期待看到她發現那些驚喜時的表情。”

  “真的,大概會壞掉的吧。”

  “內~~~~”

  幾人愉快地哄笑著,笑聲里充滿了活力。

  如果拋開她們談話的內容,任誰看來都會覺得這種畫面非常青春美好。

  可對躲在隔間里的真坂結子來說,她卻只能感到一股森然的寒意從腳下升起,并遍布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悄無聲息的,淚水不斷從臉上滑落。

  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她只能把臉埋在膝蓋里,身體無聲地抽動著。

  終于,結束對話的悠月四人離開了洗手間。

  結子用襯衫袖子抹干眼淚,又在隔間里等了一會兒,直到估摸著幾人應該已經回到教室后,才推門走了出來。

  空曠的衛生間里空無一人,一如她來時的寂靜,只是空氣里卻留下了一些,屬于女孩子化妝品的味道。

  真坂結子打開水龍頭洗了一下手,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后揣著裙子里的手機向外走去。

  她沒有第一時間去與沙優會和,也沒有返回教室,而是獨自一人來到了校舍入口的鞋柜這里。

  正午的艷陽灑下金色的日光,將金屬材質的柜子照得通亮,反射著刺眼的白光。

  來到屬于二年3班的那排鞋柜前,這里因為離入口有段距離的關系,所以照不到陽光,只是安靜地坐落在角落的陰影里。

  按照門牌上的名字看過去,真坂結子抬手抓上了屬于自己鞋柜的把手。

  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才“吱嘎……”一聲拉開。

  比地上陰影顏色更深邃的格子里,放著一雙制服鞋,一切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

  將鞋子拿出來檢查了一遍,也沒有什么被破壞的痕跡。

  結子微微松了一口氣,將鞋子重新放了回去,并打算關上柜門……

  這時,被貼在柜門內側的事物就進入了她的眼中。

  那是一張信手畫下的涂鴉,畫面里是一名札著辮子,臉上長著雀斑,還戴著一副土氣眼鏡的女生。

  像是惡作劇一樣的,女生的身體被畫成了魚的樣子,并標注有「金魚のフン」幾個字。

  畫風著實有些幼稚,就像是孩童的簡筆畫一樣。

  結子對此沒說什么,只是默默把貼在上面的畫撕了下來,揉作一團,裝進口袋。

  而后才關上柜門,向樓梯間走去,準備前往天臺。

  她的腳步虛浮,與其說是在走路,反而更像是在拖著步子前行,身上散發出一股軟弱無力的味道。

  就這么走到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平臺時。

  “——結子!”

  沙優清亮的嗓音忽然從上方傳來。

  真坂結子遲鈍地抬起頭,就見少女正一臉焦急地向她走來,似乎是因為她遲遲未來天臺,便主動跑來尋找了。

  “沙優醬……”結子以輕得像是沒有重量般的聲音喃喃道,臉上恢復了一點點活力。

  “你怎么了?為什么會去這么久?是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嗎?”

  “我沒有不舒服,但我有事要告訴你。”

  “……有事?”

  “嗯。”真坂結子輕輕點頭,勉強一笑,“我們去天臺說吧。”

  “那我扶你上去。”

  “嗯……謝謝。”

  兩人便一同來到天臺。

  簡單說明了一下剛才在洗手間的經歷,結子主動將手機里的錄音給沙優播放了一遍。

  看著少女那張壓抑著憤怒的臉,她出聲問道:“怎么樣?有了這個的話……能夠幫到巖波同學嗎?”

  沙優對此點點頭,有些心疼的將她抱在懷里,回應說:“我不知道,但我想應該會有用的,把這個文件發給我吧,我等下就去找老師!”

  “找老師……”真坂結子復誦著,旋即疑惑地問了一句:“吶,沙優醬,你不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巖波同學嗎?”

  沙優輕輕搖頭,默默將她抱緊,猶豫了一下說:“……他現在還在禁足期,我們先不告訴他這件事情,等事情解決后再說。”

  “這樣……”

  結子有些如鯁在喉,想要問一句為什么,卻也明白對方是不想給那個少年添麻煩,最后只是沮喪地點點頭,答應下來。

  “嗯,那我聽你的。”

  就這樣,在加藤悠介所不知道的情況下,這份錄音被交到了美咲老師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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